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烈日中天, 云困风懒。
万和宫,淑妃床前围着姚皇后与吴贵妃,以及南宫盛蓉。
淑妃原本便身姿纤细, 此刻形如槁枯面色灰白, 时不时捂嘴咳嗽急喘。
吴贵妃早已是泪水潸然, 哭道:“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病成如此。”
姚皇后附和道:“是啊,这病如此凶猛,太医全都束手无策,哎……”
只有南宫盛蓉心知肚明,淑妃为何如此。
她虽有怜惜不忍,却不便表露出来。
亦如母后与吴贵妃那般一脸难过, 说了几句不痛不痒关切之语。
淑妃意味深长偷瞄了南宫盛蓉几眼, 提着一口精气神,安抚吴贵妃:“姐姐,你没日没夜,守了我两日了, 还是回自个宫里歇一歇吧。”
见吴贵妃摇头拒绝,又向姚皇后求道:“求皇后娘娘管管贵妃,如此下去, 她若再病倒,可如何是好啊。”
姚皇后会意,命人连拉带拽亲自送吴贵妃回祥乐宫。
殿内,只剩淑妃与太女二人。
淑妃极力克制咳喘, 凄凉一笑:“殿下, 应当全部知晓了吧。”
南宫盛蓉颔首不语,眸中却是伤感。
淑妃残害皇嗣罪无可恕, 惠安帝做梦都没想到被枕边人算计,自然再容不下淑妃。
淑妃倒吸一口气,玉容再无往日风韵。似乎一夜苍老,死气沉沉感慨道:“我原以为秘密,一辈子都不会被陛下发觉,哎,也罢,这是我种下的孽债。只是苦了天儿那孩子,我如今只担心陛下,哪日龙颜大怒,便会要了天儿的命,咳咳……”
淑妃急咳又起,忙用丝帕捂嘴遮掩。
南宫盛蓉瞧见有血色浸染霜色丝帕,犹如一朵盛开的梅花。
她于心不忍,却不知如何启齿宽慰之言。只是默默为其,递上一杯温水。
“哎,我实在想不通,天儿为何将事情向陛下,全盘托出,若他不说,至少他如今不必如此。”
淑妃饮了一口水,缓了口气继续感慨万千。
南宫盛蓉腾起一股愤愤不平,有些疾言厉色:“你们可有替玉晏天想过,他连出生都是被算计在内。他若是攀附权势的卑劣小人,或许你们的计划早便如愿达成。如此污秽不堪的真相,也难怪他宁愿成为一个瞎子。”
淑妃神色剧变,亦是恨恨不平:“那我呢,我亦是无力选择出身,我所受得苦不比天儿少,咳咳咳……”
她情绪起伏,咳得天昏地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南宫盛蓉噤声不语,淑妃已是将死之人,争论前尘过往又有何意。
淑妃原本软瘫在床榻上,眸中赤红半启白唇急喘。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爬下床跪在南宫盛蓉面前,磕头求道:“不必扶我,太女殿下,求您照拂我姐姐,她什么都不知道,求您了,还有不要ʟᴇxɪ告诉天儿,我病重的消息,我怕他受不住。”
南宫盛蓉应声了好,将淑妃扶回床榻上躺好。方才正色道:“这世上,他若还有牵挂之人,贵妃算一个。你放心,我定会拼力护住贵妃娘娘的。”
有了承诺,淑妃撑起的精气神散开。只觉得五脏六腑扭动,无力招架瞌眼昏睡过去。
“太医,传太医……”
南宫盛蓉焦急唤人,闻声而入的却是赵太医。
“你为何在此?不在裴府待着。”南宫盛蓉一脸不解,质问施礼请安的赵太医。
赵太医恭敬如实道:“回殿下,萧氏已于上月产下一子,微臣不必在裴府守着了。”
南宫盛蓉颔首不语,挥手示意其替淑妃诊治。
白浪镇守在外,按律家眷不得随军。何况萧嫣名义上,毕竟是裴泫铭的妾室。
这时,只听赵太医惶恐道:“殿下,淑妃娘娘是疼昏过去了,陛下有旨不得医治。”
南宫盛蓉心如明镜,转而命道:“开些缓解痛楚的汤药,让淑妃少受些折磨。”
“微臣,明白。”
南宫盛蓉唤入侍女入殿,便自行离去前往太极殿。
如何安置萧嫣,有必要请示一下惠安帝。
落日熔金,云移风涌。
悠悠琴声夹杂着振奋鼓声,欢腾不绝于耳,似有声振屋瓦的热闹。
南宫盛蓉踏着夕暮之风,与周小婉走近东宫正门。
“咦,何人在抚琴擂鼓?”
南宫盛蓉似乎很有兴致,加快了脚步。
而周小婉却闷闷不乐,太女不知她可再清楚不过了。
她回宫一个多月,隔三差五那三位新人公子,便会如此演奏一场。不用猜,亦知是为了讨太女的欢心。
正院内,秦陶二人一身朱红劲服,卖力击奏战鼓。
一身红衣映得二人唇红齿白,阴柔俊俏却阳刚之气不足。
那齐辕仍旧一身青衫,坐在二人正中,随着鼓声抚琴吟唱。
“壮哉,护山河无恙,悲哉,白发人送黑发人,惋兮断肠人魂归何处……”
南宫盛蓉虽未见过三人,却也明白是何用意。
余晖映在她明黄蟒袍上,高贵又不怒而严。故作视而不见行过三人,径直去了寝殿。
周小婉忍着偷笑,声乐戛然而止,独留三人面面相觑。
殿内,玉晏天手握玉笛,悠闲地半靠在床榻。
闻见脚步声,他径直调笑开口:“如此阵仗,太女殿下若不观赏,岂非浪费新人的心意。”
南宫盛蓉行至床前,居高临下反问:“你见过,那三人了?”
言毕又觉失言,他如何看得见,慌忙解释道:“那三人,可有来叨扰你?”
见他将玉笛放下抬手,她顺势握住温热大掌,被他扯入怀中禁锢。
她如同一只困倦的猫儿,嘤嘤细语:“你吃味了?”
玉晏天颔首嗯了一声,似有底气不足相问:“那三人与我相较,谁更胜一筹。”
她陡然提起精神,夸夸而谈:“父皇选中的人,自然皆是才貌双全者,与你比嘛……”
刻意顿言相吊,引得玉晏天蹙眉心急。
如此勾得她戏谑之心更盛,为难道:“各有千秋,我对三人又不了解,一时难分高下。”
即便玉晏天蒙着眼纱,亦遮不住喷之欲出的妒火。
南宫盛蓉无声偷笑,绷着音色自言自语:“不如,今夜挑其中一个侍寝,试试便知。”
玉晏天忽然松手推开她,摸拿起玉笛愤而掷出。
南宫盛蓉惊呼一声,那玉笛是她送与玉晏天十六岁的生辰之礼。
幸而恰逢小宁子入殿禀报事情,眼疾手快接住了玉笛。
小宁子察觉不妙,小心翼翼将玉笛递给太女。
南宫盛蓉既喜又恼,喜他终究不是冰块子,会与人争风吃醋。恼他,竟轻易扔了玉笛。
思及终究是她戏弄在先,又悔恨交加。得,还得费心哄人。
瞥见小宁子仍在殿内,撒气道:“你有何事?”
小宁子顿时心惊肉跳,支支吾吾道:“回殿下,那个,晚膳备好了,还有那三人,吵,吵着要见殿下。”
南宫盛蓉不耐烦道:“晚膳送进来,让那三人,回自己房里。”
小宁子急急退出,去撵三人回房。
她已坐至床沿,伸手推了推玉晏天的后背,赔笑道:“方才说侍寝,只是玩笑,你莫要放在心上。”
却听玉晏天冷冷回道:“拦得了你一时,拦不了一世。”
“拦得了,我说拦得了便拦得了,你给我起来。”
玉晏天闻声顺从起身,竟然主动低声下气赔不是:“是我善妒,你莫恼了。”
周小婉领着侍女送进晚膳,食物飘香诱人。
南宫盛蓉眉开眼笑,扶起玉晏天哄道:“好了,先用晚膳,好不好?”
玉晏天依旧温顺,随她入座用膳。
南宫盛蓉饿极了,由周小婉伺候玉晏天用膳,她则大快朵颐一番。
饭饱有些意不足,可惜道:“也不知何时,再能吃到你的手艺。”
玉晏天挥手示意,不再用膳,一反常态信誓旦旦道:“很快,待我恢复目力便可。”
她闻之笑靥如花,脱口而出:“怎地,想拴住我的胃,继而拴住我的人不成?”
玉晏天倒是未有一丝犹豫,颔首应道:“没错。”
一旁周小婉有眼力劲,命侍女撤了膳食退出殿外,方便二人言语。
天气浮热,南宫盛蓉只想沐浴解乏。
宫娥簇拥其,去了汤泉。
入夜之风闯去寝殿,随之而来是一名太监。
“永诚王殿下,陛下传您,去太极殿。”
寝殿门口,小宁子有些担忧,赔笑客套打探:“你可知是何事?”
那太监与小宁子年岁差不多,皆是田公公身边的人。
那太监并未隐瞒,如实道:“我怎能知晓,不过陛下还召了齐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