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溪服侍他更衣,唇边挂着浅浅淡淡的笑意,她说:“王上要远行,我当然要早起为你送行。”
景仲张开双臂,任画溪为他穿戴。
穿好衣服,系上玉带。
画溪又从袖子里摸出个黛青色的香囊,挂在他腰间。
“本该在春分前给你的,只不过我这段时间一直病着,耽误到昨日才做好。”画溪颇有些愧疚。
景仲低头扫了眼,黛青色的香囊,用金线绣着舞爪飞龙,有种不动声色的威仪。
那是画溪答应给他的香囊。
来得迟迟,他亦欢喜。
他嘴角微微一扬,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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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画溪不再说话, 默默低头整理他腰间的香囊穗子,冰丝流苏线被捋得直直的,服帖地贴在他玄色衣衫上。
整理好衣衫,她站起来, 脚步微踉, 一晃, 正好跌进景仲张开的臂间。
景仲双臂微收,把人揽入怀中。
画溪一仰头, 额头刚好从他下巴擦过。一夜未加修理的胡茬冒出, 擦在她娇嫩的肌肤上,酥酥麻麻。
不自觉地偏了一下。
景仲阻止她,宽掌贴在她脸颊,带着她的脸侧过来, 捧着她的脸和自己对视。
画溪一怔, 颤了颤眼睫, 移开了视线。
景仲的视线落在画溪的手指头上,因为连夜赶工,指尖捏针都捏红了。
他说:“以后不许再做针线。”
“为什么呀?”画溪歪着问。
“孤说不准就是不准。”景仲顿了顿, 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说:“孤不在家, 要乖。”
画溪的动作缓了一下,才缓缓低头轻轻嗯了声。
景仲低下头闻了闻,鼻息间全是她的香味儿,香气卷在空气里,被暖风一蒸,越发浓郁。
他忽的皱眉,很不爽地又捏了捏她的脸, 说:“把你香露找一盒。”
“什么?”画溪呆了一瞬。
景仲挑眉看她。
画溪知道这人变态惯了,也不再问他,乖乖到妆奁箱内翻了一盒她平常用的香膏,说:“是温将军随行伺候王上起居吗?我把香膏给他保管。”
景仲勾手:“不必。”
画溪“哦”了声,乖乖地把香膏递过去,景仲深深吸了一口,是这个味儿,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回袖内。
外间随行人员已整装待发,景仲没再耽搁。画溪给他换好衣衫,用过早膳。
时辰还早,外头吹起风凉飕飕的。
画溪披着斗篷去,送景仲去宫门外,风吹在脸上有些疼,她跟在景仲身后,悄悄缩了缩脖子。
景仲眼角的余光瞥到她的小动作,微微牵了牵嘴角。
“外头冷,你回去吧。”出了西殿大门,景仲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画溪说。
画溪猛地抬头,望着风口下的景仲。
昨夜的一场雨,将王宫的天空晕染成了温润的浅青颜色,如极其细薄的瓷坯,积云浓处,毫无清晨朝晖的热烈气,恰似错开的裂纹。
比起隆冬积阴的天,也就免了雪霰铺面的寒凉与生疼。
景仲站在风口下,风把他的衣襟吹起来,露出玄色袍子下靛青的裤管,年轻的脸上满是温和,那些传言中神魔鬼怪般的吃人恶魔不在。
在她眼前的只是一个与常人无异的年轻男子。
在那一刹那,画溪竟觉得心底涌起了些古怪的波澜。
她晓得,这许是她与景仲此生的最后一面。
他去了信城,她必会设法逃离国都,离开柔丹。
她捏了捏手,告诉自己,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也是这段时间不惜凉水浴身,好不容易换来的。
她微不可查地深吸了口气,点点头,微微屈膝,道:“是。”
景仲唇角微微扬起,嗯了声,便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王上。”
画溪开口道。
景仲驻足回首:“嗯?孤还没走就想孤了?”
画溪舌尖一滞,张了张口,道:“去信城路途遥远,王上要仔细身子,随行的箱笼里我放了你常吃的几味补药,路程不那么赶的时候,让温将军炖了服下,对你身体有好处。还有,我听说信城那边比国都气候还差,夜间须加盖棉被,汤婆子什么的,我也放了些在箱笼里。你公务忙起来,就什么事儿都忘了,别的可以撇下,饮食万万不可荒废。”
她一气说了这许多话,脸上浮起小片绯红的霞色。
景仲的目光落在画溪瘦削雪白的脸上,顺手把人拉过来,嘴角噙着笑,也不顾身旁还有人,往她耳朵咬了过去:“王后真细心,孤离了你就不会照顾自己,不若,你陪孤去信城。”
若是刚嫁来柔丹那会儿,画溪必然被传说中生啖人肉,渴饮人血的吃人怪物景仲吓得不轻。而如今,景仲咬上来,除了牙齿刚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刹那,她很快就松了心弦。疼倒不疼,就是有点害羞,周围还有人看着呢。
她蹙了下眉,躲开,也不违拗他的话,只是轻轻咳着,说:“好啊。”
景仲的五脏六腑仿佛有成百上千只小虫子在慢慢地爬着,咬着,啃着。他气息一浓,有那么瞬间,是真的想带着她上路。
可蠢东西不争气,身子骨弱得就跟面捏的一样。
他捏了捏画溪的脸,说:“孤逗你呢,蛮蛮身子弱,去信城一趟,山高路远,孤可舍不得蛮蛮受苦。就在家乖乖等孤,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
画溪心下微微松了口气,眉间挤出些许故意的惋惜:“那好吧。”
男人都喜欢柔顺的女子——来的时候教引嬷嬷跟她说过。
景仲到底也脱不出这项定律。
看着他身影渐渐远去,桃青搀着画溪:“公主,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画溪低眉敛目,没头没脑说了句:“王上待我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桃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多想。
事已至此,人总要奔自己的前程。
谁让他是柔丹心怀天下的王呢。
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
景仲一行人,日夜兼程,不过六日便抵达信城。
信城是景仲的兴起之地,当年他不过十二岁,先王景阳便将他发至此地。本意是任由他自生自灭。
没想到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顽固些。
不过四年时间,在信城积下一起不小的势力。
四年之后,景阳病重,景仲带兵气势汹汹地回国都“侍疾”。
之后景阳去世,他便成了柔丹的王。
有人说他行凶弑父,逼景阳立他为储。
事实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面对这些莫须有的传言,景仲恍若不闻。
别人只知景阳厌恶他,却没人知道在他十六岁回国都侍疾时,他那缠绵病榻的父王,亲手赐了他一杯洗尘酒。
那酒里藏了剧毒。
当年虞碌用尽全力才将他体内的毒稳住,却始终祛不干净,因而他只能每年回信城。借信城特有的温泉,一连浸泡七天七夜,配合虞碌施针,抑制体内的毒素。
今年是第九年。
也是驱除毒素的最后一个年头。
方至信城,虞碌便将祛毒所需的一干物什准备妥当。
第七日正式入泉祛毒。
景仲入泉祛毒第三日,来自国都的信使昼夜疾驰,送了封信到信城。
因信使跑得匆匆,那一匹上好的良驹宝马,停在宫门前膝盖一软,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信使把信交给温青。
温青拆开之后,神情有瞬间的凝滞。
在他们离开后第三天,是先王祭日。大娘娘住持到王陵祭扫,画溪同行。当天夜里,仍旧夜宿梵海寺。
谁知次日起来,王后下落不明。大娘娘立马派人去找,最终在寺后的山涧找到了画溪遗失的鞋子。
她的贴身侍女见状,得知她遭人掳至此处,遭遇不测,惊惧之下,竟纵身投入山涧之中,以身殉主了。
温青闻讯一呆。
众人皆知,景仲是最不在乎的。按理说,没人会趁他不在对王后下手。
但……事已至此。
他赶忙去报告景仲。
景仲正□□着上身,泡在温泉之中。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温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