“但回来的恰恰不是他!”
狄进道:“兄长毕竟是平辈,即便证实了身份,也不好发号施令,父亲就不同了,何况同龄之中想要找一个武艺高强到能不被姐姐打死的,恐怕很难,所以回来的,必须是实力高强的长辈!”
狄湘灵冷冷地道:“是啊!这个人之前说过,在黑衣汗国有一番基业,十多年的心血,不愿意随意舍弃,显然是早就想好了托词,我现在让大哥回来,他肯定也是用这番话拒绝的!”
狄进却是不惊反喜:“那也就是说,贼人只准备冒充了父亲,没准备冒充兄长!”
狄湘灵先是一愣,然后目光大动:“六哥儿意思是?”
狄进微微一笑:“姐姐能找一位‘兄长’回来么?”
“明白了!”
狄湘灵眼睛一亮,终于也笑了起来:“哈!这件事我去办!”
父兄认亲的关键,其实在一个孝字。
姐弟俩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一位是名满江湖的长风镖局总镖头,另一位更是最年轻的国朝重臣,这个时候回来一位漂泊在外的老父亲,长相武功都对路,狄家邻里都认,结果就他们不认,哪怕事实上是对的,传出去也难免变味。
与“组织”扯上关系,狄进能压下来,但若是被冠以大不孝的名声,士林文人一流传,嫉恨他的官员再添油加醋,文人笔记里编出些小故事,口口相传,三人成虎,那才是真正的打击。
所以就算指认对方是假的,也不能由狄进、狄湘灵来,必须要换一个人出面。
许久未归,对方又不准备派人冒充的兄长,正是最佳的人选!
“六哥儿,我去了!”
狄湘灵心头定了,起身离开,狄进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还不止这个安排,拍了拍手:“让那位过来吧!”
不多时,“锦夜”冷着脸走入堂中,他被功力日渐深厚的白玉堂点了穴道,行走时尚且如普通人般,更无暴起动手的能力。
狄进直接问道:“你怀疑来者是‘司命’‘司伐’‘司灵’的其中一位?”
“锦夜”冷冷地道:“不错!”
“好!我相信你的判断!”
狄进点点头:“这个人也有恃无恐地承认了,他就是当代‘司命’!‘组织’的首脑,如今来冒充我的父亲,阁下觉得此计如何?”
“蠢!”
“锦夜”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咬牙切齿地道:“此等行径,简直是自曝其短,若非黔驴技穷,怎会想出这样的招数?”
“黔驴技穷么?”
狄进微微摇头:“我不这么认为!我反倒觉得,‘组织’近来会有一次关键的行动,之前无论是舍弃整日抓捕奸细的伱,还是此次突然出现的‘司命’,都是他们提前的准备!”
“锦夜”狭长的眼睛眯了眯:“你是说,他们担心你破坏计划,提前布置?”
“我破坏的还不够多么?”
狄进道:“就不说那些人使,只看称号成员,元老‘祸瘟’被抓、多年假死的‘长春’被揪出、执行锄奸的你和‘杜康’被拿、‘陷空’‘禄和’先后弃暗投明,东南弥勒教被剿,‘世尊’狼狈逃窜,西北青羊宫覆灭,‘司伐’不知所踪,天命神石落入辽国太妃之手,盘算统统落空!”
“锦夜”听得对方如数家珍,不禁深吸一口气,沉默下去。
不听不知道,一听当真吓一跳。
“组织”这么多年来,加在一起的损失,恐怕都没有短短两年间这么大。
这家伙确实是“组织”的克星,换成是他,在做大事前,也要想方设法将之除去,不然心头不安!
狄进讲完,语气平淡地总结:“‘司命’使出此计,也确实是被逼无奈了,他即便不能坐实我父的名头,退而求其次,也能拖住,让我无暇分身,去破坏他们的大计!”
“锦夜”愈发警惕起来。
即便是他,若是被人冒充生父,那也是要暴跳如雷,更别提面前之人的身份地位,对方却侃侃而谈,如此冷静,只有一个可能:“你有揭穿对方的法子了?”
“还没有直接的办法。”
狄进微微摇头:“对方处心积虑,假扮的相貌、武功都与我父一模一样,化解当然没有这么容易,不过我想知道,‘组织’这些年间,是不是也吃过江湖人的亏?”
“锦夜”怔了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狄进道:“我父兄当年远行,我那时虽然还小,但依稀间还有些印象,记得他们提到过一个神秘的势力为非作歹,父兄不忿,为了惩奸除恶,保国安民,才离开了我们!现在想来,那个势力就是‘组织’吧!”
“锦夜”终于明白了,面色冷了下来:“无耻!”
狄进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这个评价你应该给予‘组织’,明争不成,暗斗不过,就伪装成亲人出现,不说受圣人教化的文人士子,便是江湖子,也是最看不起这等行径吧?”
“锦夜”沉默下去。
这也是他之前评价蠢的原因,他哪怕被自己人出卖,落得这个下场,心中也自有骄傲,有些下作手段还是不屑于使用的,如今“组织”的行为就是其一。
眼见这位不答,狄进道:“看来我要派人去麟州,将乜罗请来了,身为‘组织’的‘禄和’,他肯定也知道一些前尘往事!”
此事乜罗自然会狂喜,能为这位的父兄美言,那可是官场上的造化。
“由‘禄和’那叛徒来写,还不知道怎么歪曲事实,丑化‘组织’!”
“锦夜”面色沉下,这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组织”忠臣缓缓上前一步,沉声道:“我曾听‘屠苏’说过一件旧事,‘司命’确实被人欺瞒过,我来写吧,让你父兄得了那个功劳便是!”
第五百三十章 《唐书》都是我来修撰的,前唐的遗毒还想留名?
“老总镖头早!”“老总镖头早!”“老总镖头……”
“哎呀,我都说别这般叫了,我又不老,也不是你们的总镖头,当不起的!哈哈哈!”
……
一大清早,中年大汉笑呵呵地与长风镖局上下打着招呼。
短短一个月不到,大家不仅混熟了,还迅速亲近起来。
镖师都很喜欢这位总镖头的父亲,不仅满满的江湖气息,一开口就是走南闯北的聊,各地的风俗见闻更是信手拈来,问什么都能对答如流。
即便镖师自认为都是见过世面的,也为如此的见多识广,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不过相比起镖师们的拥护,总镖头的态度反倒有些奇怪。
“父亲大人,这是羊肉胡饼,我让店家特意照着以前的口味做的,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狄湘灵带着喷香扑鼻的胡饼,到了面前,恭敬地奉上。
中年大汉笑容满面地接过:“好女儿这是哪的话,为父的口味什么时候变过?唔!好吃!”
狄湘灵抱了抱拳:“父亲大人满意就好!”
旁边的镖师们见了,感到有些奇怪。
老父远行多年,归来后儿女有些拘束,其实很正常,但总镖头似乎太拘束了。
一是称呼。
父亲大人是理论上最尊敬的称呼了,一般子女称呼父亲,有的叫爹爹,有的叫阿爹,大多数也就是称一句父亲,唯独到正式场合时,才会称为父亲大人。
总镖头不仅时时这般称呼,而且态度极度恭敬,如此却显得越发疏远。
二是切磋。
果不其然,中年大汉吃完胡饼,满手还带着油渍,总镖头就提着铜锏,朝着后面的练武场走去。
中年大汉也不在意,手在衣衫上随意地擦了擦,跟了上去。
众镖师面面相觑,压下古怪的感受,发出赞叹的声音:“难怪总镖头那般强,如此勤于练武,来日必是天下第一啊!”
“好女儿,你这是现在就想当天下第一吧?”
来到练武场,中年大汉却是笑着拿起沉重的铜锏,轻松地擦拭起来。
狄湘灵斗志昂扬:“父亲大人比欧阳春还要强上一线,我如今便是有所进境,也只是与欧阳春相仿,自是赢不了你的,如何能当天下第一?”
“我并不比欧阳春强,那个人也是家学渊源,如今又是处于气血巅峰,内外兼修,只不过死战到最后嘛,我倒是有几分把握,能活下来!”
中年大汉先是摇了摇头,旋即又露出骄傲之色:“你、我、欧阳春三人的差距实则很小,你的年纪却比我和欧阳春要年轻得太多,这是最大的优势,等我们老了,气血开始衰败,伱必然是天下第一人!”
狄湘灵淡淡地道:“我不想等到那个时候!”
“哈哈!好志气!好志气!你根骨天赋绝顶,从小好强,要做就做第一,与为父简直一模一样!”
中年大汉抚掌笑道,语气里带着一种由衷的喜悦:“不过武功之道,终究还是要年岁苦功,便似这亢龙锏的修炼,我比你多练了二十多年,差距总不能无视吧!我若是现在就给自家女儿追上了,岂不是显得太过无用?”
狄湘灵微微眯了眯眼睛:“是么?可我怎么觉得,父亲大人在亢龙锏的修为上,并不比我多出二十年的功力,只是由于武学造诣深厚,才能将这门锏法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中年大汉摇头失笑:“这怎么可能呢?为父也是从小练锏,不然当年是谁传你的锏法呢?”
“多说无益!”
狄湘灵面色更加沉冷,横锏于胸,摆开架势:“请!”
……
“呼!!”
激战的双方分开,各自站定。
狄湘灵铜锏下垂,憋着的一口气伴随着漫长的吐息,在冬日的寒气里化作滚滚热浪,吞吐间,恍若大江大河,汹涌澎湃。
对面的中年大汉,收锏的姿势一模一样,额头上同样现出滚滚汗渍,头顶上更蒸腾出一道细细的白烟,正是内劲运转到极致后的体现。
双方走的都是由外转内的路线,外功修炼到大成后,内劲自成,招式上又都是狄氏家传绝学亢龙锏,但真正较量起来,却不是师徒喂招那般知根知底的切磋,而是每每都有天马行空的新招,对手的化解也是别出心裁,妙到毫巅。
如果此人不是假冒父亲,狄湘灵会很高兴,有这么一個绝顶高手切磋对决。
她最近几年唯一进步飞速的阶段,就是在辽东和欧阳春、李元昊较量的时候,现在同样是如此,天下之大,能遇到这样的对手,实在太难得了。
但想着对方顶着父亲的名号,狄湘灵胸腔里的杀意就忍不住沸腾。
六哥儿说的对,是不是自己的父亲,难道还要找什么证据?那种亲人间相处的感觉,是外在怎样模仿都装不出来的!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狄元靖!
倒真的像是“组织”的“司命”,那个云游四海,行走各地的精神领袖!
只不过对方到底是怎么伪装的?
她在这些时日的交锋中,铜锏特意往这人脸上招呼,却没有发现任何易容上的破绽。
当然某些极为巧妙的易容,除非双手亲自触碰,否则是看不出来的,可那也需要耗费精力维持,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总归会与正常的脸有所不同。
除非对方就是个易容高手,每晚都进行调整,以致于能一直维持着这张面容?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看到他身边有易容的工具,相关的材料也需要补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