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问川哂笑,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这段时间不在,老子不和你计较。”
宋初姀沉默站在一旁听他们吵,有些尴尬。
“女郎。”周问川收殓了嬉皮笑脸的语气,对她道:“君上如今危在旦夕,女郎先进去看看吧。”
晏无岁拧眉,想要说话,却被周问川一把推开。
“危在旦夕?”宋初姀蹙眉,对他这番话有些许怀疑。
恰在此时,殿门被打开。
大夫模样的人从里面出来,周问川眼疾手快,一把将宋初姀推了进去,又飞快合上殿门。
晏无岁冷笑:“说你没文化你还不信,危在旦夕是这么用的?”
周问川不搭理他,一把拽住大夫,问道:“君上如何了?”
这人是跟着他们行军打仗的军医,年纪大脾气还古怪。
听他这么闻,大夫冷笑道:“若是老夫来晚一步,君上的伤口都要愈合了。”
晏无岁:......
周问川:......
他这话说得夸张,相对于战场上那些严重到足以致命的伤,如今这小小的匕首伤确实算不上什么,却也不是他口中那般能够自行愈合的。
宋初姀猝不及防被推进来,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闻到了屋内刺鼻的药味。
药味遮盖了屋内的崖柏香,让她无端有些紧张。
稳下心神向内看去,只见男人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假寐,身前衣服微微敞开,露出带血的纱布。
这场景好像与青玄观的夜晚重合了,她呼吸一轻,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几步。
“过来。”
原本假寐的男人突然睁眼,眸中布满血丝,仿佛很久没有休息过一般。
宋初姀敛眸,走到他身边。
注意力被他腰间的绷带吸引,宋初姀依稀能看到被纱布上的血迹,隐约猜到伤口必定很深。
“淮阴王那个儿子做的,想必是知道本君将他爹的脑袋挂在了城楼上,要报杀父之仇。”
他语气很轻,带着淡淡的嘲讽。
“南夏这群纨绔子,杀人都不会杀。被本君一刀砍掉了脑袋,那脑袋从台阶上滚下去,滚了数十米,上面的血迹现在还没擦干净。”
宋初姀警惕地察觉他状态有些不对,下意识后退一步。
裴戍注意到她的动作,扯了扯嘴角,一把将人拽过来,强硬地将她的手按在自己伤口处。
他没有收着力道,几乎是在她手指碰上去的瞬间,纱布就渗出了大片血迹。
宋初姀呼吸一窒,指尖都在发抖。
她不明白,前几日还好好的,他怎么突然就又变得这般凶。
“此处是一道陈年旧伤,如今又被人沿着之前的伤口刺了一匕首。”
他嗤笑:“类似的伤,本君光是上半身就有数十道。”
“这里,你按住的地方,曾经被一剑贯穿,差一点,本君就要失血而亡。”
他眸子猩红,仿佛是记起了什么,问:“你说下手之人,是不是对本君恨之入骨?”
宋初姀被他吓得几乎呆住了,手微微发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鲜血已经多得快要溢出纱布,裴戍却仿佛无知觉一般,看着她道:“宋初姀,看到本君没死,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惜?”
宋初姀脸一白,摇了摇头。
他却不相信,仿佛是陷入了什么执念,冷声问:“你不是很怕本君吗?”
是很怕,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让他去死。
南夏皇帝昏庸,如果不是大梁,建康的百姓就要死光了。
宋初姀红唇微微发抖,手腕处传来阵痛,让她不由得鼻尖泛酸。
又不是她要杀他,他为什么要对她这般凶。
只因她是玩物,便可以随便出气吗?
她表现得太委屈,裴戍眸子一深,猛地将桌案上的烛火推到地上。
灯芯从烛台上掉落,很快便熄灭。
外面下着小雪,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失去了烛火照明,殿内一片黑暗。
宋初姀只觉一只手掌固在自己腰间,不容拒绝的将她往前带。
耳侧突然传来一片温热,贴上来的却不是冰冷面具,而是高挺的鼻梁。
面具落地的声音响起,宋初姀一怔,意识到,新君是将面具摘下来了。
男人动作慢条斯理地在她颈侧舔舐,宋初姀有些受不住了,指尖下意识摸到了他的脸。
裴戍动作一顿,缓缓抬头。
眼前漆黑一片,明明近在咫尺,却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宋初姀有些不安,指尖搭在他的下颌处,一动都不敢动。
“宋翘翘。”
他声音响起,令宋初姀浑身一震,无端想起,很久之前城北的小院里,那个人也是这样叫她的。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尸骨是她亲自收殓做不得假。
眼泪顺着眼尾滑落,几乎连成了串,滔滔不绝落在裴戍的指尖。
他指腹就按在她眼尾处,眼泪落下时带着灼热,让他不由自主松开了些。
仿佛是从某个梦境之中骤然清醒,他身上那股戾气消散得干净。
他今日又对她生气了。
恐怕下次再见他,她又要吓得不敢抬头了。
攥着她细腰的手渐渐失了力气,他正想松开她,怀中女子却突然贴上来。
搭在他肩头的手微微发抖,宋初姀没有再去摸他的脸,只缩在他怀中小声啜泣。
裴戍浑身一僵,原本松了力气的手骤然用力,将人狠狠贴向自己。
宋初姀这次没有挣扎,任由他动作。
他去扶她后颈,却被她头上珠钗剐蹭了一下,带起轻微痒意。
下意识想将她头上那些东西摘下,只是手刚刚碰到,裴戍又犹豫了。
他转了个方向,没动珠钗,而是将人按向自己,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在她唇上作乱。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柔,宋初姀的意识几乎是被瞬间拉回城东小院。
不知过了多久,宋初姀软在男人怀中,一边喘息一边失神。
她以为他会继续下去,但是他没有,她有些看不懂了。
裴戍呼吸很重,拉着她的手落在自己侧脸处,突然道:“不好奇本君的样子?”
这是他们之间少有的和谐,宋初姀缩回手,摇了摇头。
她以前是好奇的,但是今日却不想知道。
裴戍短促地轻笑一声:“三日后是本君的登基大典,本君想要看到你。”
他说完,不等她回答,重新低头,覆上怀中人的红唇。
第28章
宋初姀从殿内出来时, 外面的积雪已经能够没过鞋底。
寒风卷着雪花洋洋洒洒吹在她身上,将她脸上的热气消散干净。
周问川与晏无岁已经出了连廊,正背对着她站在雪中, 似乎是在争执着什么。
江山小雪, 红砖绿瓦映入眼帘。
她看了一会儿,出声喊道:“周将军。”
那两个人同时回头, 他们的眉毛被落雪染成白色,远远看去,活像是两座雪雕。
“女郎!”周问川扬眉,待看清她的脸,微微一愣,脸迅速红成一片。
宋初姀进去将近一个时辰, 如今出来,原本就很是红润的唇微微肿起, 红得几乎要滴血。
即使她周身都被斗篷裹着, 只露出一张脸, 可就算是傻子看到这一幕,也猜得到刚刚殿内都发生过什么。
晏无岁同样也是表情古怪,却出于礼数微微一笑, 跟着喊了一声:“宋娘子。”
宋初姀这才注意到他们两人身后是个刚刚堆起的雪人,原本挂在周问川腰间的刀如今放在了雪人一侧, 倒是惟妙惟肖。
注意到她的目光, 周问川立即道:“建康的雪还是太小了,当年在东都的时候, 那里的雪花大如席, 堆出来的雪人能有半个人那么高。”
他比划了一下,道:“东都是君上故乡, 以后若是有机会,女郎可以让君上带你去东都看一看。”
他话一出就止不住,还想要再说,却被晏无岁狠狠拽了一把。
周问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摸着鼻子讪讪道:“女郎怎么出来了,可是君上有什么事?”
宋初姀摇摇头道:“可否找个马车将我送回崔府?”
雪天路上不好走,她自是不可能自己骑马回去。
她眉眼在纷纷而下的小雪中有些看不清晰,周问川抖掉身上的雪,大步迈进连廊,先是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才道:“女郎这就要回去?”
这才一个时辰,君上会这么快放人?
周问川想到君上遇此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去接女郎过来,难不成接过来只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