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难不成是她?佟佳氏乌雅心底一颤,可是这话要怎么说出口?太子妃娘娘要同她共宿,难不成太子殿下是因为这点生气的?可是为什么……她明明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想到这里,佟佳氏乌雅也不敢说话了,深深地垂着头,再也没有吐出只字片语。皇后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也便挥手:“你下去吧。”
“是。”
坤宁宫里仿佛一瞬间宽敞了起来,只是皇后心中总是不踏实,喃喃自语道:“要变天了……”
此时,诺大空荡的东宫宫殿依旧寂静。榻子帘幕重重,里面的风光艳丽。诸祁早就醒了,支着头,半睁着眼,脑海之中或许是回忆着昨夜里的火热,或许是臆想着要做些什么事情来补偿自己受伤的心灵。
可怜的宝珠依旧什么都不知晓,紧紧的闭着眼睛,睫毛轻颤的地方或许还残存着几颗晶莹的泪珠。泪渍半干,变成了浅浅的粉色痕迹。留在腮边,看起来动人极了。
她总是缩着自己的身体,像个小娃娃似的,离诸祁不近。每次发现她这样,诸祁总是心里郁结,轻轻把她扯过来,再把她小小的头颅靠在自己胸膛前,离心脏最近的那个位置。仿佛就因为这样,宝珠才不会离他而去。才会永远永远的留在他身边。
直到外面的声音打破了罗帐里的静谧景象。宝珠也被惊醒,先是半颤了睫毛,一时半会儿没有睡醒,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诸祁一点都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吧宝珠支起来的脑袋重新按下去,低语道:“不急呢,还早。”
江宝珠实在是困,又累。于是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睛,又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事情,她依稀记得昨夜里有什么事情来着……想着想着,就又睡过去了。
诸祁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耳垂,后来又在她柔软的唇畔上啄了一下,才起身给她裹好锦被,叫宫女们更衣。
今日的早朝皇帝看起来脸色虚弱疲惫,似乎又是生了场病,早早的就下朝了。满朝文武都纷纷劝说皇帝要静心养好身体,毕竟身体才是本钱。可是话虽如此,朝堂之上繁杂之事如此之多,皇帝又怎么能够静心呢?
诸祁没有在皇宫里多呆,早早回了东宫。路上,乘风跟在他身后,低声道:“那人快要出来了。”
诸祁长眉一皱,手上捧着的骨扇慢条斯理的打开,又合上:“消息放出去了吗?”
香车宝马慢慢的行驶在宽敞的青石板路上。只是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乘风点头,压低声音:“今天傍晚便会有效果。”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果然,午后宁德顺府上已经传过来了消息,说是太子府上有重物在书房。宁德顺倚在榻子上,左右各有两个美女环肥燕瘦,伺候着他饮茶。宁德顺自然没有多想,打开纸条,眠月身穿着轻薄纱衣立于左侧,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心底更加了然。
宁德顺放浪形骸的笑出声音,走了几步,把纸条绑在信鸽腿上。双手一扬,信鸽便飞往东南方向。宁德顺成竹在胸,左边一个摆手,把眠月搂在怀里,压在了榻子上。
他那肥头大耳的脸上咧嘴笑着,油腻腻的手指捏了捏怀中美人的脸颊,道:“小美人儿今儿个爷高兴。你今儿怎么这么俊?把爷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眠月心里厌恶,但是依旧笑着说:“爷今儿兴致高,我哪里能够扫兴了呢。”
她故意把红色的纱衣向下拉了二寸,露出一截圆润白皙的胸脯来。这样香艳的视觉冲击,宁德顺早就不知道天南海北了,刚要低头啃咬,突然颈间一股大力,晕死在美人身上。
眠月身上一松,得了空儿,把身上压着的死猪头扔在地上,用力踹了踹,把衣襟拉好,嘲讽道:“就你这个猪头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还敢往姑奶奶身上蹭。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完,她向旁边站着的两个姐妹儿悄悄使了个眼色,挤出房门,轻轻关上门。
门外边站着的侍卫看见她,眼里露出垂涎,但是碍不住面子,道:“眠月姑娘这是去哪里?”
眠月脸上滴水不漏,笑着说:“爷兴致高,叫我去沽酒。怎么,军爷也想喝些?”
侍卫连忙摇头,纵使眼前的美人儿再勾人,也不敢和宁德顺抢女人。他摇头放行。眠月心里喘了口气,径直走到书房里,找了些重要的机密物件儿来,小心藏在了袖子里面。
明日,公子说了,就是明日。
东宫。凤栖宫。
江宝珠一觉睡的不踏实,总是做了噩梦惊醒,要不然就是出一身冷汗,再又睡不着了。她便不睡了,睁开眼睛看着顶子上吊着的镶花吊穗儿来。
闻梦悄悄的走进来,拉开帘子,露出一条缝儿,道:“娘娘,可起来?”
江宝珠揉了揉眼睛,点头。乖乖巧巧的坐着让闻梦更衣。穿好了一层又一层衣服,宝珠看着窗外,道:“今儿个天这样阴沉呢。”
闻梦给她梳洗打扮,穿上薄绿色的对襟襦裙,耳垂上缀着个翠宝石的耳坠子。挽上发髻,耳畔垂下来两缕发丝。宝珠本来就长的小,这样一看,就像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闻梦轻轻点了点头:“是呢。前几日天气就不好,总是憋着场雨。估摸着今儿个,那雨会落下来。”
江宝珠点头,不说话了,一个劲儿的打哈欠。诸祁从外边走进来,身上黑色的朝服带着冷风,朝闻梦挥手,闻梦便福身退下了。
诸祁绕到宝珠身上,她坐着,他站着。他微微俯身环住她,闭上眼睛。
江宝珠被凉到了,睁开眼睛看他。诸祁在镜子里和她对视着。她的一双眼睛清澈无比,他眼睛却深邃极了,像是能够把人吸进去。宝珠微滞,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好。
倒是诸祁,又是沉沉的叹息几声,说了一声:“珠珠,我好累。”
江宝珠点头,有些手足无措。
诸祁又说:“珠珠,你什么话都不要说,就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儿就成。”
江宝珠看着他,看着他眼下面又有一片淡淡的青色痕迹。诸祁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眉眼之间总是冷冷的,身上像是披着层僵硬的外壳,高高在上的坐在椅子上,全身上下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江宝珠嗯了一声,便找来了个话茬儿:“今日乌雅姐姐来请安吗?”
第52章 惩戒
诸祁闻言, 心底冷冷的笑了一声。还想着你的乌雅姐姐?
他便慢慢的叹了口气, 轻声道:“你的乌雅姐姐不会来了。”
江宝珠转过头去看他,疑惑道:“为何?”
她呀, 如果没有你,没准已经被扔到乱葬岗里喂野狗啦。但是珠珠,你为什么这样牵挂她呢?你觉得我那么宽宏大量, 允许你的视线投向别人, 不看我?我只是单纯的把她逐出了东宫,可是珠珠,我不能让你知晓, 若是你怪我怎么办?你根本不知道, 你说讨厌我的时候, 我的心里有多难吗?
诸祁压盖住心里蠢蠢欲动的复杂想法, 拉住她的手, 轻轻的抚摸:“你的乌雅姐姐家里出了些事情, 回家省亲了,并且……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身边了。”
江宝珠心里觉得奇怪,只是省亲而已, 为什么不会回来了?她刚刚还因为找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而高兴呢, 转眼之间, 那人就像雾气一样,随风消散了。
说不上开心来, 她低头看着诸祁手掌心里她的手指。这样一比, 诸祁的手简直比她大了两倍不止, 骨节分明,手掌宽厚,指腹上还长着一层薄薄的茧子,落在她稚嫩的手指尖上,痒极了。
他心里不虞,就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捋直,慢条斯理的,从指甲到关节,好像把她的手指当做什么好玩有趣的物件儿一样。仿佛只有这样,诸祁才能满足的喟叹一声,珠珠完完全全是属于他自己的。
这样呆呆的玩了一会儿,宝珠又有些困意了,眼皮子闭上,又睁开。此时已经到了晌午,诸祁便低声问道:“珠珠,可曾用了早膳?”
江宝珠想了想,老老实实的摇头。她一觉睡到大天亮,现在被他这样一说,肚皮也咕噜咕噜叫唤了起来。
诸祁知道她饿,就依旧把她的柔软稚嫩的手掌牢牢牵在手里,从桌子上拿过来一盘点心。
“想吃什么馅儿的”
“玫瑰糖饼。”
诸祁动作不急不缓,在宝珠眼巴巴的盼望下伸出手来,捏了一小块,递给她。宝珠刚要伸手接过来,诸祁却摇头:“我喂你。”
喂便喂。
宝珠干涩的嗯了一声,听话张嘴。那小甜饼还是甜丝丝的,甜到心眼儿里。诸祁把饼喂到她嘴里,指尖却停留在了湿濡红润的唇畔上,用力摁了摁,宝珠便无辜的看过来。
那视线叫他心似火撩,险些按捺不住自己。
他终究是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喂她吃了东西后,又搂着她到了榻子上,大掌顺延到她身后,轻轻的抚摸着。一下一下的轻轻拍了拍,最后宝珠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依旧是眉头紧蹙着。
窗外呼呼的风声变得凛冽了,忽的一声惊雷,雨珠子又哗啦啦的落下来。正是雨水充沛的季节,不一会儿,青石板路与涂着红漆的宫墙便被浇的湿透了,宫人们也都披上了蓑衣,急急忙忙的将该搭理的衣物收拾干净。
此时有个蒙着脸的太监倒是有些奇怪,明明没有带着遮风挡雨的用具,却依旧在雨中不紧不慢的走着路。
一旁两个宫女便指指点点的小声议论着:“瞧瞧那人,可真是奇怪的很。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躲一躲。”
另一个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些。我听福公公说,这人性情摇摆不定,日日里都带着层面具。”
这时没说话的小宫女儿面上便露出来了些许疑惑的神情来,把手上沾着水珠子的蓑衣抖搂了两下,问:“为何?莫不是脸上有什么传染病?”
另一个摇了摇头,神秘兮兮的接过来了话茬:“听说如此呢。此人相貌丑陋至极,见者便怕,所以才会戴着层面具,怕吓到别人。”
那雨帘里的怪人逐渐远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两个小姑娘谈话。那人在雨里怪笑两声,一步溅起一涡雨水,渐渐走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里守着的侍卫抬眼:“干什么的?”
那人低眉,从怀里掏出来了个镶了金的令牌,双眸写着:“太子殿下之令”。
侍卫连忙一惊,跪在地上,嘴里唯唯诺诺:“不知是太子殿下之命。属下冒犯。”
小太监边说边往里走,怪笑两声:“不碍事。就是太子殿下命奴才取几本书来读,雨天路滑,怕惊扰了旁人。”
侍卫点头,那双眼睛若有所思。若是眼尖的人看了,肯定能够看出来,那是换了装扮的乘风。
太监进了藏书阁,点上蜡烛。一把把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了原本阴鸷的脸。他是来取那本镇国奇册的。那镇国奇册相传来自太古——得此奇册得天下。而现如今他已经摸清楚了藏书阁里面的摆设,便胸有成竹,心里暗自打算着拿了册子便走,到江南宁德顺府上复命,再领了金子,带着家里人远走高飞。
正在翻找着,他袖子上蔓延出几丝湿濡的水痕,这时候,小太监猛然一惊,那盒子里本来应该放着的东西不见了!
怎么回事?上一次来的时候还在这里!
太监脸上露出些惊慌失措的表情来,继续翻找着。
身后却传来句慢条斯理的声音:“你在找什么?需不需要本殿帮你?嗯?”
太监动作一僵,险些从梯子上摔下来。他狠狠地舒缓了几口气,满脸不可置信,转头一看,那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茶的人——不是太子殿下又是谁?!
诸祁脸色淡淡,仿佛这是件极不起眼的小事。可是他抬起眼皮,淡淡望过来的时候,眼底的冰凉阴鸷又让太监全身一个激灵,似乎在寒冬腊月里落入冰水,根本动弹不得。
诸祁默默叹了口气,眼里有惋惜,也有对这些乌合之众的鄙夷。这帮蠢贼,不知道满朝文武怕的是什么。他把手里的骨瓷杯放到桌上,手指尖理了理袖子上的黑羽,道:“说吧。是谁的人。”
明明这样风轻云淡的语气,太监居然额前渗出了冷汗。他连忙想到了个办法,挤出笑容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您在说什么?奴才愚笨,实在是听不懂。奴才是奉了长公公之命,前来取些无用的旧书,清理些灰尘。”
诸祁长眉一样,呵了声:“不说是么?”
乘风颔首道:“朱启山,大庆年间生人。家住京城西郊朱家角,家中有一老母,弟妹各二人。于前不久投身江南,宁德顺府上。”
太监湿透了的衣服冷飕飕的黏在身上,一阵凉风灌过来,不由得打了几个哆嗦。
诸祁漆黑的眼眸轻轻一眯,叹息道:“宁德顺的人?他怎么这样蠢,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呢。”
太监连忙把头狠狠地磕在地上,额头上立即出现了个血印子。他结结巴巴辩解:“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宁德顺是何人……”
乘风得了旨意,冷声道:“你的妹妹几岁了?有十岁吗?卖到青楼做个贱婢如何?弟弟……现在京中盛行豢养兔儿爷,前几日呢……”
太监险些吓的屁滚尿流,他连忙呼喊:“别!太子殿下!您大人有大量!放了小的吧……小的只是误入歧途!”
诸祁也不点头也不摇头,惺忪烛火下一张脸上面无表情,却格外叫人心底恐惧。他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轻轻道:“你是不是写过信给宁德顺?”
那信诸祁是截下来看过的。信上的肮脏字眼丑陋至极,当朝太子诸祁目中无人,纵欲过度,实在是难以继承大统。若说是为何,那定要说是他亲生母妃萧氏,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
想到这里,诸祁手指用力,骨扇被扔到一边。
他又抬了抬眼皮:“你说……本殿母妃如何?”
太监当场一僵,腹中流露出湿痕来。
诸祁轻轻抬起手,乘风便把一旁摆着的金弓恭敬递给诸祁。羽箭锋利,在烛火下闪着冷冷的光辉。太监暗自咽了咽口水,自知时无多日,又叫嚷道:“饶了我……饶了贱奴!太子殿下,奴才这里有些有用的证据,可以通通提供给太子殿下……饶了我……”
窗外一声轰隆隆的炸雷,一道银光把黑色苍穹劈成两半。
江宝珠又做了噩梦,一下子被惊醒了。她梦见有只血淋淋的巨兽,在追赶着她,睁开血盆大口,尖锐的锯齿险些将她穿透。
殿外是哗啦啦的雨声,殿里却不黑,长明宫灯一直亮着。江宝珠冷汗岑岑,一把拉开帘子,外面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