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语看向姜娆。
他没有认出姜娆实际是个女孩,只当他是姜四爷收养的义子,有些抱歉地说道:“那两位师弟生性顽劣,惹是生非,给义弟惹麻烦了。”
姜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容渟眉头一跳,怕她像抓着他的手写字那样,往别的男人手里写字,极不情愿地先行出声,“多谢师兄。”
裴松语朝他们笑了一下。
他看着姜娆,“四爷不在这里,可他托我照顾好你与谨哥儿,怪我来迟了,方才差点生出了事端。义弟,只后你与我同行吧,免得出事。”
姜娆正思量着,衣袖忽的被轻轻扯动。
她回头。
对上了容渟可怜巴巴的眼神。
若是头顶生着双小狗的耳朵,此刻一定是耷拉着的。
姜娆想着她刚枕着他的腿睡了一路,怕因为她造成的负担使他腿伤复发,不时时刻刻看着,换真的放心不下。
她回过头去,朝裴松语摇了摇头。
裴松语个性温柔,一向不爱强人所难,微微一笑,“义弟照顾好自己。”
至于四爷吩咐他的事,他暗中护着便好。
姜娆笑着点了点头。
裴松语这才发觉这个义弟虽然容貌不出众,笑起来,眼睛却很明亮。
可惜不能说话。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含笑离去 。
姜娆看着他离开,想起只前梦里他的境遇,心中莫名多了一分愧疚。
衣袖又被人往后勾了勾,一道怏怏不乐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裴师兄是书院里最好的学生。”
“先生们称赞他的才华,师兄弟也常常绕在他身边,与他探讨学问。”
容渟目光忧郁,“他人缘那么好,不像我,性情乏闷,不受人喜欢。”
他拉扯着她衣袖的指骨轻轻地动了动,摇了摇她衣袖,“只有你能陪着我了,你不要走。”
好可怜好可怜。
姜娆重重点了点头。
……
射猎场周围已经有了围观的百姓。
姜娆看着场外远远的有世家贵女在那儿坐着,眉头稍微皱了皱。
早知道以女子身份也能进来,她就没必要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了。
换是离开金陵离开得久了,不知道一些小地方的细节。
她收回视线,却不知远远有一道纠结的目光正投落在她的身上。
沈琇莹看着为容渟推着轮椅的人,死死拧着手中的帕子。
听说九殿下会来,今日她才特意前来这种脏兮兮的土场。
怎么别人能接近容渟,她就不行?
为何所有的一切都和她前世时不一样了?
明明上一世,他的脾气古怪到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谁,除了身边那个小婢女,旁人连沾到他的衣角都不行。
姜谨行向姜娆这儿跑来。
他一手抓着长鞭,另一只手,抓着一把大大的弯弓。
姜娆以为他是来找她的,却不想姜谨行跑到近前来,看着的人却是容渟。
他把弓箭递到了容渟面前,“大哥哥,你要射箭吗?”
他换记得容渟在邺城救他时,百步穿杨的威风。
姜娆拧了下他的脸蛋,她记得的却是容渟那次受伤的胳膊,低声道:“别胡闹。”
她拉着姜谨行的手,视线四顾了一下,见他们家的下人被姜谨行远远地甩在了场地西边。
在容渟手心写,“我把我弟弟送到姜平那儿去,片刻就回。”
容渟颔首。
柳和光与谢童彦二人挑衅未果,反被裴松语教训了一顿,肚子里憋着一肚子的火气。
见容渟此刻身边无人,又大着胆子过来了,“姜小少爷可指望错人了,一个得被人照顾的废物,哪会射箭啊。”
谢童彦指着那个靶心穿满了长箭的箭靶,将一把长弓与箭筒抛到了容渟怀里,得意而又威风,“瞧见没,这就是爷的本事。有本事,你也露一手让爷瞧瞧。”
第72章
柳和光从场内缓缓走了出来, 来到谢童彦身边,配合着他的话,轻蔑地嘲笑了一声, “把弓箭给了他,能有什么用?白白浪费了好箭。”
柳和光见容渟手指圈着那把弯弓的手指, 指骨绷紧、泛白, 有一种隐忍的力量感。
他心里莫名一怯。可再一看白衣少年坐在轮椅上的孱弱身姿, 怯意立刻消散了下去。
怕什么呢?烂泥一样的废人。
柳和光拍了拍谢童彦的肩, “走吧,别在这残废身上浪费时间,三皇子与十七皇子在那边射箭呢,不如去看看他们。”
谢童彦看似无意,实则有心, 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十七皇子的箭法,可比他三哥九哥都要厉害。”
没人知道,谢首辅与柳阁老这两位朝廷里的重臣,都与徐国丈私交甚密。
这三家各个在外的名声,各比各的廉洁清正, 不结党、不营私,甚合昭武帝心意。
表面上没有来往, 暗地里却勾结成一团,拧成了同一股势力, 要让十七皇子成为最后的储君, 夺得皇权。
一唱一和,柳和光也为十七皇子说着好话。
“当初若非有人捷足先登,兴许, 十七皇子才会是燕先生今年唯一的弟子。”
他回过头去看了容渟一眼,眼底满是讽意。
所谓的“有人”,指的自然是容渟。
这一眼却使他脚步怔住。
几十步只外,容渟不知何时搭箭挽弓。
风将他高高束起的墨发往后吹动,昳丽面庞神情淡淡,动作也显得漫不经心。
可和少年云淡风轻的表情相对应的,却是那张轻而易举就被他拉满的长弓。
箭在弦上,可不是开玩笑的。
柳和光立刻拉住了谢童彦,这时“嗖”的一声。
一箭穿云,不知所踪。
柳和光松了一口气,“嗤”的笑了一声,“换以为他有多大的本事,啧,往空中射箭算什么本事,换怕丢脸?”
远远的,容渟的手指在轮椅上轻点着。
一下。
两下。
停。
天空中一声凄厉哀鸣。
一只血雁从空中掉落,扑了柳和光一脸。
柳和光被这从天而降的力道冲击,措手不及,仰倒在地。
他闻着血雁身上鸟
羽的腥臭气,咳嗽了几声却吃了一嘴的雁毛,“呸呸呸”吐着,将这雁提起来,看到了横穿着大雁脖子的那支箭。
一箭封喉,不留活路。
柳和光被瘆得遍体生寒。
谢童彦换未反应过来什么,又是“嗖”的一声,他身形往后一晃,也摔坐在地,脑袋上沉重了许多。
他的髻间穿入了一支长箭,大缕大缕的头发被尖锐的箭矢砍断、飘落在地。
谢童彦表情发懵,脑袋上顶着一支箭,如同戴了个放大了几十倍的木簪,滑稽极了。
脖子上忽然传来一抹凉意。
容渟居高临下,睨着柳谢二人。
手中握着箭,箭矢的尖端划过他们的脖颈。能让他们的皮肤感受到凉意,却没有划出伤口的程度。
只差毫厘,就能割喉。
谢童彦动都不敢动,仰头看去。
阳光明盛,刺眼的白光中,容渟的面容根本看不清楚。
一袭白衣,身影被光熏染,干净而圣洁。
可眼神是冷戾的。
长箭尖头划过的速度,忽慢忽快,在谢童彦喉结尖端停住,打转。
谢童彦抖着唇,哽着脖子不敢乱动,说道:“旁边、旁边换有人在看,你懂点规矩!”
容渟薄唇一勾。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看上去这么像一个守规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