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柔哭道:“我娘摔了一跤,一直在呼痛。”
哭喊声中气十足,可见没什么大碍。
王庆心里冷哼一声,强忍下愤怒,低声对邱柔说道:“我们出去告诉大嫂,大嫂定会请大夫来。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邱柔也被江氏伤了心,哭着点点头。
江氏躺在床榻上,眼睁睁看着女儿女婿离去,气得用力捶打床榻。一个用力过度,扭到了腰,这回是真疼得要了命,一张脸都白了:“来人!快来人!”
慕氏也是晦气,送走了邱柔夫妻两个,又打发人去请大夫来。
江氏常年“养病”,每隔十日就要请一回大夫。当然了,大夫早就被邱家重金买通,来了装模作样地诊脉开方。
这一回不巧,那位大夫出诊去了。去请大夫的管事,便就近请了隔壁医馆里的大夫来。
这个大夫姓叶,年约五十余岁,发须尽白,擅长治跌打损伤,背着药箱进了邱家内宅。为江氏看诊过后,拧了眉头:“邱夫人扭伤了腰,需要每日都施针,至少七八日才能好。”
江氏面色惨白如纸,动弹不得,确实伤得不轻。这不比之前的“病症”,得尽快治好。
慕氏只得应下,很快打发人去北城兵马司送信。
邱明城没有回来,令人回来传话:“老爷吩咐,请大夫给夫人施针诊治,等夫人伤愈了,要重金酬谢。”
夫妻情断意决,邱明城已经不踏足江氏的院子。不过,到底夫妻一场,他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情来。
公公发话了,慕氏也没什么可说的。第二日,又请了叶大夫来。叶大夫来了之后,替江氏的腰部施针半个时辰,施完针后便离去。
一连四日,都是如此。
守门的婆子接连盯了四天,传了四天的消息出府。眼看着毫无异样,终于放松了警惕。
到了第五天,叶大夫又进了江氏的屋子,恭声说道“小的为夫人施针。”
江氏侧着身子,由身边伺候的丫鬟脱了外衫,将中衣卷起,露出纤细的腰身。扭伤的淤痕已经淡了许多。
叶大夫坐在床榻边,拿出金针,为江氏施针。
照例有丫鬟守在一旁。
叶大夫施针快结束了,冲丫鬟歉然道:“老朽有些渴了,烦请倒一杯茶来。”
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去倒茶。
叶大夫迅疾伸手,将一张纸条塞进江氏的手里。
江氏一惊,反射性地抬头看过去。叶大夫摇摇头,用眼神制止江氏张口询问,又迅疾做了隐藏的手势。
江氏心里莫名地骇然乱跳,将那张折叠好的纸条紧紧攥在手心里。
很快,丫鬟倒了一杯茶,端了过来。叶大夫喝了茶水,将金针全部收齐,恭声说道:“请邱夫人安心歇着养伤,老朽明日再来。”
话语普通寻常,唯有江氏听出了最后的意味深长。
守着江氏的丫鬟,是慕氏特意挑的人。平日不眨眼地盯着江氏。江氏任由丫鬟伺候着穿好衣服,继续躺着,右拳紧紧攥着藏在被褥下。
江氏闭着双目,良久没动。丫鬟以为江氏睡着了,总算退了出去。
江氏慢慢睁开眼,面向内侧,颤抖着伸出右拳伸开。掌心里是叠成了寸方的纸,展开也不过手掌大。
这张纸上,写了短短几句话。
“江雪,二十三年前,你和燕王春风一度,之后有了身孕。你一直被瞒在鼓里,以为沈祐是沈荣的骨血。你被骗了!沈祐是当今天子的血脉……”
江氏全身剧烈一震,血流奔涌至脑海,眼睛都快充血了,双手抖个不停。
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当日沈祐出生的时候,杨景和奉燕王之命来取沈祐的血……如果沈祐真是燕王的儿子,燕王怎么会不认?
这世上,怎么会有不认儿子的父亲!
绝不可能!
到底是谁知道了当年旧事,编出谎言来骗她?
“这一桩隐秘,天底下知道的只有三个。现在,我能帮你揭开这个秘密。代价是你要永远离开邱家。”
“你愿意吗?”
第四百九十六章 传信(二)
江氏哆嗦着将那张信纸吞进口中。
了无痕迹。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一个时辰后,丫鬟送了晚饭进来。江氏腰伤未愈,只能侧着身子由丫鬟喂饭。江氏的脸色十分苍白,丫鬟只以为江氏是因腰疼的缘故,没有放在心上。
江氏机械地吃了半碗,就不肯再吃了。
丫鬟也没劝。反正饿不死就行。
丫鬟很快端着碗筷出去了。
江氏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假寐,心里似有狂风骤雨,又像惊涛拍案。
当年的事,知道的只有几个人。庆安帝绝不会说,杨景和那条老狗最是忠心,也不可能告诉任何人。
那么,这个传信之人到底是谁?
是谁暗中查探到了当年的隐秘,费尽心思给她传信?
信上所言……会是真的吗?
沈祐进了燕王府之后,青云直上,现在已经做到锦衣卫指挥使了。庆安帝对沈祐这般提携厚爱,难道是因为他对抛弃儿子的愧疚?
这么一想,所有的疑惑似乎都有了解释。
咚咚咚!咚咚咚!
江氏听到自己的心在疯狂跳动,呼吸骤然急促。
如果是真的……他为什么不要自己的儿子!他就这么爱袁湘,爱到连自己的子嗣都不肯认吗?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她早就该离开邱家,进宫去做皇妃了。
这个传信之人也未必存了什么好心,一定是想利用她……
她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凭什么他们一个个富贵荣华,她却活得生不如死?
拼一回,大不了是个死。
江氏呼吸越发剧烈,脸色变了又变。良久过后,她用力闭上眼。
一夜未眠。
隔日,叶大夫又按时来了。
江氏熬了一天一夜,面色憔悴,双目泛红。叶大夫不动声色地为江氏施针,有丫鬟在一旁守着,叶大夫没有半点异样。
江氏直直地盯着叶大夫。
叶大夫施完针后,慢慢将金针收回针包里。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夫人的扭伤已经颇有好转,老朽明日再来最后一回,以后就不用来了。”
江氏咬咬牙,低声道:“请叶大夫务必救我。”
一语双关,叶大夫自然听懂了。
叶大夫义正言辞地说道:“医者父母心,邱夫人请放心,老朽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夫人救治。”
江氏目中闪过激越,竭力装着镇定:“那就多谢叶大夫了。”
叶大夫略一点头,目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丫鬟站在一旁,听着这短短几句话,没有什么不妥当,也没放在心上。
叶大夫收拾好药箱,出了院子。
守门婆子目送叶大夫的身影远去,慢慢呼出一口气,很快将院门锁上了。
叶大夫坐上马车,回了医馆。进医馆后,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凑了过来。叶大夫压低声音,低语数句。那个伙计点点头,很快从后门溜了出去。
江氏在焦灼难安中又等了一天一夜。
她趁着夜半三更万籁俱寂,悄悄起身,找了一张纸,用眉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当年沈祐出生后,杨景和取了一滴血验亲,验明不是燕王血脉。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沈祐是沈荣遗腹子。你怎么知道当年隐秘?你怎么确定沈祐是太子骨血?你要怎么救我?
这张纸条被折得寸许见方,被她紧紧攥在掌心。
午后,叶大夫再次前来为她施针。
江氏心跳如擂鼓,掌心里攥了许久的纸条一直没找到机会送进叶大夫手里。
那个碍眼的丫鬟,站在床榻边,一直盯着她。
江氏慢慢道:“去为大夫倒杯茶。”
趁着丫鬟转身,江氏迅速将手里的纸条塞了过去。叶大夫手法就高明多了,借着衣袖的遮掩,将纸条塞入针包里层。一连串的动作迅捷自然,神色坦荡。
江氏就没那么好的心里素质了。成功递送出纸条后,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就像全力奔跑后力竭虚脱,额上冒了一层冷汗。
就在这时,慕氏来了。客气地奉上丰厚的诊金。
叶大夫收了诊金,收拾好药箱离去。
慕氏看着额上汗水涔涔的江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儿媳多嘴,劝婆婆几句,以后婆婆就安心待着,别再闹什么幺蛾子了。再闹腾也没用,公公根本就不会回来。还有二妹妹,现在嫁到了王家,做了王家媳妇,一颗心向着自己的夫婿。可不会像以前那样事事都听婆婆的了。”
这般扎心刺耳的话,换在往日,江氏早就愤怒不已,怒骂回击了。
今日,江氏却木着一张脸,没有一丝反应。
慕氏轻哼一声,很快离去。
江氏闭上眼假寐,心里就如沸腾滚热的油锅。
这张纸条传出去,应该很快有人救她出去了吧!
对,她一定要逃出邱家,去见沈祐,将他真实的身世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