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朔雪轻轻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对院子里的宫人道:“这位,是……”
说到一半卡壳了,后面的话似是有些说不出来,难以启齿。
洛其倒是落落大方:“我是新来的男宠。”
“噗——”
乍受惊吓之下,院子里到处响起各种错愕之声。
惊恐完了,又觉得理所当然。
确、确实啊。
他们一早便在疑惑,这般灵动清秀的长相,又是从前从未见过的生人,突然进了宫来,见了长公主一面,就立刻换上了华贵衣裳。
这可不就是,攀上贵人,一步登天的做派么。
这套流程他们也不陌生了。
之前薄小侯爷不就是这般被留下来的么。
只是,薄小侯爷真是心胸宽广。
自己做了长公主的幸臣,还要给长公主介绍新的优秀男儿。
长公主好福气啊。
只是不知道,这从此以后,失了独宠的薄小侯爷,在这灯宵宫中会如何自处。
顶着众人或打量或怜悯的眼神,薄朔雪对他们心里的念头猜都不用猜。
他忍耐了一会儿,让他们看够了,才挥退众人,领着洛其回屋。
宫中风云诡谲,不知道有多少算计。
既然有人连太医都不想给长公主用,又怎会允许她看外面来的医师。
只能先委屈洛其一阵,让他以男宠身份住在宫中。
不过……
薄朔雪瞥眼看了看一旁的洛其,四下无人时,低声问:“洛公子倒是坦荡。”
一点也没有觉得委屈的样子。
“这又不是需要羞怯之事,什么身份都不重要。”洛其通透双眸看向前方,泛出光芒,“有山珍海味就行。”
“……”
原来是饿得两眼冒光。
薄朔雪无奈叹了声:“洛公子说得对。”
洛其就这样住了下来。
他年纪小,加之从前都有仆婢服侍,这还是第一次独自出门游历,几乎难以料理自己的生活,薄朔雪有时看他举止,都很好奇他是如何活着从那北海走到了京城。
灯宵宫的下人渐渐也分出了洛公子与薄小侯爷的不同。
除了必需之事,薄小侯爷几乎从不主动叫人服侍,极少叫人近身,可洛公子从端茶倒水、到沐浴焚香,都恨不得招四五个仆婢帮他,可见身子多么娇贵,的确是有当面首的资质。
有一回薄朔雪无意走进浴室,恰好碰到洛其坐在水池当中,长发浸湿,脑袋上顶着一块巾帕,三个婆子在帮他擦身,他享受得鼻子都快冒泡。
这般淫靡情景叫薄朔雪大受震撼,慌乱摇头,当即退了出来。
很好。
这下洛其作为男宠的身份是绝不会被揭穿了。
只是薄朔雪没想到,洛其真正惹的麻烦还在后面。
他按着洛其的药方,自己去熬了药,屏退其余宫人,独自守了几个时辰,端到长公主面前时,洛其刚给长公主日常探完脉。
薄朔雪刚走进来,郁灯泠闻到药味,登时警惕,瞪着他,含恨咬牙重复了一遍:“不喝药……”
薄朔雪食言,心里又虚又酸软,哄道:“阿灯乖,洛公子说了,必须要喝药才行。”
郁灯泠迅速扭头质问地看向身后的洛其。
洛其嘟起嘴,吹了两声口哨,平静地移开目光,望向窗外:“我说,食补也可以。”
薄朔雪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两步。
作者有话说:
小洛只是当医生的,就是行为模式有点奇怪,不会有插足风险的哈,我们就当小雪从今天开始养两只猫就行(不是)
第50章 我心
遭逢背刺, 薄朔雪提了一口气,据理力争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这么说的。”
洛其一脸惊讶:“我之前怎么说的?”
“你说食补效用低微,于长公主而言作用不大。”薄朔雪背出了原话, 字字铿锵。
洛其沉默了一会儿。
确实无法否认。
薄朔雪捉到他的漏洞,立刻发出一声嘲讽:“洛公子既是神医爱徒, 不会拿病患的药方开玩笑吧。身为医者, 更要好好劝诫病患才是。”
话音落下,目光又瞥向一旁的长公主,暗含警告:“万万没有病患一抱怨, 医师就迅速松口的事。”
洛其攥紧双拳, 一脸纠结地回道:“我怎么劝?她说的很有道理啊!”
薄朔雪好奇:“什么道理?”
洛其认真地答道:“药很苦。”
“……”
药, 很, 苦。
薄朔雪一脸麻木。
“这个道理,跟热水烫嘴一样,真是好大的道理。”
洛其丝毫不在意他的嘲讽,心有戚戚道:“是真的很苦,虽是我自己配的方子,我自己也喝不下去。”
好家伙,这两个倒结成同盟了。
薄朔雪深吸一口气, 他已经明白了, 靠这个洛小公子是没有指望的, 干脆把人支使出去,自己把长公主抱在怀里, 端起药碗。
“阿灯。”薄朔雪轻声地劝道,“知道你讨厌喝药, 但是喝了会好的。好起来以后, 就再也不用喝药了。”
“不会好的。”郁灯泠试图逃跑无果, 频繁地摇头,“白受罪。”
薄朔雪抿了抿唇。
以前宫里的太医究竟给阿灯喝过什么,才会让她觉得,喝了药也没用?难怪如此抗拒。
薄朔雪微微垂眼,压下眸中深色,依旧轻柔道:“阿灯信我。这不是太医的方子,是洛公子开的。难道阿灯还想像上次一样,突然生病,把我吓个半死吗?”
郁灯泠眼眸躲闪,看得出来有些犹豫。
薄朔雪抓紧时机,一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牢牢压在身前防止乱动,另一只手稳稳递过来一勺药,喂进嘴里。
这药倒不像之前那样苦得让人难受。
但依旧还是苦的。
郁灯泠躲不过去,被迫喝了几勺后,耐心告罄,用力挣扎起来。
她在薄朔雪怀里扭动,时不时有微暖的呼吸喷薄到薄朔雪喉结上,薄朔雪轻轻咬了咬牙根,喉结滚动,心思不受控制地乱了几分。
不,不行,得办正事。
薄朔雪努力正经,一边轻轻发出“嘘、嘘”哄小孩子一般的安抚声,一边又趁机多喂了几勺。
药是越喝越浓的,苦味在嘴里弥散开来,郁灯泠被激起了几分暴躁,好几次伸出手去想揍人,可余光瞥见薄朔雪的面容时,又不知为何收回了手。
终于一碗药快要见底,察觉到怀中人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薄朔雪想了想,放弃最后那一口药,转手给长公主嘴里塞进一粒蜜枣。
郁灯泠吮着蜜枣,苦味虽然犹然未消,但也能感到几分安慰,抗拒的动作微弱了下来,眼睫轻眨,挂上几滴泪珠,一双乌眸竟有些雾蒙蒙的泪意。
薄朔雪看着,痴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忍住,凑上前在她双眸上浅吻了几下。
一种潮水般涌动的爱意和珍惜之情在胸腔中来回澎湃,薄朔雪此时也不想再考虑其它,那些被写废的千百张纸页也无法承载的情感,汇成一句再简短不过的言语,堵在喉咙口,几乎要倾泻而出:“阿灯,我心……”
没关牢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洛公子直楞楞地戳在了门口。
薄朔雪喉头一哽,已经说了一半的话又给强咽了下去。
他微含恼怒,扭头瞪向门口。
洛其看了看他俩:“你们在干嘛?”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又续道:“外面有人找你。”
大约是那帮老臣来探望长公主,薄朔雪忍了忍,放开手让长公主起身,自己坐在原处拎了拎下摆似是整理:“殿下先去前院吧。”
洛其“咦”了一声,盯着薄朔雪补充道:“不是,他们找的是你。”
“我?”薄朔雪疑惑抬头。
今日朝臣休沐,并无政务需要上报,除非急事。
或者……私事。
薄朔雪隔了半刻钟,大步来到前院,却见院中站着的是流朱夫人。
她虽已年逾三十五,但极少操劳,又心地纯善,夫妻恩爱,日子过得简单舒心,因此身上并不见岁月痕迹,身条如柳,
薄朔雪见到她很是意外,顿了顿,走过去行了一礼:“二叔母。”
流朱夫人在宫中显然有些局促,见到薄朔雪后,连忙朝他小幅度地招了招手。
薄朔雪的这位二婶出身名门,年轻时才学出众颇负盛名,先帝赏识赐她流朱夫人的称号,因此可以出入宫中。
但她向来内敛,常年待在宅院之中,极少外出,今日怎的突然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