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在上京住的太久,倒还很是想念每年的大雪,白皑皑的一片,很是好看。
蜜骨香发作的并不频繁,前头的两个月每月是三次,苏妧本还会面红害羞,如今多了反倒是看淡了许多。
就当是自己舒爽就好,管那般多作甚,苏妧每每都是如此宽慰自个。
只是近来,陆砚瑾愈发的忙起来,苏妧并不经常在府上见到陆砚瑾。
抱着岁岁坐在房中,屋中的炭火很足劈里啪啦的响,岁岁看着苏妧在不停的傻乐,这样的模样倒是逗笑苏妧,点着岁岁的鼻尖哄着他。
外头的门骤然被人给打开,冷风迅速灌进屋中,帘帐落下又将风给挡住。
陆砚瑾身着墨狐大氅,头上玉冠熠熠生辉,修长手指将大氅的系带解开,倒是让苏妧觉着他有些不对。
往日他总是穿着玄色的衣袍,今日倒是穿了一件月白暗纹祥云的衣袍。
苏妧还在想着,低垂着头看着岁岁,余光之中就见他皂靴已经抵上脚榻处。
不解抬头,二人许久都没有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过话,苏妧却觉着此时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怀中的岁岁看见父亲过来,伸出手想要去碰陆砚瑾,小短手放出去许久,也只是碰到陆砚瑾的衣袖。
察觉到岁岁的动作,陆砚瑾主动将手递过去一些,黑眸注视着岁岁,指腹在他的脸上轻抚。
苏妧也不自觉地被吸引进去,望过去看见的就是如此情况。
三人坐在这处,就像是一家三口回到府中围炉而坐的模样,虽然都无人说话,却显得十分温馨。
可是这样的温情也只是持续一阵子,陆砚瑾将手收回又恢复原先的清冷模样,对着旁边候着的乳母道:“将小公子抱走。”
乳母下意识先看向苏妧,她也甚是不解,但既然陆砚瑾发话,定然是后头的场面不大适合岁岁见着的。
如今岁岁也大了一些,再从娘亲的身边会有些不快但一会儿也就好了起来,不会再如同原先那般哭闹,本该是苏妧一早就想要看到的结果,但当岁岁真的开始对她没有那么依赖,苏妧仍旧是不舍的。
房中人尽数退下,苏妧还保持着方才依坐在美人靠上的样子,玉足之上并未穿袜子,莹白圆润的脚趾就露在外头。
陆砚瑾一眼望过去,苏妧的脚趾蜷缩一下,很快就用裙摆盖好。
不知怎得,分明陆砚瑾也管不着她,却仍旧是让苏妧莫名多些心虚。
坐在桌旁的人一句话都没有,只是用长指晃着茶盏,姿态颇有些懒散的意味在。
苏妧拿起桌旁的绣架,他不说话,自个定然也不说,不然还不知陆砚瑾会开心成何样。
房中的炭烧的很足,但是却让苏妧感觉愈发的冷起来,有些错愕的抬头,苏妧才发觉出来,陆砚瑾今日的心情好似是有些不大好的。
她抿了唇瓣,手中的针捏得紧了一些,又松了许多,挂在唇边的话语迟迟没有说出,也不知究竟要如何说出。
就在苏妧以为二人要这样坐到天明之时,陆砚瑾倏然开口,“阿妧,若是你日后见不到本王,你可会欢喜?”
苏妧手中的针显些戳歪,差点扎到自个的手。
她有些不解陆砚瑾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杏眸中带有一丝的困惑望向陆砚瑾。
正巧,陆砚瑾黑眸沉沉的看过来,直接就看进苏妧的心坎之中。
若是说听到的头一道反应,苏妧想,大抵也是欢喜的,只是几乎就在一瞬之间,苏妧就想到体内的蜜骨香,毒还未解,这要如何办。
于是苏妧斟酌着开口,“王爷怕不是在说笑。”
如今的情形,就算是她想走也走不了,陆砚瑾也不会放任她的离开,更是莫要说他会主动离开。
苏妧只当是陆砚瑾又在何处听到什么话,才会有这样的问话,却不想下一刻就听见陆砚瑾接着道:“绥国要开战了。”
纵然从前的种种迹象表明绥国早已有了异动之心,苏妧在听到这一话语时心中仍是一沉,手中的绣架直接掉落在地上,不大不小的声响让苏妧意识到自个的失态,慌忙弯腰将绣架给捡起。
陆砚瑾先她一步,绣架被好生放在桌上,陆砚瑾紧紧盯着苏妧,手中的玉扳指也被他给紧紧扣住。
原先几个月虽是一直都有所筹备,却不想绥国竟也比想象之中的要早上许多。
宁王看出绥国三皇子,不,此时是已经是绥国的王上有了不愿合作的心思,于是恼羞成怒想要逼宫弑君,自己登位。
好在陆砚瑾与隆宣帝早有防备,却还是不慎让宁王带着残余的兵马跑掉,此事传入绥国王上的耳中,就反咬一口本国要对绥国赶尽杀绝,所以率先开战,大军已经从上京出发,先前的粮草也陆续都朝宜阳送来。
苏妧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铺子要如何,第二件事便是若是陆砚瑾离开,蜜骨香要如何办。
她不敢确定,所以缓声问着陆砚瑾,“王爷可也要上战场?”
陆砚瑾在苏妧杏眸的注视之下,点头,“本王是主帅。”
他黑眸一直紧紧盯着苏妧的眼眸,想要从苏妧的眼神之中看出一些不舍来,然而全都没有,她的不安全都是对着旁的,在听见这件事情时,苏妧的一切神情都只是在为接下来要如何办而担忧。
陆砚瑾摩挲着玉扳指的手顿下,黑眸微微阖上,掩盖住里头不大一样的情愫。
苏妧用极轻的声音问着陆砚瑾,“太医可有说,蜜骨香还要多久能解开?”
有那么一瞬,陆砚瑾想要将实话给说出,距离苏妧中了蜜骨香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按照太医的诊断,还有三个月就会消退掉。
然而话到了嘴边,看见苏妧期待的眼眸,陆砚瑾突然就生了十分恶劣的心思,“并未,太医也无法诊出。”
他并不怕苏妧知晓真相,唯独害怕苏妧会离开他的身边,失去她的感觉,陆砚瑾并不想要再体会第二次。
果然,苏妧听见这些杏眸有些黯淡。
所以后头,她要同陆砚瑾一起吗?若不一起,还不如将她杀了的好。
一时间千头万绪的事情苏妧怎么都理不清楚,指尖也轻轻扣着杯壁,试图从这处获得几分的宽慰。
陆砚瑾声音一贯沉冷,似乎今日只是来同苏妧说此事一般,“蜜骨香未解,你可有何打算?”
他模样清贵,看不出半分算计,甚至在二人之中,反倒还显得十分光明磊落,如同只是帮苏妧一个忙,帮她解着毒一样。
苏妧杏眸中染上一分的脆弱,在陆砚瑾紧紧攫住她的时候,苏妧轻轻摇头,“我……我也不知。”
她平生头一回遭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慌乱,不知所措也是正常的。
陆砚瑾见她如此,略微沉吟,“本王倒是有一个法子。”
苏妧眼眸瞬间亮晶晶的看着陆砚瑾,等他将方法给说出。
陆砚瑾唇边挂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为今之计,大抵也只有你与本王一同去到军营之中,同吃同住。”
他特意将“同吃同住”几个字眼咬的很紧,苏妧听着满是慌乱,手无意识动下,差点将桌上的茶盏给碰到。
如今坐的也很是正经,不如方才懒散的模样。
她眉眼间有些迟疑,本是想直接拒绝陆砚瑾,可若是拒绝就当真无解了。
于是苏妧缓缓道:“军营之中,大抵是不能让没有身份的女子住进去的罢。”
陆砚瑾点头,“不错,确实如此。”
苏妧的心猛然坠下,所以方才陆砚瑾所说,都是在戏耍她不成?
陆砚瑾不紧不慢端起茶盏,现下看见苏妧的样子,倒是将他先前的顾虑都给打消不少,“但军中主帅,身边跟着的人,若是自个最为亲近的,就定然无妨。”
军中纪律严明,但也可以带上一名亲眷,只是从前的大将都不曾如此,若不是心疼自己夫人,不愿她们一道在军中受苦,就是不愿被内子管着,索性就不带。
一来二去,此番纪律倒是知晓的人很少,苏妧也是下意识地就否定,“不成的,怎能如此。”
她的手紧紧扣在桌子的边沿,若是用这样的身份同陆砚瑾一道去,后头想要离开,可就真的难了,也再也走不了了。
苏妧不想如此,更加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惹上闲话。
一瞬间苏妧想了许久,她想若是一头撞死,怕是都要比如今的法子好。
被苏妧拒绝是在陆砚瑾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见她拒绝的竟然半分情面都不留,陆砚瑾的胸腔处仍是免不过的钝痛一下。
他状似平静地将手中茶盏放下,同苏妧道:“若是不想如此,你可有什么旁的法子。”
苏妧一听,眸中的泪花都被逼出,连陆砚瑾都没有的法子,她又能有什么法子。
纵然是有,可说出来定然也是行不通的。
苏妧用帕子将眼角的泪给拭尽,极其小声地说出一句话。
只是房中炭火烧的正旺,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过去,竟然将苏妧的嗓音被埋没。
陆砚瑾索性坐在苏妧的身边,雪松香气很快就拢在苏妧的身子周围,将她给包裹住。
苏妧咬紧下唇,杏眸中全然都是害怕,陆砚瑾将她的下颌给抬起,用指腹轻轻摩挲下苏妧的脸,二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不大一样,陆砚瑾哄着她,“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次可好?”
苏妧仍旧是忍不住的将目光看向旁的地方,手中的帕子绞的愈发的狠,她轻声道:“可有什么法子,能让人死的不那般痛苦?”
陆砚瑾显些要被她给气笑,握住她下颌的手也紧了一些。
本以为她想出什么法子,却不想她竟然想出这样的办法,在她的眼中,自己就这么无能不成?
陆砚瑾的脸黑的彻底,已经不能再继续看下去。
苏妧一触及他的脸色,瞬间就又将视线给挪开,低垂着头看向自个的衣裙下摆。
她也是不想的,若是能好好活在这世间,谁又愿意就这么死去呢。
只是陆砚瑾给的路太难走,她已经走过一次,绝不能就任由自己如此沦陷下去。
苏妧避开陆砚瑾的手,却不料他抓的更紧一些,“阿妧,同我在一处,就让你这般难受?”
第八十九章
苏妧下意识便想要解释她是因身份之上的顾虑, 并不是因为旁的,可话到了嘴边又被苏妧给咽了回去,这般的说法, 大抵与陆砚瑾所说也没什么两样, 何必要徒劳解释一番。
陆砚瑾手中的力道大了些,在瞧见苏妧娇嫩的面庞上有道红痕, 又硬生生地将手给收回, 没有继续伤着苏妧。
然而哪怕是如此,苏妧下颌处仍是红了一大片。
烛火之下, 她面上所有的神情都是藏不住的,灯下看美人本该是一件有乐趣的事, 但如今的陆砚瑾, 却生不出任何欣赏的心思来。
苏妧一遇到事情紧张就会紧紧咬住自个的下唇,陆砚瑾看着她的动作觉得十分扎眼,将她唇瓣从她牙关之中解救下来。
思绪很是混乱, 如今苏妧也想不出任何的法子来解决此事。
作为陆砚瑾的夫人去到军营中,苏妧是不愿的;可蜜骨香作用强劲,若是真的有那种肮脏事出现在她的身上, 苏妧更加不愿意。
水葱似的指尖剥着龙眼,上头都泛着一阵的红, 她不是为了吃, 只是为了用这样的法子来缓解自个如今的不适。
陆砚瑾看的心烦, 将龙眼从她的手中夺下,“当真不愿?”
略有些粗鲁的扯过苏妧的手, 帮她擦着手上的汁液, 苏妧的沉默回应陆砚瑾的话语,让陆砚瑾明白她心中真正的所想是什么。
许久后, 苏妧缓缓道:“蜜骨香,若是一直得不到缓解,是不是会暴毙而亡。”
陆砚瑾转过头,不仅黑眸是阴沉的,就连嗓音也是冷冽的,“不止,七窍流血而亡,若是一旦发作得不到疏解,怕是血肉模糊也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