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拔下发簪掷了出去,咻得一声,精准灭了烛火。
恍然间,她想起在东山城那夜。
玉晏天亦是这般,将烛火熄灭。
隐隐约约似梦非梦,闻见小宁子的声音。
“殿下,陛下说了,夜深了,不必来回折腾了,让殿下随意……”
夜雨,骤然猛烈。
狂风暴雨无所顾忌,席卷而来。
不知畏惧的蝉虫,时不时嘶叫两声。
枝叶摇摆不定,惊得蝉鸣戛然而止。
房门前的青石灯,被雨水全部浇灭。
太极殿陷入一片漆黑,天地一色如墨。
有宫人将廊下的宫灯点亮,晕黄烛光下只见水缸内的荷花折弯了腰。
水缸内被雨水灌满,溢出。
金色锦鲤,跳跃摆尾躲闪,与雨水嬉戏。
第130章
日上三竿。
偏殿外, 田公公瞪了一眼小宁子。
小宁子急忙上前叩门,喊道:“殿下,殿下, 辰时都过了……”
南宫盛蓉一脸困倦, 不耐烦嘟囔道:“睡个觉, 也不得安生……”
她缩卷着身子,慢慢悠悠爬起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精打采打了个哈欠。
猛然间昨夜之事袭上心头,她慌慌张张捡起衣服更上。
嘴里小声骂骂咧咧道:“玉晏天你这个混蛋,一大早又跑去哪里了,这可是太极殿,让本公主独自如何面对父皇……”
门外, 小宁子又催促起来:“殿下, 赵太医等着,为您请平安脉呢!”
“进来吧!”
她整理好衣衫,强装若无其事坐到桌前斟了杯水。
门应声而开,小宁子与田公公都在门外侯着。
只有赵太医提着药箱进来, 南宫盛蓉径直伸出手腕。
赵太医有条不紊取出明黄脉枕,又绑上悬丝。半弯着腰,一脸严谨诊起脉。
很快, 赵太医诊完脉说了几句官腔老话。无非是,身子康健之类的。
赵太医收拾好药箱准备拜别,可南宫盛蓉忽然问道:“昨夜,淑妃送来合欢散的解药, 可是赵太医所给?”
南宫盛蓉深知这赵太医与吴氏姐妹走得近, 她想不出药从何来。
赵太医放下药箱,拱手如实道:“那药确实是下官给淑妃娘娘的, 是淑妃娘娘派人到太医署索要,臣不光给了淑妃娘娘,还给了玉侯爷。”
“你说什么?”
南宫盛蓉大惊失色,手里的茶杯险些脱落。
赵太医吓得屈膝跪地,不知哪里得罪了公主。
南宫盛蓉怒拍桌面,喝道:“你什么时候给玉侯爷的药?”
赵太医慌张答道:“大约,是五日前吧!”
“五日前?”南宫盛蓉难以自信,疑惑反问。
赵太医连连颔首称是,南宫盛蓉不禁怒上心头。
五天前,这么说玉晏天早就知晓一切。做好了万全之策,她还傻傻认为昨夜他中毒在身。
“殿下,您怎么了?”
田公公见赵太医迟迟不出来,忍不住进来想询问一下。
可却见公主铁青着脸,莫非身子有恙。
南宫盛蓉怒气冲冲对田公公道:“玉晏天呢?人呢?去哪了?”
田公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紧不慢赔笑道:“玉侯爷一早离宫,回侯府去了。”
南宫盛蓉腹诽骂道:“他倒跑得快。”
田公公瞅了一眼赵太医,赵太医急忙回道:“殿下身子无忧。”
田公公嗯了一声,捏着嗓子客套道:“有劳赵太医了,您回太医署吧!”
赵太医迫不及待拎起药箱,麻溜告退了。
“殿下,陛下等着您呢!”
田公公这话让公主方才的怒火烟消云散,转而满心畏惧忐忑不安起来。
可她又不好意思询问田公公,八成与昨夜之事脱不了干系。
正殿内,一股诱人的鲜香味萦绕满殿。
南宫盛蓉参拜后,肚皮不争气咕咕闹腾。
惠安帝批阅着折子,头都未抬只吩咐道:“先把鸡汤粥喝了吧!”
看不出来父皇的喜怒,可既然贴心备了膳食大约是不与她计较吧!若非是为了昨夜的事,那定是有其他事情。
南宫盛蓉不敢耽搁呼呼几口,便喝完一碗鸡汤粥。
可实在是饿极了,一碗又不顶事。反正背对着父皇,她索性又添了一碗食用。
连喝了两碗打了饱嗝,心满意足起身去了御案前。
惠安帝抬起眼皮瞄了她一眼,似在调侃道:“昨夜,睡得不好吗?脸色,为何看着不好。”
昨夜的暴雨也未令今日凉爽,反倒烈日更甚。
南宫盛蓉额上冒出细汗,好或是不好都难以启齿。
她只觉得热汗淋淋,站立不安不知如何开口。
惠安帝等了许久见其不开口,放下御笔瞥了一眼。抽出一本折子扔了过去,没好气道:“看看这个吧!”
南宫盛蓉接住折子,暗自庆幸不用回答了。
煞有介事一本正经打开折子阅览,这一看不要紧又惊起一身热汗。
折子是裴啸凌上奏的,说是其父裴大国重病垂危时日不多。
想让裴泫铭速速赶去边疆,见裴大国最后一面。
“父皇觉得,裴啸凌所言,是真是假?”
惠安帝冷哼一声道:“朕还想问你呢?依你看呢?”
南宫盛蓉义愤填膺道:“儿臣看那个裴大国是不死心,什么重病垂危都是幌子,分明是想将裴泫铭解救出去。”
惠安帝颔首道:“那你说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南宫盛蓉心想着裴家无非是还惦记着驸马之位,反正边疆遥远生米煮成熟饭要紧。
于是,端着正经道:“请父皇速速降旨,让儿臣完婚,断了裴家的痴心妄想。”
惠安帝听了这话一瞬沉了脸,阴阳怪气道:“朕,其实一早认定了玉晏天是驸马,只是朕看不惯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更看不惯他运筹帷幄,好像朕,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
南宫盛蓉嬉皮笑脸道:“父皇这是夸他,还是骂他?”
惠安帝瞪了一眼公主,训斥道:“朕早与你说过,你身为公主要自持身份,你如此,他日继承皇位,若是玉晏天有了二心,你当如何自处?”
“他不会有二心……”
“你能保一时,能保一辈子吗?”
惠安帝怒声打断,甚至气愤拍了两下桌面。
田公公在外听着动静,不禁替公主担忧起来。
“那个玉国公,为了让儿子成为驸马,使得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还敢求朕降旨婚配……”
南宫盛蓉只觉得耳根发痒,看来玉国公下药一事父皇已然知晓。
惠安帝瞥见公主叹了口气,又训道:“公主真是越发大胆,若非你纵着玉晏天,那玉国公怎敢胆大妄为,朕先留他的小命,待你大婚后,赐其毒酒自裁。”
南宫盛蓉倒吸了一口凉气,父皇若杀了玉国公,那玉晏天岂不是会心怀恨意。
“请父皇三思而行,饶玉国公一命。”
南宫盛蓉慌慌张张跪地相求,打她记事起如此下跪屈指可数。
惠安帝似乎铁了心肠,冷冷道:“你也不必求朕,玉国公一心求死,朕也不过是成全他,让他死得其所。”
“求死?那玉晏天,可知道?”
玉国公总归是玉晏天的父亲,南宫盛蓉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惠安帝眼瞧着公主妇人之仁,又循循教导道:“你将来可是要成为女帝的人,身为帝王不该心慈手软,更不该优柔寡断,父皇能做的就是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南宫盛蓉感慨万千道:“儿臣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儿臣一定慎独自律,修己安人,早日为父皇分忧解难。”
惠安帝走上前扶起公主,一字一句郑重道:“田公公,去侯府传旨吧!”
田公公闻声进入,惠安帝从御案上取出一道圣旨交与其。
“老奴,恭贺殿下,得偿所愿。”
田公公双手捧过圣旨,眉开眼笑向公主道贺。
南宫盛蓉看了田公公又看向惠安帝,磕磕巴巴欢喜道:“莫,莫非是,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