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光是用想的,就快要哭了。
好在元墨这番话虽然是把姜其昀打入了“白日宣淫好色无度”的深渊,但至少在场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也不好意思去砸门了。
魏贵妃更是巴不得这一句,连忙道:“走了走了,快随我去找公主,莫要打扰了十七公子的雅兴。”
和妃道:“是,天热,大毒太阳下的,晒坏了公主可不好,咱们快些去找吧。”
魏贵妃“哼”了一声,懒得理她。
古凝碧经过元墨身边,盯着元墨的眼睛:“你可知道,只要那扇门一打开,姜兄便永远都不用娶风家的公主了?”
“郡主难道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开门?”元墨笔直地迎上她的视线,不避不让,“既然开不开门,公主都嫁不成阿九,又何必再当众羞辱他们?”
“死灰能复燃,咸鱼能翻身,不到板上钉钉盖棺定论,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古凝碧冷冷道,“将来若是怀兄不得不与风家联姻,你便是罪魁祸首。”
这话让元墨心里打了个突。
扬州城东那片废墟如在眼前,姜九怀父母的结局让她触目惊心。
“此事与郡主无关,不劳郡主费心。”姜九怀在屋内淡淡道,“阿墨,过来磨墨。”
“哦。”元墨乐得扔下古凝碧,转身进来。
古凝碧在外低声道:“怀兄,你如此纵容她,将来定会后悔。”
姜九怀没有理会。
元墨磨了一会儿墨才抬头,古凝碧已经不见了。
“阿九……”元墨忍不住问,“我做错了吗?”
“嗯,若是砸开大门,就是一劳永逸,永绝后患。牺牲姜其昀一个,换取整个姜家以及我个人的幸福。”姜九怀据实以答,“以往姜家也有这样的例子,让优秀的子弟先迎娶公主,然后再立另一个韬光养晦的子弟为家主。”
元墨苦着脸,“对不起。我以为,经此一事,公主反正是你不可能嫁给你了……”
“若是知道,你便会让人砸门吗?”
元墨认真想了想,还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姜其昀和公主被大庭广众公开处刑,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了?”姜九怀笔杆轻轻在她脑门敲了一下,“错便错了,反正我也不怪你。”
因为,没有办法怪你。
哪怕明知道你做的并非最好,但因为是你做的,便是站在门槛让大吼着不让人看春宫,也是……有趣的。
所以,做你想做的就好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长公主的马场就在西山之畔,正对着西山十景之一的西山银瀑,现在正是雨季,从这个角度过去,一道银练自山顶而降,飘飘洒洒像是要化成一片银雾,美得如梦如幻,诞生过不少著名诗篇。
马场绿草如茵,健壮的马儿来回奔跑,骑手在马背上做出种种惊险的动作,惹来亭中贵女们的阵阵惊呼。
男子的长亭设在另一边,席上有美伎奏乐捧酒,席外有骏马奔驰,宾主尽欢,气氛一派和乐。
另有那些着实爱马的,靠在场上栅栏外,正在下注赌骑手的输赢,输的人置之一笑,赢的人也大方地将彩头全赐给骑手,一时间欢呼阵阵。
后来都连王子忍不住技痒下场,连赢了好几场,喝彩声更是四起。
元墨也在栅栏外,不过她主要是来安慰姜其昀。
魏贵妃一早就带着安宁公主离开了,对外的说辞是“山间风大,安宁公主偶感风寒,回宫调养”。
其实姜其昀之前没来,是因为安宁公主要他帮她淘一件奇珍,腾不出来身。
昨天正要淘着了,特意送进宫给安宁公主,结果被魏贵妃迎头撞见,将安宁公主一顿大骂,也指桑骂槐着实奚落了姜其昀一顿,说他“破罐子破摔,上不了台面”、“手伸得够长,尽贴着旁人的东西”,还厉声教训他:“从来只有当了家主来娶公主的,可没有靠娶公主去争家主之位的!”
姜其昀当场气得半死。
可现在,生米成了熟饭,魏贵妃按在他头上的骂名,全部坐实了。
姜其昀不想活了,抱着栅栏一脸的了无生趣,对身边的热闹置若罔闻。
元墨开解他:“你发愁,公主岂不是更难受?魏贵妃回去还不定怎么教训她呢。”
说完就觉得这一句不大高明,姜其昀时时都想摆脱安宁公主,公主怎么想,他大约并不在意。
可这话一出口,姜其昀猛然抬起了头:“对,我得去提亲,不能让她一个人挨骂。”说着起身就要走,元墨一把拉住他:“快写信给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辈份高,身份尊贵,是姜其昀的亲祖母,且不大赞成公主嫁进姜家,一定会大力站在姜其昀这一边。
姜其昀眼睛一亮,重重一握元墨的手:“好兄弟!”
马场上,都连王子已经赢到了第九场。
起初人们还为都连王子的骑术赞叹,后来便有不服输的贵人下场,接二连三都输给都连之后,大央的年轻子弟们便有点坐不住了,纷纷要向都连挑战。
都连视线扫了一圈,却打马朝元墨过来,“你,敢不敢同我比一场?”
元墨左右看了看:“我?”她弱弱道:“我只是个男宠,不大会骑马。”
都连傲然道:“你们央人都不会骑马,他们比你好不到哪里去。你要是同我比试,跟得上我一丈之内,便算你赢,我之前赢的彩头全部归你。”
元墨恭谦地道:“那小人便陪王子玩一玩。”
“不过话得说在前头,你要是跟不上我一丈之内,怎么办?”
“愿赌服输。”元墨一笑,“王子说怎么办,小人就怎么办。”
她这一笑晴光朗朗,肌肤如玉,风吹得高高的马尾轻轻飞扬。
都连王子怔了一下,不由想,难怪姜家家主这样宠他,这笑起来竟比昨日那两个女伎加起来还要好看些。
元墨去挑马,向马夫道:“这一比可是关系着咱们大央的颜面,给我把最好的马挑来!”
“可不是嘛,那蛮子气焰也太嚣张了。”马夫开了小门,从一间单独的马厩里牵出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这是长公主最喜欢的马,名叫琉璃雪,那可是千里挑一选出来的,二爷骑上它,准保能赢。”
元墨便牵着这头神骏宝马入场,都连看了,露齿一笑:“骑术比得是术,光靠马是赢不了的。”
元墨笑道:“小人不敢奢求赢过王子,只求不要输得太难看就好,还望王子手下留情。”
都连贴向她,低声道:“你昨日当着众人糊弄我,说什么风筝传情,若不是有人提醒,我还当了真。在我大狄,敢戏弄本王子的全都要在马后拖死,你是姜家家主的人,我不能弄死你,但输了之后,你得在我马拖上两圈。”
元墨心里一惊,哪个混蛋没事找事去提醒他这种事?
但脸上还是带着笑:“王子,谁告诉你的风筝传情是假的?”
都连道:“这你不用管。”
“王子,小人怕您上了人家的当。小人出身乐坊,乐坊的事,谁能比小人更清楚?风筝传情是近来兴起的,有些人不知道也有可能。但要说小人骗您,那可就太冤枉小人了,就算小人借了一百个胆子来骗您,姜家家主也犯不着帮小人说话啊。”元墨一脸诚恳,“两名女伎而已,在诸位贵人眼中只不过是两个玩意儿,小人再不识大体,也不能为两个玩意儿开罪贵人不是?”
“还真是伶牙俐齿,巧舌如簧。”都连王子点头,“那人提醒得果然不错。”
元墨道:“那人是谁?小人愿意同他当面对质。”
“你是觉得本王子有多蠢,能由得你一再哄骗?”都连王子放下脸,狠狠道,“那两个女伎我已经审过了,风筝传情,根本就是你编出来的!你最好祈祷上天庇佑,让你跑进我一丈之内,否则就算是姜家家主也救不了你!”
元墨叹了口气:“是非曲直,自有公断。若我没有欺瞒王子,上天一定会帮我的。”
都连王子冷冷一哼,摆明不信。
马夫的哨声响起,两匹马箭也似地向前蹿出去。
亭中,威远侯向姜九怀道:“这都连为何指名要与二爷赛马?莫不是想为难他?”
其实他想问的是,要不要叫停?
那男宠是家主大人的心肝宝贝,可不能在他这里有任何闪失。
姜九怀看着场中,慢慢喝了一口酒:“让他试试看。”
威远侯不太明白这句话,难道说家主大人对这男宠不过尔尔,真被为难了也不放在心上?
不过很快威远侯就明白了。
之前几场赛马,大央子弟几乎都是一出线便被都连甩下,但元墨的白马始终紧贴在都连身侧,紧咬不放。
都连也才震惊地发现,她的控缰之术十分娴熟,身体在马背上显得格外轻盈,这是老手才有的能耐,根本不像一个很少骑马的人。
元墨微微笑,还有空说话:“实不相瞒,我小时候一爱下水,二爱骑马,我师父曾经有一匹西域得来的宝马,我从小骑到大,还给它养老送终了。”
至于师父还教她在马背上用轻身功夫,那就不必说了,说出来简直是欺负人。
虽然她只学了点皮毛,也足够应付这种马赛了。
一丈之内?呵呵呵呵。
都连气得火冒三丈,发现自己又上了她的当。
她的骑术不单十分精湛,马匹更是神骏,简直是如虎添翼,且后力悠长,看样子很快便能越过他。
在马背上长大的王子,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手里的鞭子重重地抽在马臀上,马儿拼了命往前,可惜的是,他前面已经赛过好几场,马儿后继乏力,只痛嘶了一声,并未蹿出多远。
而元墨则轻轻一鞭,白马迈开四蹄,仿佛要离开而起一般,向前跃去,瞬前把都连甩在了后面。
她正要朝都连嘻嘻一笑表示多谢承让,就感到琉璃雪猛然在加速。
琉璃雪已经是千里良驹,跑起来如腾云驾雾一般,前面已经快到马场边缘,围着一圈极粗的栅栏,琉璃雪却像是没看到,脚下快到不可思议,依然往前冲。
“停下!”元墨用力勒紧缰绳,琉璃雪发出一声长嘶,脚下却是半点不停,隐隐还有加速的趋势。
都连勒住了缰绳,一时间涌上心头的不知道是震惊还是其它情绪——从来没有人可以跑过他的马,尤其是跑过这么多!
除非是——疯马……
亭中,眼前大央人头一回跑赢了都连,人们纷纷击掌赞叹,向姜九怀夸耀元墨的本事,姜九怀却猛然扔开了手里的酒杯,直接推翻几案,离席而起,冲出亭外,翻身就上了一匹离自己最近的马。
“来人!截住那匹白马!”
这个命令还落在风里,姜九怀已经连人带马远远地冲了出去。
人们还来不及为姜家家主的精湛骑术表示惊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元墨的那匹琉璃雪,一往无前,马上就要撞上前方栅栏,却依然没有减速!
西山多古木,马场的栅栏就地取材,用的都是又粗又长的圆木,排布得又密集,不异于一座紧硬厚实的墙壁。
以琉璃雪此时的冲力,如果真撞上去,一定是马毁人亡!
女眷那边的凉亭那边也起了一阵骚动,文华长公主顾不得皇家的风姿仪态,竟是提着裙摆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