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他眉心聚了散,散了聚。诊了良久,景仲终是不耐,开口问道。
“前日诊脉,王后脉象都比今日平稳。这两日王后是否又受了寒?”虞碌纳闷。
景仲偏过头望向画溪。
画溪摇头:“没有,我都是听先生吩咐,这两日门都不敢出。”
顿了顿,她又补了句,说:“我身子骨一向不好,是小时候吃了的亏,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
虞碌正要点头,眼睛对上景仲的双眼,他直勾勾地看着他,信手端了桌案上的茶盏,只问:“能治好吗?”
虞碌顿觉头上悬了把剑,他道:“既是早年吃的亏,那就不是一朝一夕能调理好的,假以时日……”
“孤是问你,在去往信城之前能治好她吗?”
“臣定竭尽全力。”
“能治好吗?”
景仲语气里含了几分隐隐的不耐烦。
画溪心里咯噔一声。她生怕景仲一个不高兴真的把虞碌给宰了,犹豫了下,起身向景仲走去:“麻烦虞碌先生了,请你现在去帮我开方子吧。”
虞碌如蒙大赦,匆匆告退了。
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画溪看着景仲坐着的身影,心里颇有几分挣扎。
从她踏上前往柔丹的马车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命由不得自己做主。
现在好不容易,她可以自己做主一回了。
千算万算,算错了人心。
原来她也会因为景仲纠结。
平心而论,景仲待她已经算是厚道。不管这厚道是因为什么,至少他真真正正护过自己。
时至今日,她对景仲怕过、怨过,到现在,也感激过。
尤其是近来她生病,景仲看得极为重要,虞碌大夫都喊了好几回了。
照理,她就算死在王宫,也该留在景仲身边尽忠的。
但她低估了人的求生欲。
她想起宫檐下挂着的那些人皮灯笼,心又硬了起来。
“王上。”她蹲下身子,像只温顺的猫儿一样伏在景仲的膝上,乖巧得不像话。
“是我不中用,总是让王上担心。”声音也柔得像一汪水。
景仲垂眼看她,说:“哦,你哪只眼睛看到孤担心了?”
画溪被噎了一下,神情有些尴尬。
是哦,景仲要担心也是为大邯公主担心,可不是为了她。
“李蛮蛮。”景仲看着画溪的眼睛,视线逐渐下移,指腹揉了揉她的鼻尖,嗤笑了声。
画溪仰着脸,乖顺地“嗯”了声。
景仲最近老是喊她李蛮蛮,她已经习惯了。
“李蛮蛮。”他又喊了声。
画溪偏过头,重重应道。
“李蛮蛮。”
“嗯。”
“李蛮蛮。”
“嗯。”
“蠢东西。”
画溪犹豫了下,没有答应这个诨名。
景仲却突然心情大好:“李蛮蛮是个蠢东西。”
画溪不高兴了。
“王上老是取笑我。”画溪站起身,从景仲身边跑开。
桃青端了早膳进来,有滚烫的热粥,还有清淡的小菜。
画溪跑过去帮她准备碗筷,又亲自盛粥。
刚舀了一勺,她感觉自己又要咳嗽了,忙扔下勺子,在怀里胡乱地去摸帕子。
不意间把勺子扔到了手背上。
烫得她一声惊呼,一把甩开手。
“怎么烫着了?快给我看看?”桃青揪心得很,忙扯了帕子给她擦身上泼了的粥。
画溪一边咳嗽,一边说:“没事没事。”
脸呛得通红。
“我去给你找药。”桃青说:“你等着。”
话未说完,景仲走过来,懒懒瞥了他一眼,拽着她的手腕往内殿走去。
在墙壁挂着的箭筒里胡乱翻了翻。
翻出了一小瓶咬。
他压着画溪的肩膀,让她坐在床沿,这才揭开瓶塞,倒出药粉,扑在她被粥烫得绯红的手上。
“李蛮蛮真是个蠢东西。”
画溪悠悠轻叹了声,苦恼自责:“我怎么就这么笨了。”
想了想,她心虚的软软的说道:“肯定是王上经常骂我蠢东西,久而久之,我就真的蠢了。以前在大邯的时候,公主还经常夸我机灵。”
“机灵还把你送走?”
画溪被他塞得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景仲“啧”了声,拍了拍画溪的脸,说:“蛮蛮不服气?”
“蛮蛮服气。”画溪干净的眸子让人觉得她一片坦荡。
说完这句,她又咳了起来,肺上都咳得抽疼。
牵动胸腔都是疼的。
她喘不上来气,伏在床上咳了许久。
景仲轻轻拍着她的背,眉头皱得老高。
画溪本是小小的伤风,往常一碗姜糖水就能喝好,这回硬生生被她冲凉水澡,拖了十几日。
三月初五晚上,明日启程的事情都定了。
画溪身子不适合长途跋涉,只能留在国都。
听闻这个消息,画溪长长舒了口气,也不枉这些日子受的罪。
晚上景仲很晚才回来,画溪身子不适,早早就躺下了。
入了夜,她睡了一觉起来,才听到景仲推门回来的声音。
她慢悠悠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王上回来了?”
懒懒的,像只没睡醒的猫。
景仲嗯了声,自行解了衣衫,说:“睡你的。”
画溪重新躺了回去,乖乖地裹着被子。
听着隔壁传来景仲梳洗的声音,她缓缓眨了眨眼睛,双手叠放在胸前,掰着指头玩儿。
很快,景仲就回来了,他掀开被子,躺进被窝。
画溪嗅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儿。
她有心想说些什么,话到唇边,又觉得这样太反常,怕惹得景仲生疑。
又把话憋回腹中。
身旁没多久就传来景仲均匀绵长的呼吸。
呵,戏里不都说临别前夜,夫妻都是款款而谈,共诉离情的么。
他睡得倒挺快的。
画溪翻了个身,弓着身子睡觉。
腰上忽然搭来一条胳膊,把她往身后一带,她身子被带进景仲怀里,两人离得极近。景仲从身后抱着她,口齿含糊不清:“睡觉。”
画溪身子没敢动,轻轻“嗯”了声。
*
“王上。”画溪轻轻推了推景仲。
景仲躺在床上,皱着眉醒来。他睁开眼,看到画溪已经穿好衣裳,梳洗完了。
她穿着一件颜色浅淡的大邯衣衫,脸上未施粉黛,是他最喜欢的白净姿容。
头有些疼,昨日见了大良国时辰,夜里应酬到深夜才回。
景仲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澹台先生他们已经在宫外候着了。”画溪伸手扶着他起床。
哦对,今日要启程回信城。
“不是还病着,这么早起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