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非离浅浅勾了下唇角:“你这话的,倒好像在暗指我和罗刹殿有关。”言罢,像是无暇与她做孩子气的争辩,转身准备往回走。
“江月哥哥。”她忽然唤了一声。
白非离脚下蓦地一顿。
“是你回来了对不对?”李青韵朝他走了过来,“你不肯认我,是不是还在生气?”
他转过头看着她,目光平静中带了几分似无话可的浅淡笑意:“李阁主,你这是又换了手法来提醒我帮你找人么?这些事你总要给我些时间吧?”
他如此平常又随意的态度,让本已在心里暗暗做了肯定和决定的李青韵不禁倏然一怔。
“我不信这世上会有人如此相像。”她很快摇摇头,出了自己的推论,“若别的都有巧合,都有似像非像的可能,但是……但是你用剑时的身姿,这么多巧合,我不信还是巧合。”
白非离沉吟了须臾,反向她走近了一步:“既然你已经相信了自己的错觉,那你不如看看我这张面具下面,到底是不是你想看到的那张脸?”
李青韵被他如此逼视,竟不知为何反而有些无措地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白非离看在眼里,淡淡笑了笑:“这世上的人事,总有许多你以前不曾见识过的,无需大惊小怪。我与你无冤无仇,接了你一笔生意,又与你联手破了机关阵,眼下更要一同结盟前往澜州,你想想,我哪一点像在生你的气?”
她望着他,良久不出话来辩驳,也不知自己该如何辩驳了。
“李阁主,若我是你,”他,“就不会在别人身上去找影子,日子照过事照做,他若如你所想真的没死,总有一天会有消息。若早就死了,你再问多少人也是枉然。”
李青韵目光微滞,垂下眸,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白非离看着她这样,眉间轻蹙,攥了攥拳,又顿了片刻,道:“进来喝杯茶么?”
她仍是一动不动,也不理他。
他又站了半晌,最后一转身,推门进了院子。
才一背手关上门,他就面露不适地暗暗运气吐纳了几息。
“宗主,你没事吧?”身旁有人关切道,见他摇头,才松了口气,“您刚才那招也太险了些,万一刚才李阁主真的要摘面具怎么办?”
白非离缓声道:“猜测终归是猜测,就算表现得多么笃定也到底和切实的所见所闻有差别。我只有表现得越坦然,她才反而越发拿不准,更怕摘了这张面具后看到的果然不是她想看见的那张脸。”
“可是……你们这样相处下去,李阁主迟早会发现吧?何况她已起了疑心。”
默然须臾,他:“有些事只要不揭穿,疑心就永远只是疑心。等这件事过了我会尽量避开她,终归我们的路已变得不同,以后她也自会好好过她的日子。”
身旁的人沉默点头,见他心情低沉,也就没有再多提李青韵的事,转而起了自己过来迎他的来意:“萧教主来了,正在里面等您。”
一听到“萧教主”这三个字,白非离的目光霎时便冷冷沉了下来,随即便一言不发的大步朝里院亭台走去。
帷帐从外面被忽然掀开。
正坐在里面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手下念话本子的人闻声转过头,看着正从举步走过来的白非离,嫣然一笑:“白宗主,好厉害的手段啊,我这辛辛苦苦听你吩咐抓了人又帮你准备的机关阵,你这戏演起来可是半点也不手软呢!”
第69章 澜州之行(二)
白非离凉凉笑道:“萧教主这场戏,才怕是演过了头吧?”
眼前这个被称为萧教主的人,是一个十分美貌的女子,单从外形上看至多不过二十几岁,但她的一双美目里所透出来的风情和阅历,却和一般看上去同龄的女子很不同。
这风情非是逢迎的,而是高高在上。
她的打扮也和一般女子有些不同,虽看着是中原的服饰,但衣领和腰带缀着银饰,头上的抹额也是一圈银制的流苏,中间嵌着颗莲子米大小的绿松石。
就连她的妆容也带着几分不一样的飞扬艳丽。
听见他这么说,她眨了眨眼睛,似无辜地道:“此话何解啊?”
白非离冷冷一撇唇角,目光淡淡扫过在旁边服侍的人,清风流这边的门人立刻会意告退了下去,而萧雪衣身边的人则在她微微含笑地示意了之后才放下手里的话本书快步退出了亭台。
“哎呀,”她叹了口气,似惆怅地道,“看来你是怪我机关做得不好,被你们这样轻易就过了去。”
他懒得搭理她的自说自话,旋身在靠窗的座榻上坐了下来,说道:“我让人给你阵法的时候就说过,我要的不是他们的命,你把机关做得如此咄咄逼人,是怕我带他们去的时候死不了么?”
萧雪衣哈哈笑了来,笑声爽朗,音色却如银铃,非常动听。
但白非离只是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如果我说,是我看你的阵法太精妙,所以忍不住也想做个配得上你的机关呢?”萧雪衣以手支颐,靠坐在桌边笑望着他,“再说你最后不也过去了么?我以前怎么没看出原来你脾气这么大?我那好好的圆盘阵,你就这么给拆了,连让那些人多看看你费心的样子都不给,多浪费啊。”
白非离看着她略显夸张的语态,淡声道:“难道你还真以为我会冒着启动机关的风险,有耐性同你算计那一孔一洞?我奉劝你一句,少在我的事情上动你那些不该动的心思,否则你想要的也一样不可能得到。”
萧雪衣目光轻转,落在面前的茶壶上,又笑了笑,伸手拿壶来亲自倒了杯茶水,身走到他面前:“我那不还是为了帮你把戏演得更真一些么?不然他们怎么信你?现在还一个个上赶着要跟你一去找罗刹殿的所在?我倒是要恭喜你了,这招顺势而为的计策用得恰到好处,反而越过罗刹殿占据了主动。”说着,将手里的茶杯递了过来,“有勇有谋,不愧是江……”
白非离也没看她,随手就势将茶杯推拒回了她面前,站身从她身旁走开了几步:“我过两天会启程去澜州,你那边暂时不要有动作,等我消息。”
萧雪衣也不以为忤,就着手上被他推回来的杯子仰头把茶喝了,眉梢轻挑,笑道:“没问题。”
“那我就不送了,你慢走。”言罢,他果真径直入了内室。
萧雪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帷帐后面,颇有些无趣地撇了下嘴,然后顺手放下茶杯,转身伸手往窗前一撑,竟就这么径自飞身跳了下去。
转眼她便稳稳落地,低头拂了拂衣裙,然后随意地轻轻拍了两下手。
候在院子里的下属立刻迎了上来,双手递给她一张五色锦帕,她抬手示意不必。
“教主怎么也不多和白宗主说两句话就走?”下属女子道,“您来涿州的时候说要同他见面不是还挺高兴么?”
“哎,”萧雪衣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给他去练那劳什子秘籍,现在可好,除了能引得他生气,别的七情六欲还是六情七欲的,反正要什么没什么。”
下属女子闻言笑道:“您也知道白宗主当年功力大损,如今练那功夫心中是不能动情欲的,又何必计较?只要能拿下人,有没有心又何妨?”
一番话说得很是开放不羁,仿佛浑然不在意有没有人听见。
萧雪衣听着也笑了:“你这么说,倒好像我原本是冲着他人去的?”又叹道,“虽然我当初看中的是他将来对我的助力,不过他这个人么,倒也确实让我喜欢,只可惜啊,脾气大本事也大,勉强不了……不过若能勉强,那也就不是他了。”
言语间遗憾之余却也透着些欣赏。
“算了,不提他了。”萧雪衣转眸复又看过来,这一回,脸上已没了先前的笑意,“先前传话回来说与他一破阵的那个女子,是储玉山琳琅阁主?”
得到下属肯定的回答后,她又略一沉眸,问道:“我听说这位阁主可是中原武林数一数二的美人,你们看着如何?”
“这……好像都没看得真切。”那下属女子偷眼看她的脸色,立刻便了然过来,“属下会尽快给教主找来画像。”
“嗯。”萧雪衣语调微懒地应了一声,又闲闲拨了下头发,这才举步朝外面走去。
两天后,便是白非离和七省三十六盟等人定好的出发之日,只是当他率领门下在涿州城外等到这些人成群结队来会合时,他却发现李青韵和沈睿一行仍在其中。
“白宗主,”归元庄主当先走上来和他打招呼,“有件事我们想同你商量一下。昨天晚上经李阁主提醒,我们怀疑在汀沙洲上遇到的机关阵可能和玲珑城有些关系,或许风家人会知道些关于罗刹殿的来历,所以我们打算兵分两路,你这边继续按原计划去澜州,我这边则先去玲珑城一趟看看情况。”
他一点也不意外李青韵会看出这机关的门道,毕竟萧雪衣那手机关制造术多半得来的路数也不正,对此他无什么意见,便点了点头,但下一瞬,目光却不自觉往李青韵所站的方向瞟了过去,嘴里问道:“那谁和你一去?”
归元庄主便点了几个盟主和联盟里得力高手的名字,包括就站在李青韵和沈睿旁边的凌耀等人也被点到了,然后他才说:“其他人都跟你走。”
那她是要跟着去澜州了?
他心中闪过这个确定的答案,不自觉地淡淡弯了下唇角,就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此刻的情绪于他的理智而言有多么矛盾。
至于三江十九寨的人,他根本不在意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心态才转而要跟着归元庄主去玲珑城的。
于是两路人马便在涿州城外分了道,跟在白非离这边的人都没什么意见,好像都在认认真真地赶路,反正他说怎么走其他人就怎么走。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阴了大半时候的天空忽然开始零星地飘了雨,随着乍的风,让不少人都感觉到了有微雨扑面。
众人又继续策马跑了一阵,忽然,不知是谁的坐骑发出了一声长嘶,随即便像是有什么落地滚了下去,接着有人惊喝:“李阁主!”
原本领路跑在最前头的白非离骤然勒紧了缰绳,随后其他人也纷纷勒住了马连忙回头看去——只见李青韵不知几时竟摔下了马,恰好她身旁又是道斜坡,于是整个人落马后便朝着坡下滚去,而奇怪的是,以她的身手竟然对此毫无反应。
就在众人还未完全回过神时,耳旁已有一道劲风略过,他们旋即寻踪望去,才发现是白非离已经轻身朝事发处飞了过去。
他落地后急向李青韵跑去,但已有距离得更近的人快了一步上前将她从地上半扶入了怀里。
“李阁主?”沈睿看在怀中的似乎意识未清,有些睁不开眼睛的李青韵,急问道,“你没事吧?还看得清我么?”
他唤了几声她也没有应答,只是眼睛在动,似乎正在半昏的意识中挣扎。
情急之下,他回头正要让乔小禾拿备的老参出来切片给她含在舌下,眼前却忽然闪过一抹青影,再定睛一看,白非离已蹲身下来一把拉过李青韵的手给她把了脉。
片刻后,他又放下她的手,去探她的颈脉和鼻息,末了,才又仔细看了看她额角的撞伤。
沈睿看他像是检查完了,刚想开口问他怎么样,他却已又俯身径自将李青韵从他怀前打横抱了来。
沈睿有些错愕地看着白非离把人抱着转身走回到了他的坐骑旁,将她环揽在身前同乘一骑,然后回头对众人说道:“前面不远就有客栈,先赶过去再说。”言罢,又屈指凑到唇边吹了声短哨,原本停在山坡前的碎雪便立刻撒开蹄子奔了过来。
白非离随即扬声一喝,护着李青韵策马前行而去。
众人一路疾驰,终于在雨势开始变大的时候赶到了一片开阔的平地处,那里正静静伫立着一间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客栈,门前的马槽里还有三两匹马正在檐下吃草料。
白非离跳下马抱着李青韵就往里走,老板娘恰好迎了出来,一见这阵仗不由怔了怔,忙关切道:“后院有间离灶房近的房间,怕是受了寒,得给她用热水暖暖。”
他便抱着人又跟到了后院,随老板娘的指引进到了东南角一间靠里的屋室,一进门便有股干花的香气混着老木屋的气息拂来。
白非离把人抱到床上放了下来。
“我去给姑娘烧洗澡水。”老板娘说着便要往外走。
却被白非离出声叫住,他走过来递给了她一块银子,说道:“我们一同赶路的都是男子,多有不便,有劳你帮她洗个澡再换身衣服,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处。”
“我就在外面。”然后他如是说。
第70章 澜州之行(三)
白非离的话音刚一落下,抬眸便看见沈睿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往里张望着,问了声:“她怎么样了?”
他伸手做了个拦阻的示意,说道:“应该没什么大碍,先让老板娘照看她吧。”
沈睿会意,也不再往里走,转头对乔小禾等人使了个“出去”的眼色。
几个人出了房间关上门,彼此都没多说什么话,只静静从木廊上折回了客栈前堂。
而此时的客栈前堂里,众人早已分桌而坐,因为所处方位一时并未发现他们回来,有些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到后院去看看,而有些则已开始犯起了嘀咕。
——“你说怎么这白非离就这么把人给抱进去了?那位沈公子才是李阁主的朋友吧?”
——“那谁知道,不过就凭李阁主的相貌,这么难得的机会,就算多几个人争着抢着去抱她也没什么稀奇。”
言语间颇带了几分戏谑和艳羡。
有人便立刻提醒这说暧昧闲话的:“你们少说两句,李阁主的玩笑也敢开,真不怕被她一剑劈了啊,她的本事还有那把剑的厉害大家可是见识过了。”
说话的人不以为意:“她不是病了不在这儿么?咱们自家兄弟开两句玩笑罢了,这不是在称赞她相貌出众么。”
其他人笑笑没说话,却也真的没人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