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妧没有错过方才崔郢阆神情中的那一抹纠结,想着大抵是铺子的事情不那么好办才会让崔郢阆如此。
崔郢阆看着苏妧纸上写下的,本是要开口,却无端朝窗户处看眼,陆砚瑾虽说只是坐着,然而身子却倾向于他们这处,一看就是十分关心他们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的。
于是崔郢阆直接将苏妧手中的笔给接过,在纸上缓缓写下:这有何难,我不过是担心你罢了。
对崔郢阆而言,大抵什么都是比不上苏妧的,他有经商的头脑,就算是再不济,回去同老头子认个错带着苏妧回崔家也不是不行,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只有苏妧的身子。
苏妧也看见崔郢阆的动作,莫名觉得有些幼稚,他们二人之间倒是回回都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继续在纸上道:如此就好,是我没有提前想好,哥哥莫要恼了就行。
她总是如此,就算是二人一起的主意,苏妧也总会将错处朝自己的身上揽去,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
崔郢阆皱眉,性子上带有几分的急躁,让他听不得苏妧说这样的话,“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铺子只是你一个人的不是,分明是我们两的主意,阿妧你这般将所有的错处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是存心不将我当成一同前行的人不成。”
苏妧一瞬间就慌了,差点弄倒床上的案桌。
陆砚瑾脚步很快,直接走至二人的跟前,扶住苏妧,掌心的炙热源源不断的从苏妧的胳膊上送去,苏妧低头看一眼,心头牵绊思绪萦绕,让她不知如何诉说心头的苦闷。
崔郢阆一见着苏妧的模样,立刻改口,“我并无此番意思,只是想让你日后,莫要直接就将错处朝自己的身上揽,分明这些与你是无关的。”
苏妧点头,心情稍微好些,望向崔郢阆时眼眸中带有几分的笑意,让崔郢阆也释怀一笑。
陆砚瑾看清二人字条之上的字,轻声道:“你好生休息,本王带他去处理铺子中的事。”
那些人关得久些,不仅有百姓会心中存疑,苏妧更是放不下这份心。
他转身准备离开,崔郢阆脸上也收起方才的漫不经心与玩笑,变得郑重起来。
苏妧赶紧在纸上写下一句话,然后再也顾不上穿着绣鞋,直接光脚踩在地上。
陆砚瑾听见身后的声音,立刻回身将苏妧抱住,“阿妧!”
声音中明显带有怒气,他气的是苏妧不知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更气她若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何时不能说,偏生要赶在这般的时候。
苏妧抿唇,将手中的字条放在陆砚瑾的面前,上头明晃晃是一句:我也想去。
陆砚瑾皱眉,很快就作出反应来,“不成。”
才来的时候,他看见苏妧几乎要倒地的模样,心在那刻仿佛被人用大掌抓住,也在方才想得明白,往后定然不能让苏妧面对那般的场面。
更是莫要提,她身子还未好全,一会儿去到公堂之上,岂不是更加不好受。
他的拒绝让苏妧杏眸瞬间黯淡,咬紧唇瓣全部都是委屈。
崔郢阆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握住苏妧的手腕,让她坐在圆凳之上,婢女们帮苏妧将鞋袜给穿好。
崔郢阆缓声道:“想去?”
苏妧眸子瞬间变得亮晶晶的,犹如天上繁星点缀,毫不掩饰的点头,她朝案桌上看一眼,婢女很快就将笔放在苏妧的手中。
而后她再也顾不上字迹,直接在纸上写下,“我想要亲耳听到,究竟结果如何。”
陆砚瑾心头骤然一酸,他不知苏妧从前在苏府经历什么,更加不知是因为什么才养成她现在谨小慎微的样子,可铺子是苏妧的心血,若是她不能亲眼看见,不知会有多失落。
崔郢阆也看向陆砚瑾,黑眸沉思。
苏妧放在膝上的小手逐渐攥紧些,缓缓将头给垂下,不想从他们的口中听见拒绝的话语。
陆砚瑾实在不忍她这般,指腹轻扫下苏妧的面颊,碎发被他随意拨至耳后,“好,一同去。”
苏妧眉眼之中这才缓缓露出笑意来,她快速站起,婢女赶忙将大氅披在苏妧的身上。
到了准备帮苏妧系带的时候,陆砚瑾声音微沉,“本王来。”
婢女赶忙退开,兔毛滚边的大氅衬得苏妧格外乖巧,她脸上全都是恬静的模样,如同一只安静站在原处的兔子,异常温顺。
陆砚瑾手指灵活,将系带给系好,同苏妧交代,“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太过于冲动,一切交给本王……”
而后,他朝崔郢阆那处看一眼,却仍是道:“就好。”
苏妧微微愣神,不难看出方才陆砚瑾本是想要说与崔郢阆一道的,却中途改了主意,看来他倒是与平日之中自信的模样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崔郢阆轻嗤一声,他才不必如此,一些口角之争,谁会在意这些。
脸看向旁的地方,就感觉袖子轻轻被人扯了一下,他转过头先是看向衣袖,在看见是苏妧时,眼眸中瞬间露出笑意来,“放心,无事的。”
喉咙实在难受,若是可以,苏妧当真不想此时她是这番模样,如果可以,她也真想与那些故意作乱的人好生说道一番。
县衙离这处本不远,在陆砚瑾的坚持之下,苏妧还是坐上马车,不必被冷风吹着,只是有些拖慢外头二人的速度。
被人扶着下来,苏妧快步走进里头,想要看看究竟是怎得一回事。
县衙里头全都是嘈杂的声音,苏妧脚步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
陆砚瑾身着墨狐大氅,面如冠玉,只是如今却神情不善,眉眼中平添上几分的阴鸷。
不远处新上任的县令看见,赶忙过来,“王爷安好。”
他声音很大,便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晓,真正能管事的人来了。
但他还没等到一个主持场面的人,就听到陆砚瑾声音沉冷,虽全然都是镇定之意,但里头却明显带有怒气,“你这个县令,就是如此当的?任由他们在公堂之上吵闹不成?”
县令额头上瞬间出了冷汗,就连脊背处都感到发凉,“下官立刻就让他们安静。”
随后扶正头上的官帽,到了府衙的桌案之前,醒木重重拍下,“肃静!公堂之上岂容你们喧哗?”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其中还有也是看到陆砚瑾在这处的缘故。
那群闹事的人见着陆砚瑾来,明显多上几分的惧意,方才陆砚瑾的模样还在他们的脑海之中没有散去,如今竟然直接见到人就出现在他们的跟前。
苏妧很是敏锐的察觉到这群人在互相看着,眼睛中有许多的试探,更是交头相对,想要个结果,只可惜他们到底不是一群生活在一起很久的人,可以说是毫无默契可言。
陆砚瑾也察觉出这点来,小心扶住苏妧同她道:“慢些。”
周围那些声音散去,苏妧才感觉好了不少,小脸上没有用脂粉,却已经是绝世容颜,让人都为之倾倒。
崔郢阆是个脾气没有那般好的,见着眼前的场景不免说上一句,“如今知道怕了,方才胡言乱语的时候怎么就不知。”
这话被闹事的男子听见,他瞬间站起,“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恐怕还不知外界是如何传闻的,你身边的小娘子都为别人生了孩子,你竟还能容忍。”
话一说出,周围看戏人的窃窃私语就大了起来,苏妧的脸色更加是惨白一片,身形晃动,显些就没有撑住。
陆砚瑾下意识就想要去扶住苏妧,苏妧感受到手臂旁的灼热,却又猛然想起男子刚才说的话,撤开自个的手臂,朝旁退了一步。
崔郢阆是个脾气火爆的,容忍不了旁人竟然如此说,手紧紧握成拳就要上去,苏妧虽然精气神有些不大好,却依旧拦住崔郢阆,没让他在公堂之上犯下什么大错。
衣袖被苏妧紧紧攥住,崔郢阆立刻回头看着苏妧,十分担忧,“阿妧……”
但苏妧摇摇头,“无妨的,我没事。”
说的是实话不是吗?如今她已经和离,竟还住在前夫的家中,甚至与他欢/好,从前她总是认为自己能瞒得很好,现在看来,原来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苏妧说出这话的时候虚弱无力,杏眸一眨都不眨,鸦羽般的眼睫若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在轻颤的。
陆砚瑾死死扣住苏妧的手腕,黑眸中是早已压抑不住的怒气,纵然没有朝说出这话的人身上看去,但他周身散发出冰凉的气息却仍旧是让人感觉到惧怕。
他朝说话男子望去,如今他正沾沾自喜,眼角眉梢中皆是跳动的喜悦,似乎认为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使到了这处也不会再遇到什么可怖的事情。
然而他将一切都想的太过于简单,陆砚瑾黑眸中蓄满惊涛骇浪的怒意,疯狂翻涌之中,他薄唇抿紧,倏然,唇边勾起一个笑意来,敢当堂如此说,看来当真是不愿活了。
苏妧紧紧咬住嘴唇,不愿抬头,仿佛一抬头就能看到周遭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如此种种皆让苏妧觉得不好受极了。
转身就要离开,大氅的下摆在空中滑落一圈,可她却并未走出太远,手腕被陆砚瑾紧紧桎梏住,苏妧杏眸中立刻蓄满泪花,“你放手。”
如今的情形,她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陆砚瑾有任何的纠缠与纠葛。
然而陆砚瑾眼底充斥着猩红,他明白,若是今日放手,往后他定然不会再见到苏妧,哪怕是蜜骨香发作,他都不会与苏妧再见的。
所以陆砚瑾的音调中带有几分的恳求,“阿妧,别走,本王不会让他们有任何的非议。”
苏妧仍旧是想要离开,怎么可能,又怎会没有非议,她的名声如此,只怕是铺子的生意也更加不好受起来。
可在触及陆砚瑾的眼底时,她挣扎的力道小了几分。
陆砚瑾上前一步,将苏妧虚抱入怀,“阿妧,你想要的,本王都会在今日给你。”
苏妧无法理解陆砚瑾的意思,她想要的,能有什么呢?是铺子的营生,还是她的清白?苏妧一时间思绪纷杂,已经不知该朝何处去想。
手腕已经被陆砚瑾给牵动,他主动带着苏妧到了崔郢阆的身边,“你同阿妧一道去。”
崔郢阆看着陆砚瑾的模样,这是陆砚瑾头一回主动放手,也是他第一次,将苏妧直接交在他的手中。
没有主动用手腕握住苏妧,崔郢阆自是也明白,如今女子名声受损,就算是本朝不排斥二嫁妇,可同时与两名男子纠缠在一起也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崔郢阆只是用声音唤回如今苏妧的神智来,“阿妧,铺子的名声,还需要我们一道努力。”
他的话将苏妧从无边的悬崖之中拉了回来,苏妧杏眸中有些些神情,在望向崔郢阆时仍旧有着那份脆弱感,“阿妧,无妨,一定会没事的。”
苏妧轻轻点头,却也不知在应和什么,扭过头只能看见陆砚瑾走上高台,坐在堂首。
这副样子的陆砚瑾,是苏妧从未见过的,周身充斥冷意,望向底下人时带有高位者的蔑视,准确来说,是他更多些对下头人的轻视。
方才还在说话的人瞬间安静下来,陆砚瑾轻扫县令一眼,县令立刻扶正头上的官帽,“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闹事的一众人不愿开口,县令看眼陆砚瑾,察觉他并没有想要开口的意图,正准备说话,却听见陆砚瑾极冷的嗓音,“干扰办案者,当处杖刑。”
虽只是简单的一句话,音调却冷冽的紧,从安拿着棍子一瞬间站在他们的身侧,使得他们吓了好大一跳。
在那其中本是没有多说几句话的人连忙跪地求饶,“王爷恕罪,我们都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平日中就靠种些农田为生,不是什么旁的人。”
男子说话之时,县令将查到的卷宗都放在陆砚瑾的身前,他修长手指简单翻过,眉眼清淡,而后随意就将卷宗给盖上,“你们说,崔掌柜的铺子收了你们的银子,却在你们带了成衣去的时候,不愿归还?”
打头的男子立刻出声道:“是……是啊。”
面对前头的陆砚瑾,男子说话都打着坑巴,完全没有最开始的时候说话那般有力。
陆砚瑾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崔郢阆,在看见一旁站着的苏妧时,黑眸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柔情,在看见苏妧无事安静站在一旁的时候,心才彻底放下,“崔掌柜,你有何话要说?”
崔郢阆没有丝毫的慌张,将从铺子中带出的凭证还有成衣都放在陆砚瑾的跟前,“王爷请看,左手边是我们铺子提供的凭证还有之前做好后带来的成衣;右手边则是今日此人带来的凭证和成衣。”
说着,崔郢阆放下手,不紧不慢看了男子一眼,“草名并未仔细看凭证,但是成衣却大有不同,我们给出的成衣料子是锦缎,为的就是能多有些保暖的作用,然而他们带来的成衣,却是用粗麻制成,两种材质,实在是相差甚远。”
陆砚瑾点头,又问道男子,“你可有什么话想要说?”
男子立刻直起身,却被县令中的人直接压下去,满嘴污秽道:“你说谎!分明就是你们铺子给的,如今你们却不认,收了衣裳还想贪污银钱,当真是不要脸!”
崔郢阆皱眉,听着他的话没有一句的反驳,只是身子微侧,将苏妧给挡在身后,不想苏妧看到如今的场面,更加不想此人丑陋的嘴脸被苏妧给看到。
男子看到崔郢阆相互的动作,刚准备开口,陆砚瑾呵斥一声,“公堂之上,岂容你大声喧哗?”
他声音极具威严,多年来权势滔天,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面对如此场面丝毫不慌,甚至让男子平白泄了气。
陆砚瑾又看了苏妧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捏上两张凭证,而后他问,“崔掌柜铺子中的凭证,可换过纸张?纸张可是同时购入?”
崔郢阆立刻道:“并未,凭证所用的纸张数量很大,铺子一次性购入不少,这些都有凭证记录,草名可立刻吩咐人回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