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赶紧跪下,身上不断冒着冷汗,“主子恕罪。”
他拿去给画师的画像定然是陆砚瑾亲手所绘,可是如今画像变了,又是这幅临摹的改变,问题,只能出在他的身上。
从安的额头上落下汗珠,他还没有说话,身上一阵的疼。
陆砚瑾收回脚,眼眸中先前是淡然的,可如今就似是要吃人,“怎么一回事?”
从安赶紧跪好,“奴才将画卷交给画师,画卷皆为画师所绘,奴才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还请主子给奴才一个机会,让奴才查明事情的真相,将功折罪。”
“不知?”陆砚瑾不怒反笑,“本王交代你的事情,你就是这般完成的?”
从安纵然身上很疼,却依旧跪得像模像样。
陆砚瑾死死盯住眼前的画卷,他不敢相信,若是他没有打开这副画卷,会不会永远都发现不了这个真相。
做出这一切的人,冒了极大的风险,可谓是兵行险招。
可是招数虽然险恶,却并非没有效果。
派人前去,一来一回之间不知要耗费多少的时间,此人,只是想要拖延时间罢了。
若是运道好,也不是不能就将此事给浑水摸鱼过去。
陆砚瑾紧紧看着眼前的画像,他心中渐渐明了,或许那时的人,当真是苏妧。
陆砚瑾按在桌子的一角,对从安吩咐,“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日午时本王要知晓所有的事情,若是迟了,提头来见。”
从安答应得毫不犹豫,“是。”
他捂着胸口想要起身,却不料听见陆砚瑾继续道:“凡与此事有关的人,杀。”
从安心下一惊,明白主子已经是给了自己莫大的宽恕。
顾不得身上的伤,从安又跪下谢恩,“奴才定当查明真相。”
陆砚瑾看着从安要退出去,又接着道:“立刻派人上山,避开宁王的耳目,看看王妃现在如何。”
从安领命下去,只是在退出殿外的时候,脸色发冷。
他看似只是陆砚瑾身边的随侍,可暗卫都听他调令。
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此事,就是在打他的脸。
从安不顾身上的伤,直接去调查此事。
陆砚瑾看着桌上的画卷,画师只是改动一个地方,就让苏妧彻底与纪漾不像。
那颗红痣看似加分,可放在纪漾的脸旁,就带有几分的深沉与算计。
然而在苏妧的身上,陆砚瑾看不到半点。
甚至在她被说同宁王串通消失时,她眼神都是柔和中带有强硬的。
陆砚瑾不信画像被人更改是出于偶然。
此事受益最大的人,除开纪漾,陆砚瑾想象不到任何的人。
他想要出宫亲自去寺庙之中看看,然而为了眼前的大局,不得不又坐下。
洛阳兵力损失,边境竟然也不大安稳。
宁王将一切都算计的很好,从苏氏入府的时候,宁王就已经算好一切。
陆砚瑾有着不安,却无法心安理得地起身,什么都不管的朝寺庙之中去。
他的手看着画卷,摸上画卷之上苏妧的眼眸。
这处的柔软,是他最爱的地方。
从前他不愿承认对苏妧有着怎样的心思,可如今,却也不得不信,她就是自己的劫难,跨越不过的劫难。
开始时他想着,让苏妧留下是因为那张脸。
可后来的每次,他总是陷入她的杏眸之中。
她初次时含泪的眼眸,还有她看向自己时以为藏得很好,却轻易能被人发现的情愫。
到了后来,陆砚瑾每每望进她的眼神之中时,都觉得心中某一处的塌陷。
他不明白是怎样的心绪占据他的内心,却很是清楚,他喜欢苏妧的杏眸。
所以他想要探入进去时,苏妧却已经避开了。
分明没有过的太久,陆砚瑾却觉得像是过了很久一般。
他好似已经想不起苏妧上一回看向他时什么的样子。
可却又想起,那次她被指出与宁王一事有关时,那双杏眸的绝望与无助。
陆砚瑾的脸色更加惨白。
近来事端频发,他事情颇多。
今日本是想要快些处理完出宫去看一眼,然而此时夜深人静时,他竟然分不出半分的心思来处理政事。
一坐就坐到后半夜,一想起苏妧,陆砚瑾就是说不出的难受。
他不愿多想,却又不得不多想。
宫门早已下钥,宫殿之中悄声无人。
陆砚瑾的思绪从未像现在一样混乱过,大抵从入仕开始,他就已经很久未曾这样了。
以至于他看见眼前的画像,好似还能想起那时在青州之时的场景。
他那时因为父亲之事,沉默寡言,眼睛看不见,嘴上也一点都不想说话。
可那个救起自己的小姑娘,总是甜甜的喊着自个“哥哥”。
即使得不到回应,她每日仍旧是在口中絮叨很久。
他坐在破旧的被褥之上,眼睛朝窗外的光亮看去时,她的小手就会柔柔搭在自己的眼睛之上,口中也是念念有词:
“哥哥眼睛受伤,不能看太强的光。”
从前的这些道理,她也说过不好,可唯有这次,陆砚瑾忍不住笑出来。
她能有多大,竟还能说出这样的大道理。
是以,他头一次在她面前开口,“你懂的倒是多。”
开了这一个口子,她就好像看到什么新奇玩意一样,不停同他说着话。
他仍旧是不愿开口,可小姑娘没有气馁。
然而直到某天,他一觉醒来再也没有看见听见小姑娘的声音。
后面的事……
陆砚瑾揉着眉心,一个不慎,他不仅落入从前的回忆,竟还快能睡着。
是因为她的缘故吗?
——是。
陆砚瑾能想到的只有这般,那时日子清苦,她也并不富裕,纵然眼睛看不见,陆砚瑾的耳朵却能听见,她总是饿着肚子的。
可她从未让自己饿着,甚至每每都是两个糙粮饼子。
他借口说自己天天吃药,胃里犯苦,吃不下这么多,分给她一个。
第二日,她就不知从哪带来了蜜饯,喂他吃下。
他虽自小生于世家,却了然民间之事。
蜜饯价高昂贵,她不知从何处弄来。
她也不知,为了他,花费了多少的银钱。
所以在能看见的时候,他拼命将她的样貌记在心中。
看着眼前的画卷,陆砚瑾心中逐渐开始不确定。
那人,难道真的是纪漾?
外头的天儿蒙蒙亮,陆砚瑾只小憩一会儿。
眼下纵然有青紫,却盖不住他黑眸中的锐利。
他看向外头,太阳初生,雪渐渐开始化了。
化雪的日子可是比落雪的天儿还要冷,此时他再也顾不得旁的,唯有一个念头。
他想要看看苏妧,见见苏妧,心中的空缺就会好上许多。
宫中服侍太监进来,本是想轻声在殿中候着,却不料王爷竟直直看过来。
那道目光,虽然淡然,却有着威慑。
太监赶忙跪下,稳住声音道:“奴才不知王爷已经起身,王爷恕罪。”
陆砚瑾望向太监的地方,才知晓第二日已经到来。
他声音清淡,看着身上的衣裳,声音泛哑对太监吩咐,“抬水进来,我要沐浴。”
太监立刻应着好,让御膳房也一并将饭食给送过来。
陆砚瑾起身,眼前还有些晃悠。
但他仍旧稳稳站在原处,将画卷给收好。
沐浴完,陆砚瑾看着满桌的膳食没什么胃口。
按理说,宫中御厨乃是世间顶顶好的厨子,若是这处的饭食都入不了口,还真是不知,又有何处的能入口。
太监看着陆砚瑾放下木箸,有些担忧的说:“可是不合王爷胃口,不若奴才让御膳房再送一些来。”
陆砚瑾只是淡然开口,“不必。”
他吃不下,没有胃口,再好的饭食也没用。
但莫名地,他心中想起什么。
“让御膳房煲份羊汤过来。”
太监赶紧放下布菜的手,而后出去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