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也对。”又问马夫人,“那你家兰娘当时说给余家二郎时,请的谁给保的媒?”
马夫人这儿也略留了份心思,没直接说出口。她想着,傅提刑同余家一家交情不浅,若余家不愿同高家攀亲的话,傅提刑想来也不会为难余家,反而去帮这高家。
叫这高家再请傅提刑出面也没什么不好,总好过他们家另请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媒人去余家谈的强吧?
高家虽说落魄了,但在叶台毕竟还是很有些根基。而余家如今还什么都不是,若真因此得罪了高家,高家想以什么腌脏手段对付余家,想余家根本不是对手。
若能把傅提刑牵扯进来,叫他在其中周旋,于余家来说,百利无一害。
这样想着,马夫人便直接说了,道:“我们请的傅提刑保的媒。”
“傅提刑……”高老夫人嘴里默默念了一句,才突然反应过来是谁,“就是最近刚到咱们叶台的那位提刑官大人?京中侯府里的郎主?”
“正是。”马夫人自然也因能请得动这样的人物保媒而自豪,见高老夫人面有羡慕之意,她也神色得意,“他自来了后,同我家老爷打交道的多。或许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这才勉为其难应了这差事。”又安抚高老夫人,“高家在咱们叶台可是名门望族,您老人家亲自出面,想他没有不应的道理。”
高老夫人对此却并不乐观,之前得知京里的提刑官大人来了叶台后,他们高家不是没有设宴宴请过。只是这位提刑官大人一再以公务繁忙为借口,都一一推脱了,并不曾登过高家的门。
既已如此,若再贸贸然登门去求他帮忙,怕人家不能给这个面子。
马夫人看出了高老夫人的心思,便也鼓舞她说:“若傅提刑之前没保过媒,贸贸然去找,自然不妥当。但在人家那儿,既做过这种事了,想来就是不排斥的。您这时候再去,人家就算不愿,也不会拒绝得太明显。而若是答应了您,岂不是正中了您的意?”
马夫人句句说在了高老夫人心坎儿上,老太太只在心中踌躇一会儿后,便心下做了决定。
待送走了马夫人和秋穗后,高老夫人立即差人去打探到了傅灼如今的住处。傅灼从赵家搬出来后,便住去了离县衙不远的一处两进的院子内。高老夫人亲自登门时,傅灼才从衙门回来。听常拓来禀说高家的老夫人前来拜见时,他还愣了下,想着哪个高家?
但反应过来是哪家后,傅灼神色淡淡。倒也没将人拒于门外,只说:“去请高老夫人进来。”
傅灼从京中只带了个常拓来,如今既在这临时置办了宅院,自然也是要有人看家护院的。所以,临时在叶台雇了几个家奴长随,充当打杂用。
这会儿既请了人进来,自然也要吩咐下人去烧水备茶,以免失了礼数。
傅灼在正厅接见的高老夫人,见老夫人被常拓请着进了院子,他这才略略起身相迎,以示礼数。
“老身见过提刑大人。”见到傅灼,高老夫人摆足了低姿态。
傅灼觉得她奇怪,但也没受,只亲自过去虚扶了一把,然后又请她老人家坐。
高老夫人寒暄:“得知提刑大人来了叶台后,一直都想略备薄酒宴请大人,只是大人一直忙,老身未能寻得这个机会。”
自来了叶台后,想邀他登门吃饭的很多。傅灼并不喜这些没必要的应酬,所以都让常拓一一谢绝了。
如今这高老夫人又当他面提起,傅灼也只能笑着道:“是因公务而来的叶台,身上带着陛下交代的差事,故丝毫不敢怠慢了公事。老人家的心意,晚辈心里领了,只是吃饭就不必了。”
高老夫人说:“知道大人您忙,所以一直都未敢登门打搅。如今是有一事相求,这才……”府上小厮适时奉了茶上来,打断了高老夫人的话。
傅灼知她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会儿心中多少有些数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端了一旁案头上家奴奉上的茶,然后又招呼高老夫人吃茶。
高老夫人歇了会儿,意思着尝了一口后,这才重又继续说:“老身冒昧,是有一事相求,这才登了提刑大人的门。”
傅灼也搁了茶盏在一旁,脸上神色淡漠,却又认真,他问:“老人家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高老夫人心内琢磨了下措辞后,才开口笑着道:“原这样的事不该来叨扰大人您的,只是……听县令夫人说,她家的闺女同余家二郎的亲事,就是大人您给保的媒。我想着,如今叶台县这地段儿,也就大人您最有身份和脸面了,故而冒昧,也想请您给我们高家的姑娘也保个媒。”
傅灼心内烦不胜烦,面上却仍维持着最基本的体面。
他听后没有任何反应,只神色淡淡问高老夫人道:“只是不知,您老人家看中了谁家的郎君?”
高老夫人见他并没一口拒绝,便觉有希望,忙高兴着急急回道:“也是余家的郎君,想讨他家的大郎做女婿。”
“哦?”傅灼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淡定,只笑说,“看来老太太您也是慧眼。”
高老夫人陪着笑道:“虽说他们家大郎如今还未能有功名傍身,但总觉着他日后会是个有出息的。就想劳烦大人您从中撮合,争取给定下这门亲事。”坐正了些身子,老太太也有些倨傲道,“虽说余家大郎如今还什么都不是,但我们家也不嫌弃。想着马家定余二郎时是大人您保的媒,故也想求您再帮我们高家这个忙。”
高家同余家联姻,傅灼第一个就不同意。所以,高家的这个央求,他自然也就不会答应。
傅灼笑说:“老夫人亲自登门来请,原晚辈是不该推辞的。只是晚辈此番下叶台来,也实是有公务在身,并非闲游。这样的事,掺和过一回也就是了,并不想再掺和第二回 。怕是要叫老人家失望了,您老还是再请旁人吧。”
高老夫人有一瞬的尴尬,但却没放弃,她仍又再坚持了一会儿道:“只是,放眼如今整个叶台,身份最尊贵的,也就是傅大人您了。这事于您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而且也是说的余家郎君,一回生二回熟,您同他们家已经打过一回交道,如今再登门,想是轻车熟路。若不是这样,老身也不敢舍下这个脸来求大人您。”
“老夫人言重了。”傅灼方才脸上还有些客气的笑意,这会儿却换了张严肃的脸,他又再次极认真强调道,“本官是奉命来叶台办的公差,不是闲游。占用公差时间尽办私事,传到圣上那里,难道老夫人能替本官挨训吗?”
傅灼又是搬出圣上,又是挨训,也是有些吓着高老夫人了。
见事情至此已然没了转圜的余地,高老夫人也就不再周旋,只识趣起身道:“既如此,那老身就不多叨扰提刑大人了,老身告辞。”
“晚辈送您。”傅灼跟着起了身,但却没亲自送,只是差了个小厮送她出去。
高老夫人走后,傅灼脸上虚以委蛇的笑意彻底消失殆尽。也是第一次,他小小感受到了一点危机感。
原以为一切都在他的筹谋之中,不会有什么变数,一切按部就班的往前走就好。却没想到,余家大郎还未功名加身,竟就有人闻着味寻过来了。
今日有人相中余家大郎,明日又为何不能有人相中秋娘?
其实不消多时,只要来年余大郎得中秀才。这一门父子三秀才的名头,就得响彻叶台县内外。
届时,登门提亲的,就不只是赵县丞这样的了。若有门第不错的清白人家公子愿娶秋穗为妻,余家也满意,他到时候又拿什么同人家相争?
以身份施压吗?
若最终还是走回那条路,他如今又何必小心翼翼着呵护。做好事,不留名,不过是希望在定亲之前不给她压力罢了,而不是他有成人之美的心。
感受到了这样的危机后,傅灼便打算改变策略。或许,先想法子定下这门亲事,才是上上之策。
这样想着,傅灼便立即叫了常拓来问:“余家娘子今日可是又进了城?”
常拓知主家心意,所以对余家的动向几乎是了如指掌,尤其是对余家娘子的动向。今日高家娘子及笄宴,余娘子亲自登门筹办,从高家出来后,她跟着马夫人去了县衙。如今人应该还在县衙,还没回。
所以,常拓忙抱手回说:“奴亲眼瞧见余娘子跟着马夫人乘车回了县衙,想这会儿功夫,应该还在城内。”
傅灼闻声后,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
秋穗前脚才驾着马车出了城,傅灼主仆就寻到人追了上去。见有两人两马挡在了自己路前,秋穗立即攥紧马缰,“吁”了一声,然后停下马来。
傅灼见她停了马,立即翻身而下朝她走来。
秋穗见是傅家郎主,也忙从车上跳下,主动迎了过去。
刚要蹲身先朝他请安,就被傅灼扶住了手。
“这里没有外人,就不必这些虚礼了。”傅灼表情严肃,语气也颇有些急切。
秋穗见他今日似是不同往日,一脸的沉重,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样,她心立刻沉了一下。再联想到或可能是爹爹身子的事,忙急急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去车上说。”傅灼一边冲秋穗说了这句后,一边转身看了常拓一眼,示意他来驾车。
常拓会意,忙把自己和郎主的两匹马也一并套在车驾上。等主家同余娘子先后登了车后,他才跳坐到车上,然后缓缓驾起了车。
秋穗的车有些小,若是坐两三个女眷,完全坐得下。但傅灼生得高大挺拓、手长腿长,他一坐进去后,蜷曲着无处安方的双腿立马衬得秋穗的车狭小寒酸。
若是女眷同乘,还可以挨一起。同男眷同乘,秋穗会尽力避开一些。这样一来,就更显得两个人都坐得局促不安了。
又是冬天,外面风雪极大,车窗是万不能打开的。二人孤男寡女,独处于密闭的空间内,秋穗多少还是有些拘束,不如平常时候落落大方。
但傅灼,却明显很珍惜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方才还有些严肃,这会儿却因有她在身边,心稍稍安定了下来,而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你先别急,不是你爹爹的事,你爹爹的病情无碍。”还是懂她的,知道她方才为何突然就急起来。傅灼未免她担心,这会儿坐定后,也是先宽她的心。
秋穗见不是爹爹病情原因后,立刻就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就又认真问:“那大人何故如此匆匆追过来?”
傅灼认真望着她的眼睛,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打量过她了。或许之前有过这样的机会,但他却没做出过越矩的事。
如今近处细细打量,才发现,她有一双剪水秋眸,灵动妩媚。
如此佳人在侧,傅灼只觉浑身瘫软乏力,颇有些提不上劲来。面上又再一松,他望着她戏谑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秋穗:“……”
许是感知到了什么不妙,秋穗忙错开目光,随意望向了别处。
秋穗这会儿心里其实是很慌的,但却强撑着镇定,不肯叫他看出丝毫的破绽来。
“没事大人也可来找,大人于我们余家是有大恩的,无论何时登门,都是我们余家最尊贵的客人。”秋穗并不望他,但却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他那边的动向。
他把气氛往暧昧了带,她就尽力再带回去。
作者有话说:
继续掉30个红包~
傅郎的孔雀开屏~~~~~
秋穗:额~着实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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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傅灼何尝看不出她的那些小心思来?不过她慌了是好的。她慌了, 说明她还是有心的,能明白他对她的那些心思。
只要她知道就好,她心里清楚明白, 那他做这些, 也就不算是把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见她似有惧怕退却之意, 傅灼没再趁胜追击。而是稍稍收了收步伐,只稳在原处不动, 没再继续向前一步。
他也不想让她不自在。他也不想逼得她太紧。
如今这种情形下, 逼得她紧了, 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 傅灼很快言归正传说:“追到你, 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见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正经,秋穗暗暗松了口气。她也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状态,认真问他:“是什么事呢?”
傅灼说:“方才追来之前, 高家老夫人登了我的门。”一提到高家, 秋穗瞬间了然。从高家回县衙的路上, 马夫人把高家的意思都同她说了。只是她万没想到,高家竟真也找了提刑大人保媒。
傅灼只才说了两句, 就见她一脸了然的神色, 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都知道了?”傅灼问。
“嗯。”秋穗颔首, 如实告知他道, “今日是高家娘子的及笄宴,我受邀在府上帮忙筹办。筵席散时, 高老夫人叫了马夫人去说话,是想托马夫人保媒的。但马夫人推脱了, 叫她来找大人您。我也是没想到, 高家竟真找到了大人的府上。”
傅灼身子微微后仰, 靠在了车壁上。他坐姿闲适,只闲谈般懒懒问秋穗:“我一直没问你,你哥哥同那梁娘子,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没瞒她,如实告诉她道,“之前有天晚上,我差常舒出门办事,他回城时在城门口遇到了梁大人。大晚上的,梁大人带着人匆匆出了城,是到溪水村寻女儿来的吧?”
秋穗望他一眼,信他有这样的本事能弄清楚这一切,所以并不惊讶他知道这些。也信得过他的品性,知道他即便知道些什么,也不会出去乱说,所以也没有很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