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天晚上,这张纸条传进了赵王手中。
赵王勾起嘴角,无声笑了起来。嘴角越扬越高,笑声很快溢出。
赵王笑了许久,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用袖子抹一把眼,口中吐出几个字:“二哥,真有伱的啊!”
他派人查探邱家内宅,却一直无法靠近江氏。之前重金买通的守门婆子不慎摔伤了腿,后换上的守门婆子油盐不进。
这本身就已经不同寻常了。一个普通内宅妇人,怎么会被看守得那么紧?江氏的身上,一定藏着天大的秘密。
他令暗哨停了手,又暗中布置了叶大夫这条线。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良机。
叶大夫顺利靠近江氏,将信传到了江氏手里。江氏没有放过良机,传了这张纸条出来。
江氏当年果然和燕王有一腿。
至于沈祐是不是帝王血脉,还不能确定。不过,这种事本来也不用什么证据。他略施手段,就能搅混一池水,让宫中乱成一团。让帝后反目,让天家父子心生隔阂……最不济,也能除了沈祐,出一口心头恶气。
赵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越想越激动亢奋。
这等事,必须要做得极其隐蔽。
赵王很快有了定计,叫了亲信过来,如此如此低声嘱咐了一通。
第四百九十七章 苦熬
江氏在邱家内宅里苦苦等待,一等就是小半个月。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格外熬人。
朝思夜想,寝食难安,原本就憔悴的江氏,愈发消瘦,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一双眼,显得格外大。看人的时候,没有焦距,也没了生气。
慕氏每过几日就去看一回江氏。这一次看过后,实在有些心惊,去了邱老夫人的院子里,低声说道:“……每顿饭吃不了几口,整夜整夜地不睡,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么熬。孙媳今日去看她,百般劝慰,她什么也不说。这样下去,孙媳只怕她熬不了多久。”
邱老夫人也拧了眉头。
她厌恶极了江氏,恨不得江氏去死。
偏偏江氏死不得。
宫里的皇后娘娘,每隔数月就会打发人来看一回。江氏“养病”说得过去,就这么死在内宅里,袁皇后焉能不追根问底,不迁怒于邱家?
再者,还得顾忌沈祐。沈祐憎恶自己的亲娘是一回事,如果江氏无端端地死在邱家,沈祐这个做儿子的,总不能置之不理。到时候又是一桩麻烦事。
所以,邱家上下捏着鼻子,也得好生供养着江氏。江氏一直被软禁在内宅里,衣食用度从未缺过。
能这样相安无事下去,是最好。现在江氏就要撑不住了,又该如何是好?
邱老夫人沉吟许久,才断断续续颤颤巍巍地说道:“让人送信去北城兵马司,让明城回来一趟。”
慕氏忙应下了。
邱老夫人又补了一句:“让杰儿也回来。”
邱杰被邱明城带进了军营里,这几年里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一来是想让邱杰在军营里好好操练,二来,是为了隔开邱杰和江氏。免得江氏仗着儿子兴风作浪,挑唆父子不和。
眼下江氏这副模样,指不定还能熬几天。怎么着也得让邱明城父子回来看一趟。
慕氏略一犹豫,低声道:“孙媳再让人送一趟信给沈祐和冯少君吧!”
邱老夫人慢慢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邱明城就带着邱杰回来了。
这一年多来,邱明城大半住在兵马司,很少回来。他原本就比江氏大了十几岁,如今皱纹满面头上有了白发,一眼看去颇为苍老。
邱杰也在兵马司的大营里住着,上一次回来,还是半年前。半年未见,邱杰个头长高了不少,一张黑黝黝的脸,塌鼻小眼,相貌和邱明城如出一辙。在他的脸上,寻不到十五岁少年应有的意气风发,倒有些麻木。
邱老夫人一见孙子被军营折腾成这样,顿时老泪纵横,拉住邱杰的手哭道:“杰儿,你难得回来,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
邱杰目中闪过一丝淡淡的不耐,声音平平板板:“祖母不用为我忧心,我在军营里待着好得很。”
三年前,他被邱明城带去军营里。一个十二岁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哥,骤然进了满是糙汉的军营,吃住都不习惯,每天五更起习武操练,更是辛苦至极。他不知哭了多少回,可惜,哭得再多,周围也没人心疼他,反而引来更多的嘲笑和欺辱。
邱明城偶尔来看他,他哭着央求:“爹,军营里太苦了,我受不了,我想回去。我想祖母,我想我娘。”
邱明城硬起心肠:“我当年十一岁的时候,就进了军营。这点苦都吃不了,就不配做我邱明城的儿子。你给我安心在军营里待着,休想回去。”
邱杰被逼着适应军营枯燥又辛苦的生活,被逼着习惯和一群糙汉们同吃同住同睡。他倒不至于恨亲爹和祖母,不过,离得久了,难免疏远就是了。
邱老夫人看宝贝孙子变成这样,心里愈发难受。不过,眼下不是哭的时候。邱老夫人擦了眼泪,低声说道:“你去看看你娘吧!”
邱杰心里一紧,脱口而出道:“我娘怎么了?”
邱明城目光复杂,沉声道:“你娘半个多月前摔伤了腰,一直在榻上养着。你既是回来了,就去看看她。”
邱杰不是几岁孩童,自然听懂了邱明城的话中之意。这是江氏快熬不下去了,让他这个儿子回来安抚劝慰。
邱杰目中闪过水光,咬咬牙道:“她得的是心病,让她出来,自然就好了。”
邱明城和邱老夫人对视一眼,各自沉默不语。
邱杰一颗心直往下沉,却没再出言恳求,很快迈步去了江氏的院子。
邱明城也一并前去,他没有进江氏的屋子,只在门外站着。很快,门里传出熟悉的哭声。
邱杰的哽咽声也传入耳中:“娘,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你要好好养着,看我娶妻生子。”
江氏什么也不说,只一个劲儿地哭。
邱明城立在门外,犹如一尊雕像,动也未动。
没人知道江氏心里的沉重和惊惧。在最初的震惊期待过后,时间一日日流逝,江氏一想到自己写的那张纸条,就害怕得瑟瑟发抖。
以庆安帝的脾气,要是知道她敢写这样的纸条,一定会活剐了她。
她怀着这样沉重可怕的秘密,就如整个人被火焰灼烤,心如油煎,哪里还能吃得下睡得着?
……
不管如何,邱杰回来,对江氏总是一桩安慰。江氏总算能吃得下东西了。
邱杰在府中待了两天,眼看着江氏略见好转了,才回了军营。
邱明城至始至终,都没踏进过江氏的屋子。
沈祐得知江氏快“不行”了的消息后,一言未发,显然没有要去探望江氏的意思。倒是冯少君,特意私下告假一日,去了一趟邱家。
这些时日,冯少君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表面看来,邱家风平浪静,没有异常。可江氏忽然“病重”,又是为什么?
江氏表面柔弱,实则心志坚韧,绝不是会主动寻死的主。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暗哨盯得再紧,也难免有疏忽大意的时候。她得亲自看一看江氏才行。
慕氏客客气气地领着冯少君进了江氏的屋子:“你陪着婆婆说说话,我先出去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惊觉
冯少君含笑谢了慕氏,待慕氏走后,目光看向江氏。
这一眼看去,冯少君的眉头微微跳了一跳。
容色倾城的江氏,怎么变成眼前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瘦得就快剩一把骨头了,十分的美丽,只剩三分,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怪渗人的。
不对!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冯少君心里暗暗一紧,面上不露半分,微笑着走上前:“听闻邱夫人身子不适,我特意来探望。”
江氏自己如置身阿鼻地狱,日夜不得安宁。看着眼前浅笑盈盈的冯少君,江氏心里满是怨毒:“你是来看我的热闹吧!滚!滚出去!”
冯少君不但没滚,还在床榻边坐下了,殷切地问道:“邱夫人之前扭伤了腰,现在可好了?”
提起扭伤了腰,江氏就会想起那个替她施针的叶大夫,想到那张要命的纸条……江氏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细微的变化,令冯少君心中骤然一沉。
果然另有蹊跷!
冯少君脑海中闪过前些日子暗哨传来的消息。
江氏伤了腰,纯属意外。邱家人去请大夫,原本惯用的大夫不在,就请了隔壁医馆里的叶大夫。
那个叶大夫,在医馆里坐诊十余年,针灸之术还算不错。
叶大夫接连为江氏施针七日,治好了江氏的腰伤。可江氏腰好了之后,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
难道,那个叶大夫有什么不妥?
冯少君心念电闪,继续微笑着问道:“邱夫人,叶大夫的医术可还高明?”
江氏听到叶大夫三个字,身子明显地颤了一颤,目中闪过惊惧:“我的腰伤已经好了,不需要你关心。我也不想见你,你给我走,立刻走。”
冯少君已经能确定叶大夫有问题了。此时此刻无暇后悔懊恼。
她继续出言试探:“邱夫人整日待在内宅里,很少见外人,不知人心险恶。那个叶大夫,居心叵测,邱夫人可别上了他的当。”
江氏像被针刺了一般,苍白的脸孔迅速泛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个冯少君,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一直在提叶大夫!
冯少君的目光紧紧盯着江氏:“我在说什么,邱夫人心里很清楚才对。这段时日,邱夫人寝食难安,都是因为叶大夫吧!”
江氏不是蠢人,相反,她心思细密。最初的震惊失态后,她迅速镇定下来:“叶大夫就是个普通大夫,为我施行针治腰伤。邱家也付了极丰厚的诊金。别的没有半分瓜葛。”
冯少君心里一片冰冷。她看着色厉内荏强自镇定的江氏,慢慢说道:“邱夫人,希望你没做什么蠢事。否则,你不但害了你自己,害了邱柔邱杰,连累邱家上下。还会连累到沈祐。”
沈祐的名字一入耳,江氏的身体又是一颤。
江氏很快挺直腰杆,厉声道:“冯少君!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一个内宅妇人,天天在屋子里养病,能做什么。能害到谁?你是沈祐的媳妇,是我儿媳。世上哪有你这等和婆婆说话的儿媳?”
江氏刻意抬高了音量,守在门外的慕氏想装没听见都不可能。
慕氏略一犹豫,还是迈步进了屋子。陪着笑脸说道:“四少奶奶,我婆婆病越来越重,脾气也愈发阴晴不定。不如四少奶奶改日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