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对人行了礼,随后出了门去。
龚拓站去门边,目送着人走远。
他不想让她留在乌莲寨,那样他和她注定难以走到一起。所以,她该回到她原有的位置。
很难罢?不过,在他看来,也不是做不到。
无双同菊嫂一起往回走。
菊嫂回头看了眼还在门边张望的男人,快走两步跟上:“这行商的怎穿的这样寒酸?”
凌子良没有说破龚拓的真是身份,所有人当他是个行商的,因为牵扯着二当家和三当家的恩怨,这才留了下来。
“菊嫂,”无双微微侧脸,“你一会儿给他送碗伤寒药。”
昨日龚拓被人从湖里捞出来,晚上又留在柴房,身体再好,有时候也架不住。他帮过她,她理应回馈。
菊嫂点头,刚要说什么,在看到大门进来的人时,当即停住了脚步。
无双顺着人的视线看过去,见走进来一个男人,身形粗壮,老远的就能感受到人身的戾气。
“姑娘,咱们往那边走。”菊嫂拉住无双,眼神做了个示意。
无双会意,便转身往一旁小道走去。
“站住!”男人的粗嗓门喊了声。
无双才停步,后面的人就追了上来,身躯绕到她身前,双臂往胸前一环,一双眼睛肆意的对她上下打量。
来人很是无理,出口的话亦带着狂妄:“你就是二哥家的妹妹?这样子,和他还真有几分像。”
听人这话,无双便猜到眼前这位应当就是乌莲寨的二当家,魏庐。瞧着样貌平平无奇,只一双眼睛带着阴戾,让人看了发瘆。
没有打算打理,她收回视线,往旁边一转,迈步离开。
“欸,”魏庐大步一跨,挡住无双去路,“小妹,按理来说你该叫我一声三哥。”
无双扫人一眼,淡淡道:“我家只有一个大哥。”
菊嫂深知魏庐为人,心里十分焦急,忙上前一步将无双挡在身后,陪着笑脸:“三当家,我们先生在书房。”
魏庐却是不走,一双眼睛黏在无双身上,满是横肉的脸露出一个笑:“以后就有三哥了。”
这样的话语和注视,着实让无双感到厌恶,没再停留,带着菊嫂离开,走上游廊。
走出一段,菊嫂才长松了口气,拍拍胸口一副后怕。
天色暗下来,无双回头看了眼:“上次听菊嫂说过此人,到底是怎样的?”
菊嫂想了想,往无双身边靠近一些:“他是寨主的亲兄弟,所以平日里肆无忌惮。以前寨主还会管束,自从病倒,也就少了些精力。”
亲兄弟只给了三当家,而且看着魏庐这人年纪比凌子良大一些,却不知为何这样?
“寨主也是看出三当家容易惹是生非,故而让先生做了二当家,算是约束,”菊嫂说出了无双心里的疑问,又道,“当然,先生救过大当家。”
这些事情,凌子良并不会与无双说,大概心中是不愿让她掺和进来。
菊嫂干脆打开话匣子说个明白:“乌莲寨以前很小,二三十号人,是先生来了后,一点点成了现在这样规模。寨主是知道,但是三当家就觉得这寨子该是他们姓魏的,明里暗里对付先生。”
听到这里,无双一阵揪心,大哥腿有残疾,自然什么事都比别人下更多功夫,该有多难才走到今天这样?
“不过姑娘你放心,”菊嫂赶紧道,“凭先生,可没人能让他吃亏。我们私下都喊他,赛诸葛。”
“赛诸葛?”无双笑了下。
大哥以前也不是善于心计之人,大概就是为了生存,改变成这样。就像她,要生存,就得小心谨慎,做成别人喜欢的样子。
她想起了二姐凌无然,龚拓说二姐应该过得不错。
那就好。
晚膳,无双等了很久,凌子良还是没有过来。
她想去书房看看,刚出来,就见到菊嫂从外面回来,脸上笑嘻嘻的。
“有什么好事?”无双笑着问,低头看着人手里的托盘,便知道菊嫂是给龚拓去送药了。
菊嫂脸上笑开,指着客房的方向:“那人真和善,与我讲了外面许多事,还有京城。”
无双嗯了声。龚拓会和一个劳作的妇人讲话,这已经够奇怪,还讲了许多。
边想着,她往书房走去。
前方,一个人从游廊上过来,看到她,大跨步过来,人未到声音先至。
正是那个魏庐,没想到已过了半天,人还没走。菊嫂说过,这位三当家之前可是不会踏进西岛的。
“小妹呀,”魏庐掐腰往人前一站,他不算高,但是身形粗壮,“三哥有好事跟你说,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无双皱眉,身子一侧,转去一旁不予搭理。
魏庐却不在意,回头盯着无双的细腰,嘴角砸吧两下:“适才,我跟二哥提亲了。”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闻言, 无双先是脚步一顿,随后继续稳着步子向前,仿若根本没听见。
魏庐见了, 咧嘴嘿嘿一笑,一双眼睛利光难掩。
无双面上无波, 心里泛着波动。魏庐和凌子良不和, 尤其在前日的洒金矿之事,更让两人矛盾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今日魏庐过来,定然是咽不下那口气,至于说提亲,大概只是些恶心话罢。
往前走了一段,看到了水边的凌子良, 人正扶着柱子,想自己站起来。
可是腿毕竟使不上力, 重新跌坐回轮椅上。
无双跑过去,伸手扶住凌子良:“大哥。”
“没事, ”凌子良无所谓的笑笑, 手里捶着大腿处,“我的右腿还有些力气, 方才是没站稳。”
无双在人身边蹲下,手攥起来帮着凌子良轻锤着腿:“天下很多名医, 我们去找找,让你的腿好起来。”
“好, ”凌子良应下, “等大哥处理好这里的事情。”
自己的腿什么情况, 他最清楚。当初是直接被竹刺穿透, 整整一宿,后面也没有条件好好恢复,隔了十多年再来修补,已经晚了,他只是想最起码站起来,靠着右腿还能行动些。
无双听见人答应,想了想,抬起头:“京城,京城名医多,我们去京城。”
说出京城二字时,连无双自己心里也吃了一惊。那本是她竭力逃离的地方,现在提起回去,心中好像没有波澜。
凌子良点头,腿上锤敲的力度不轻不重,拿捏的很好。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无双以前在恩远伯府学到的,他们全家人疼爱的小姑娘,居然给人家做了许多年奴婢,让他很是心疼。
“你不用怕魏庐,”他温和的声音,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他是痴心妄想,凭他?”
自己的小妹,岂是那种杂碎能肖想的?
无双手下一顿,莞尔一笑:“我没怕,知道他就是嘴上庡㳸功夫。”
“自然。”凌子良笑着,随后抬头看去远处,那边黑暗开始蔓延,“无双要嫁的人,肯定是一心一意相待的。”
无双不语,婚姻之事她从不强求,尽管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有了子女,可她并不觉得女子非要嫁人,有时候要的只是舒心的日子罢了。
“魏庐此人看着阴险,大哥你小心。”
凌子良颔首应了声。明争暗斗在什么地方都有,包括乌莲寨,尤其在寨主病倒之后,这种争斗更加明显。魏庐自恃寨主亲兄弟,行为越来越放肆,在寨中四处拉拢,给大小头目不少好处。后面入不敷出,只能盯上那处洒金矿,铤而走险。
而适才魏庐提及的求亲,也并不是单纯来挑衅恶心,他是真动了这个心思。
试想,魏庐将无双娶到手,自然就拿住了凌子良的软肋。寨主如今有心无力,到时候整个寨子都会落到魏庐手里。
无双看着凌子良,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也不知道云娘和曹泾现在怎么样?”她说去别处,对于槐花巷还是很挂念,“过了上元节,茶肆会开张,原本还说今年要盘一个大的铺面。”
凌子良从思绪中拉回自己,低头看着小妹:“有机会回去的。”
无双点头,随后站起身,到了后面推上轮椅:“龚世子说,二姐可能过得不错。”
“他说的?”凌子良没想到,原本觉得龚拓会死攥着筹码。
“他应该是知道什么。”无双迈着步子,杏色的裙摆擦过地面,“要不,他不会说出来。”
凌子良笑笑:“你现在说起他,语气都平静了。以前,你会下意识躲避关于他的事情,弄得大哥都不好相问。你能放下就好。”
无双眨了下眼,思忖着这句话的意思。
放下?是说她已经可以坦然面对龚拓了吗?不再会被他影响。
她不确定。但是放在以前,她绝不会主动去找他,与他心平气和的商讨,送上衣物、伤寒药。以前碰上他,她觉得自己会怕,然后像只刺猬一样,缩成一团想逃离。
不管如何,有了凌无然的消息,总是一件叫人欢喜的事情。无双并没有因为魏庐的添堵,而坏了这份心情,心里想着兄妹三人相见的时刻。
。
深夜,湖风狠命的拉扯着幡旗,呼啦啦作响。
整个大寨陷入沉睡,静谧的隐藏在黑暗中。
客房,桌上一盏弱灯,映着这块儿四四方方的天地。
龚拓换上那件灰色袍衫,整个人收拾干净,重新回到了那个出色的年轻郎君。
他将房门关好,回身来看着轮椅上的凌子良。
“啪”,凌子良将一本册子往桌上一撂,眼睛盯着烛火:“龚大人拿了这个,离开罢。”
龚拓走到桌边,从桌上捞起名册,手指翻了几页。不出所料,是关于当年江堤案子的一本名册,年代久远,上面字迹幸而还算清楚。
“为何不选择合作?”他问,看去面无表情的凌子良。
细看,凌家的三兄妹其实样貌很是相像。凌子良的样貌偏于温和,尤其眼角和无双像极,这样的男子,谁会想到是个朝廷通缉的匪首?也难怪外面传言,他是白狐狸幻化而成。
凌子良微微侧目,眸色深沉:“怎么龚大人以为十多年前,我父亲没有选择过合作吗?”
龚拓不语,那时的事他并不知道。当时京城也派过官员南下查办,料想凌昊苍也会配合。
“我凌家家破人亡,你凭什么认为,我愿意再相信你们?”凌子良冷笑,后牙咬了咬,“你们呐,眼中只有仕途前程。”
“谁人不在意仕途前程?”龚拓并不否认,他身上肩负着整个家族,自然只能往高处走,“良先生走到如今的位置,难道不是?”
一个朝廷,一个乌莲寨,他们俩人做的事情是一样的,不过是大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