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少君满脸喜悦:“表哥得尽快去军营报到,外祖母和表嫂先安顿下来。我们一起热热闹闹地过新年。”
既是举家来边城,迟早得置办宅院住处。年前肯定是来不及了。
宋氏笑道:“我们也是这个打算。等过了年,再寻一处近一些的大宅子。”
许氏咳嗽一声道:“我就暂时住下了,少君怀着身孕,身边总得有个长辈照料。”
宋氏哪有不依的道理,口中笑道:“祖母想大郎二郎了,我随时带着他们兄弟过来就是。”
宋氏嫁进门也有六七年了,知书达礼,性情柔顺,许氏很是喜欢这个孙媳。闻言笑道:“我这个做祖母的,也不能一味偏心外孙女。你们夫妻买宅子的银子,由我来出。你也别和我推让,我手里的体己,迟早都是给你们的。”
所以说,这样阔绰慷慨且通情达理的长辈,哪个晚辈不喜欢?
宋氏清楚许氏的脾气,推让一二,便道了谢。
孩子们聚到一处,也有一番热闹欢喜。旭哥儿跟在大表哥二表哥的身后,乐颠颠地跑来跑去。
……
用了午饭后,崔元瀚带着妻儿去安顿歇息。
冯少君和许氏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许氏握着冯少君的手,细细打量,然后叹道:“你比之前瘦了一些。”
冯少君一脸无奈:“我这一个多月,吃了就吐,每天胆汁都要吐出来了。瘦一些也是难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许氏笑着安慰道:“女人怀孕生子,本来就是极辛苦的。你怀旭哥儿时没遭罪,现在这个就是娇气些,你忍一忍。等过了三个月,坐稳了这一胎,就该慢慢好起来了。”
说着,又欣慰地笑道:“我接到你的信,就打算好了,过了年就来边城。等你生了孩子做完月子再回去。没曾想,元瀚就被调来了边军当差。这回正好,我们一家老少都来了。以后又能在一处了。”
冯少君鼻间有些酸:“外祖母,是我连累你们了。”
不然,庆安帝也不会忽然下这么一道圣旨。
许氏却道:“之前几年,元瀚从一个商户子弟,摇身一变做了皇商,进内务府当差,有正经的官职。还不都是因为你出生入死,为皇上当差效力?”
“现在他来边军,又升了一级,是军需官。这差事当好了,将来说不定还有大出息。”
“离乡千里做官的人,比比皆是,元瀚也是朝廷命官,来边军做官,难道还委屈了他不成。”
“你见了他,可别说这些。不然,他非板着脸和你生气不可。”
冯少君默然片刻,展颜笑道:“外祖母说的是,我不说这些就是了。”
许氏笑道:“这样就对了。一家人,不说那些外道的话。以后元瀚进了军营,让沈祐多照拂一二,比什么都强。”
冯少君抿唇一笑:“这哪里还用嘱咐。”
祖孙两个,说了一会儿话,许氏脸上露出些许倦色。
这等年岁,坐马车奔波半个多月,着实不易。重逢的喜悦和亢奋一过,顿时倦意上涌。
冯少君轻声道:“外祖母先好生歇着。明日家里办喜事,正好一同热闹一番。”
许氏有些讶然:“什么喜事?”
冯少君笑道:“吉祥和赤霄明日成亲。”
许氏顿时笑了起来:“他们两个倒是相配得很。都老大不小了,确实该操办亲事了。等等,这等喜事,我得给吉祥添妆。”
立刻叫了身边丫鬟过来:“去备几匹好衣料,再装一匣子银锭。一并送去吧!”
……
第二日,吉祥穿着红色的嫁衣,顶着红盖头。赤霄一身红色喜袍,一脸喜气洋洋。
他们两个,都是年幼就被卖进府为奴,没有亲人。拜完天地,没有高堂可拜,拜主子便可。
丫鬟小厮成亲,没那么多讲究。一般而言,给主子磕了头,摆上几桌酒席就是了。
冯少君不愿委屈了吉祥,穿嫁衣拜堂坐花轿,一样都不少。
新房就设在两条街坊外的小宅子里。吉祥拜别主子,就要坐花轿奔赴新的生活了。
冯少君一开始笑盈盈的,直至吉祥磕完头哽咽着说“奴婢这就走了”,冯少君的眼泪忽地涌了出来。
郑妈妈一边抹眼泪,一边哄主子:“今天是吉祥出嫁的喜日子,夫人也该高高兴兴地,可别落泪了。”
“再说了,吉祥又不是嫁出去。等新婚满月,吉祥就回来了。”
是这个道理没错,心里还是酸酸的。
冯少君用帕子擦了眼泪,对着在红盖头下啜泣的吉祥说道:“你高高兴兴地出嫁,赤霄敢欺负你,我饶不了他。”
赤霄立刻高声道:“真有那一天,不必夫人张口,奴才自己掌嘴。”
冯少君一笑,目送一双新人离去。
第五百四十五章 新年
吉祥成亲后,冯少君怅然若失,身边像少了什么,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好在有外祖母许氏和表嫂宋氏每日相伴,还有一堆淘气孩子,整日在眼前跑来跑去,热热闹闹地就到了新年。
这是到边城的第一个新年。军营也放了假,从新年初一到初五,一共五日假期。大批军汉从军营涌至边城,青楼赌坊热闹喧嚣,且不必说。将军坊里也是分外热闹。
说起将军坊,又是一桩趣事。
原本这一坊叫盛平坊,后来这坊里的富商小官之类都搬迁走了,腾出了五十余处空宅子。沈祐和一众天子亲卫,携家眷搬了进来。有好事的百姓,便将盛平坊叫做将军坊。
如今,一提将军坊,边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众人都曾是天子亲卫,一同来边关,如今同为袍泽,彼此关系密切。新年元日,一个个携家眷登门来拜年。男子们在正堂里说话,女眷们带着孩童齐聚在内堂里。
崔元翰这个军需官,在几日前进了军营。众人皆知他是沈祐的舅兄,纷纷亲近。
崔元翰为人圆融,说话行事周全,短短几日便融入了新的环境和生活。此时和众人坐在一处,谈笑风生。
女眷这一边,性情柔顺温婉的宋氏,也很快融入小圈子里。
女子们在一起闲话,多是围绕着自己的夫婿孩子打转。妻以夫贵,男子们以沈祐为首,女眷自然以冯少君为首。她又有孕在身,理所当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点小阵仗,曾在宫中叱咤风云的冯少君游刃有余,不在话下。
郑妈妈笑着进来,低声禀报:“启禀夫人,厨房已经备好了宴席。只等夫人一声令下,就可以开席了。”
冯少君欣然一笑,对众女眷说道:“请诸位一同赴席吧!今日我还请了一个戏班子,文戏武戏都有。大家先去吃饭,填饱了肚子,我们一同看戏。”
众女眷纷纷笑着起身。
这要是在京城里过年,得去给长辈拜年,四处走动。在边城里,倒是省心省事了。众人商议好了,今日一同在沈宅里热闹一天。之后几天便能各自清闲。
在场唯一的长辈,就是许氏。许氏当仁不让地坐了主席上首,冯少君和宋氏坐在许氏身边,雷小雪李氏也坐了这一席。
边城里天气寒冷,到了冬日,牛羊肉管饱,瓜果蔬菜倒是稀罕又昂贵。今日这宴席上,各式蔬菜不断,尤其是一道素锅子,汤底是菌菇熬出的鲜汤,嫩嫩的青菜叶子一涮,清爽又美味。
冯少君原本没多少胃口,吃着这一道菜格外入口,不知不觉就吃了许多。而且,今日肚中孩子也格外安分,胃里没有翻腾,也没孕吐。
冯少君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吃完饭后,带着众人到了搭好的戏台边。众人填饱了肚子,也不觉得冷,兴致勃勃地看了一出武戏,又点了一出文戏。
在外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又转进燃着炭盆的内堂里,丫鬟们捧着新鲜的瓜果零食和热腾腾的糖水上来。
一直热闹到傍晚,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大家都住在附近,也不必谁送谁了,出了沈宅,各自招呼一声,步行片刻便回自己家了。还别说,这样的感觉着实不错。
沈祐今日正午喝了不少酒,此时酒意散了大半,身上还有酒气。他特意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回屋子。
“旭哥儿呢?”沈祐笑着过来,伸手搂住冯少君。
冯少君轻声笑答:“旭哥儿今日跑了一天,玩得累了,被外祖母带着去睡了。”
沈祐由衷地说道:“外祖母一来,我心里踏实多了。”
冯少君有孕在身,孕吐反应又重。有许氏坐镇照料,一切仅仅有条。冯少君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心养胎就行了。
冯少君将头靠在沈祐的胸膛,轻声叹道:“这些年,外祖母辛苦将我养大。我成亲后,没能好好孝敬她老人家,还连累得她从京城到边城来,整日为我操心忙碌。”
冯少君自己没察觉,怀了这一胎后,她变得格外多愁善感。许氏来的那一日,冯少君大哭一场。吉祥出嫁,冯少君又哭了一场。
沈祐笑着哄道:“等你生了肚中孩子,外祖母就能踏实安心了。以后,我们一起好好孝敬外祖母便是。”
冯少君这才转忧为喜:“嗯,我好好养胎,比什么都让外祖母高兴。”
沈祐伸手摸了摸冯少君尚且平坦的小腹:“今日感觉怎么样?孩子有没有闹腾你?”
话刚说完,冯少君就觉胃中翻腾难受,以手掩住嘴。
沈祐一惊,飞速地拿了痰盂来,一边为冯少君轻抚后背。眼睁睁地看着冯少君将吃了一天的食物都吐了个干净。
这等时候,就不说什么仪容姿态了,大概是冯少君此生最狼狈的时候。
吐完后,冯少君花容失色面色苍白。
沈祐拿了温热的毛巾,为她擦拭嘴角,再端来温热的水,亲自伺候她喝了半杯。冯少君这才慢慢缓过劲来,苦笑道:“白日好好的,我还以为,今天不必遭这份罪了。没曾想,撑了大半日,还是没躲过。”
怀旭哥儿的时候,可真没遭这份罪啊!
沈祐听得心疼又愧疚,将冯少君抱起,轻轻地放到床榻上,为她盖好被褥:“你别乱动了,躺在榻上好好歇着。”
冯少君确实有些疲累。今天热闹了大半日,她一直陪着众人说话,现在吐了一回,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的头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很快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有了动静。
门被轻轻推开,不知是谁进来,在沈祐耳边低语数句。冯少君意识迷糊中,隐约听到了京城和邱家几个字。
蓦然就清醒了。
冯少君睁开眼,看向沈祐:“出什么事了?”
报信之人已经退了出去。沈祐手中多了一封信,他没有拆信,神色复杂。半晌,才低声道:“少君,邱家令人送了丧信来。”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丧信(一)
江氏死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为她难堪伤心愤怒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