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祐不是不知感恩的人,这一番话说得格外恳切。
庆安帝看着意气风发的沈祐,心情愉悦地一笑:“你的忠心,朕都知道了。太子也一直惦记你,你去东宫见一见太子吧!”
沈祐应了一声,张口告退。
刚出太和殿,就遇到了老熟人冯公公。
“沈指挥使连升两级,官运亨通,令人羡慕之极。”冯公公挑眉一笑:“咱家可得恭贺沈指挥使一声。以后还请沈指挥使多多关照啊!”
沈祐目中飞快地闪过笑意,不动声色地应道:“冯公公实在是过奖了。论圣眷,我哪里及得上冯公公。要说关照,也得是冯公公关照我才对。”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眉~来眼~去一回,然后擦身而过。
……
说来也巧了。
沈祐一进东宫,就遇到了熟人。
一身华服玉冠身材肥硕的赵王世子,也进了东宫,正在外等候。听到脚步声,赵王世子转过头,在看见沈祐的刹那,赵王世子脸色骤然阴沉,冷笑一声。
沈祐眉头都未动一下,拱手抱拳:“末将沈祐,见过赵王世子。”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赵王世子生吞了沈祐的心都有。奈何宫中规矩森严,容不得他放肆。
赵王世子皮笑肉不笑:“原来是沈统领,不对,现在该改口,叫一声沈指挥使了。以后还请沈指挥使多多关照。”
臣子品级再高,也高不过皇室宗亲。赵王是超品亲王,赵王世子是庆安帝的亲侄儿,到哪儿都是横着走。说什么关照,分明是故意膈应沈祐。
沈祐淡淡应道:“世子言重了。关照一说,末将是万万不敢当。末将这个人,只知忠心二字。世子以后若有什么犯上之举,末将还是会像上次一样,不会留什么情面。”
赵王世子:“……”
赵王世子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狠狠瞪了沈祐一眼。
沈祐视若未见,对传信的内侍说道:“烦请替我通传一声,就说我来向太子殿下谢恩。”
那个内侍忙去通传。
赵王世子看都不看沈祐一眼,冷笑着“自言自语”:“太子这一个月来静心养伤,根本不见外人。有些人真是自以为是,进了东宫就要见太子,可笑可笑。”
沈祐不擅长斗嘴,也懒得搭理赵王世子。
片刻后,传信的内侍乐颠颠地回来了,拱手笑道:“太子殿下有请,沈指挥使随咱家来吧!”
沈祐略一点头,临走前瞥了面色难看的赵王世子一眼,然后才迈步离去。
赵王世子瞪着沈祐离去的身影,肺都快气炸了。
明明他先来一步。太子却先见沈祐,也太厚此薄彼了。
他可是太子的亲堂弟!沈祐算哪根葱哪坨蒜!
赵王世子再气也没用。太子殿下想见谁就先见谁,还轮不到他来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
沈祐进了内室,见到了太子殿下。
朱昀被扶着坐在床榻上,身后靠着软枕,俊脸瘦削苍白。不过,他的目光倒是明亮多了。肉眼可见地慢慢恢复了不少元气。
沈祐心中欣慰,上前拱手见礼。
朱昀笑道:“快些免礼。”上下打量沈祐一眼,笑着赞一句:“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果然威风凛凛。”
沈祐目中闪过笑意:“殿下盛赞,末将却之不恭,厚颜领受了。”
两人相识一笑。
相识几年,朱昀和沈祐其实算不得如何熟悉。这一次边关之行,倒是令彼此亲近了许多。
“殿下的气色好多了。”沈祐低声道:“末将看着,也终于能放心了。”
朱昀笑道:“不瞒你说,从边关回来,一路颠簸,真是要命。我躺了几天才缓过劲。这些日子好吃好睡,自己都觉得身体在好转。”
“你升官做了指挥使,我也为你高兴。”
沈祐心里有些感动:“谢谢殿下。”
太子在养伤之际,还惦记着他。
朱昀又低声道:“那些上奏折弹劾你的,进宫告状的,都被父皇母后压下去了。你不必管这些。以后要是谁乱嚼舌,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嚼舌的人就在外面候着哪!
沈祐心里想着,口中却没说破。
所谓间不疏亲。赵王世子再混账,那也是太子堂弟。他还是少说为好。
朱昀似是看穿了沈祐的心思,淡淡道:“赵王世子也不例外。”
第四百八十九章 表态
短短一句话,令沈祐心中生出无限暖意。
太子为了安他的心,特意许下了承诺。这也是在表态,如果赵王世子紧追着当日那点小恩怨不放,太子会站在他这一边。
沈祐不喜多言,心里的激越被掩在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下。从外表看来,只有“不为所动”四个字可以形容。
朱昀也清楚沈祐的脾气,自不会计较这些,笑着说道:“你还要当差,早些回去吧!等日后得了闲空,常来东宫陪我说说话。我整日待在东宫,也怪闷的。”
沈祐应了一声,拱手告退。
待沈祐离去后,朱昀闭上眼睛养神。
过了许久,内侍悄步进来,低声禀报:“殿下,世子还在外候着。”
故意晾了赵王世子小半日,他还是不肯走,看来,今日是非见到自己不可了。
朱昀睁开眼:“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赵王世子迈步进来了。一见朱昀,赵王世子脸上的委屈都快变成眼泪了:“堂兄,我可算见到你了。今日我被那个沈祐气得不轻。区区一个武将,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这个赵王世子,真是丢尽了颜面……”
朱昀眉头未动一下,张口打断赵王世子:“如果你来是为了告状诉苦,就回去吧!”
赵王世子:“……”
朱昀淡淡说了下去:“首先,沈祐不是‘区区一个武将’。他是锦衣卫指挥使,统领大齐锦衣卫,是正三品的武将。在朝堂里足够排得上号。父皇对他十分信任,我也一样。有这样的忠臣良将,是大齐之福。”
“再者,当日在边关,为了让我静心养伤,为了安定军心,他才对你们几个动了手。其中并无私人恩怨。你们几个因为失了颜面,对他记恨在心,耿耿于怀。实在是心胸狭窄。”
“你们碰了面,以沈祐的脾气,绝不会多言。真正耀武扬威意图挑衅的人,定然是你。你在我面前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莫非以为我眼盲心瞎了不成!”
赵王世子是真得被震住了。
朱昀自小就谦和有礼,饱读诗书,一众堂兄弟中,朱昀才学最出众,头脑最聪慧,也是脾气最好的。被册立为太子后,朱昀从不摆储君的架子。
这般疾声厉色毫不客气地训斥,还是第一回 。
赵王世子额上很快冒出了冷汗,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殿下息怒。我不是要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我就是……当着众人被他揍了一回,颜面无光,心里愤愤难平。”
赵王世子态度软了下来,朱昀的声音也随之温和:“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总是计较。大人有大量,就让此事过去吧!就算看在我的颜面上,别再暗中为难沈祐了。”
庆安帝袁皇后护着沈祐,现在连太子也站在沈祐那一边。
这沈祐,是实在动不得了。
赵王世子心里憋屈又窝囊,面上还得挤出笑容:“好,我听殿下的。”
……
赵王世子待了一会儿,也告退离去。
朱昀接连说了不少话,也有些倦了,闭上眼很快睡去。等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太医为他换了伤药,施针半个时辰,又喝了一碗汤药。
这么一番折腾,哪里还有胃口吃饭。
饭菜端来了,朱昀不想吃。袁敏坐在床榻边,亲自喂他。他只得勉强吃了些。
袁敏用帕子为他擦拭嘴角,轻声道:“你身体还没好,以后还是静心养着。有人来东宫,也别见了。”
朱昀打起精神说道:“该见的人,还是得见一见。”
袁敏低声道:“沈指挥使见一见也就罢了,对着赵王世子有什么可说的。”
袁敏打从心底厌恶赵王世子。两年前,赵王世子设宴,朱昀喝了加了药的酒,招惹了美人蔓儿。可以说,赵王世子从头至尾就没存好心。
沈祐痛揍赵王世子一顿的消息传进宫中的时候,袁敏心里别提多痛快多解气了。
朱昀低声答道:“我是要警告他,别再想着刁难沈祐。”
赵王父子也好,福亲王也罢,暗地里做的那些小动作,瞒不过明眼人。朱昀是晚辈,不便对长辈无礼,教训赵王世子几句倒是无妨。
袁敏听了事情始末,眉头舒展开来:“殿下这么说就对了。”
朱昀无声一笑,握住袁敏的手:“别说你,我也不喜欢他。不过,到底是堂兄弟。他腆着脸凑近乎,我这个太子不便完全不理。不过,亲疏远近,我心里有数。”
袁敏点点头,展颜一笑。
就在此时,棠姐儿带着梁哥儿进来了。棠姐儿每天读书半日,另外半日学琴棋书画,得了空闲就来陪伴亲爹。栋哥儿是未来的太孙,接受的是最精良的教育,太傅就有三个。每日课业繁重,不到天黑回不了东宫。
朱昀见了一双儿女,心情愉悦,耐心地听棠姐儿说话。梁哥儿说话还不利索,也急着插嘴。逗得朱昀不时轻笑。
又过片刻,榕姐儿也被奶娘抱着进来了。
蔓儿整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从不在朱昀面前露脸。榕姐儿隔三差五地会被抱着过来请安。
榕姐儿比梁哥儿小了几个月,现在也有一岁多了,会走路,也会说话。皮肤白嫩眉眼秀气,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父王,然后乖乖待在床榻边。
这般乖巧听话,实在讨人喜欢。
袁皇后就很喜欢榕姐儿。就是袁敏,去了心结后,对榕姐儿也不错。她主动抱起榕姐儿,对朱昀笑道:“榕姐儿乖得很,不像梁哥儿,四处淘气。”
梁哥儿听得不乐意了,伸手就去拉扯榕姐儿。他生性霸道,见娘亲抱着妹妹,根本容不下。
袁敏只得将梁哥儿也抱过来,一同放在腿上。
棠姐儿也才五六岁,正是黏娘亲的时候,紧紧贴着袁敏。
朱昀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失笑,心里那一丝愧疚酸涩,久久挥之不去。
再贤良大度的女子,也不愿见庶女在眼前晃悠。他回来养伤,榕姐儿时常来请安,这自然是得了袁敏的默许首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