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明低头:“枇子山的事。”
司空岁却道:“多久了?”
“师父、”
“从南境回来,你第一次去东宫到现在,是不是?”
“不是。”她这话却不慎有底气。
司空岁久久看着她,再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转身,消失在巷角。
长孙明呆立原地,垂下眼。
*
在姬神月的人去往山南县与仙河镇二十来日后, 坤怡宫收回关于长孙明同顾家的密折。
奔州山南顾氏姐妹落难, 逃难至云州温水镇, 顾婉于永安十一年偶遇张姓男子,于永安十二年三月诞下一子, 而张姓男子却再未出现,三年后,苦于生计早已孀居的顾媖带顾婉与其三岁幼子,举家迁至更为富饶的仙河镇,并开设绸缎铺子,自此顾氏姐妹在仙河安家。
姬神月看罢,眉间并未完全舒展,折上所述具体,她的人也不会有错,但总觉就是哪处有问题。
也便是这一二日,肃国公府霍家同端王府也收得送人坤怡宫无甚差的密折,二府看罢无甚可疑的密折,暂且放下此事。
正和殿除却收回同坤怡宫、肃国公府与端王府一般的密折外,还有另一本完全不同的密折。
长孙无境看罢两本密折,发笑倚在圈椅。
“倒真是,有趣。”
他挑眉,双臂撑于案前,乌黑的眼眸带着几分嗤意。
五支人马,姬神月、霍极、端王,及他派去的那一支,还有一支?
长孙无境目光又及毫无疑点平常的密折,她?
高范心底发毛,头都不敢抬。
长孙无境留下那本长孙明与顾氏几年间的密折,起身将将另一本密折点了,掷入铜盆,待火苗将密折完全吞噬,长孙无境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叶常青。”
叶常青上前一步,躬身。
“传玄三月。”
*
李翊强拉着长孙明同裴修来摘星楼,但也不过勉强,长孙明随意用了两口,便搁下筷子:“我用好了,先回去。”
李翊裴修忙起身跟上去,长孙明脚下步子飞快,下至五楼,僵硬看着一间紧闭的雅间门止了步子。
两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未看出个所以然,不过一间雅间,他们平日上摘星楼都是在六楼,二人正要问,长孙明又收回视线,快步离开。
李翊拉住要追上去的裴修,面色复杂得很,好久好久,他才挤出话来:“小修,师父和阿明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们两个这也……”
李翊说不出来,无人听到长孙明和司空岁大吵,但是个人都看得出,两个人是闹矛盾了。
裴修面色比李翊还难看,好久好久才哑声说:“你不懂。”
李翊愣了一愣,追上去:“我不懂难道你就懂了?”
裴修没再回答,回王府的路上,长孙明一句话也没说,裴修同样沉默。
入王府,转过前厅,长孙明径直回院,她的院子同司空岁的院子本就是在一处的,顾奈奈抱着盆花,僵僵立在花园,司空岁一身月白长衫,静立园中,听到几人的声响,慢慢回身,看向长孙明。
裴修李翊在长孙明身后一些的距离停下步子,李翊低低同裴修道:“师父眼里没有我们。”
裴修不答。
李翊低低叹气,司空岁眼里只有长孙明,除了长孙明,根本无人亲近得司空岁,便是裴修,他也瞧得出,司空岁是不在意裴修的,司空岁为了长孙明连命都可以不要,且又是从小到大陪在长孙明身旁的,想到这,他又忍不住看司空岁。
他至今还不知司空岁这个模样,又从小陪在长孙明身边,武功又如此之高,到底几岁。
倘若长孙明是个女孩子,两人站在一处确实般配。
生得俊俏的年轻男子与生得貌美的……少年郎……
李翊心口一堵,又看长孙明司空岁腰间红玉铭文佩,情人间的闹脾气总是很难去细说,外人也很难理解。
裴修一言不发,拉李翊走。
李翊步子沉重,不想走,未料那方顾奈奈也抱着花过来,推着李翊走。
长孙明缓步过去,在司空岁身前站定。
“回来了。”
长孙明嗯一声,缓步跟在司空岁身后,司空岁有几日未见她,他不说,她也知道,他生她的气。
两人沉默走到昭院,昭院是长孙明的院子,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的沉默。
许久后,司空岁才开口唤一句她。
“阿明。”
他便没再说了,可便只这么一句,她也明白了。
“师父,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
最近长孙无境越发阴晴不定,朝臣多不敢言,死气沉沉的早朝退下,长孙明避了众人,直接离开。
长孙明刚自永羲殿而过,身旁偏殿门蓦地打开,长孙明凝滞的同瞬被长孙曜拉进殿内,殿门开阖不过几瞬,门栓迅速落下,长孙明被抵在殿门。
长孙曜握住长孙明推过来的手,说不出恼还是什么,声音低沉:“你在同孤生气。”
长孙明僵滞看他片刻,慢慢偏过脸去:“没有。”
“你避了孤六日,这就是你所说的没有?” 长孙曜扳过她的脸。
大周五日一早朝,长孙明请了一次早朝,两人已经六日没有见过,他私下的邀约,她一次也未赴约,鬼缪也还未抓回。
长孙明挣回手,又立刻被他抓回去,这处空殿外行人甚少,但她也不敢大了动静叫人发现。
“放手!”
“你问孤为什么要杀陈氏,孤不想瞒骗你,所以告诉你。” 他知道她必然不是因为陈炎没能顺利抓回鬼缪生气,她是因诸喜寺生他的气。
“你认为孤因陈氏看到孤同你不可传之事要杀她,冷血无情,你觉是因自己才令陈氏遇险,心生愧疚,觉得痛苦。你为何要觉得此事是你与孤的错?顾长明,孤没有错,你也没有错。”
长孙明怔了一怔,压低声反问:“陈姑娘难道就该死了?陈姑娘难道就不无辜?”
“是。”长孙曜没有丝毫的犹豫。
“陈氏窥探到孤私事,对孤不敬,她本该以死谢罪,不必待孤动手!”
长孙明白了脸,她回想那日陈见萱惨白的脸,在太后面前说的那些话,陈见萱到底是怎样逼迫自己,将要杀自己的长孙曜说成自己的恩人,在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对她,对还是长孙曜弟弟的她那般举动后,还强撑着瞒骗过太后。
对陈见萱而言,那该是多么骇人可怖的事情,她同陈见萱私下的那次见面,陈见萱几番欲言又止,要她小心长孙曜。
他根本不管旁人的死活,在诸喜寺也罢,这次唐国公府抓人也罢。
她用了力推开他,长孙曜没有松开分毫,反用了更大的力气,紧锢住她双臂,再次将她困住,不准她离开。
“顾长明!”他压着声唤她的名字。
“杀陈氏,永绝后患,是孤作为储君要保全你,必得做之事;为不令你难受,留陈氏性命,是孤的任性和不该有的悲悯;你问孤,孤告诉你,是因孤在乎你,孤不愿欺瞒你。”
他说的每一句似乎都是有道理的,可每一句又全都没有一点的道理,长孙明不懂,到底该如何去判断他说的到底算什么话。
他注重礼法,但他的礼法只在人前,只于同他身份相当的屈指可数的几人。
他是太子,肆意不受拘束,傲慢无礼,冷漠无情,所谓黑白善恶,在他这不值一提,他自己有衡量一切的法则。
他不屑善恶,令他所不喜、危及他者,便全都该去死。
她就不该同他如此纠缠:“你别说了,长孙曜!”
“顾长明,你知道孤就是这样,你若因陈氏这样一个外人同孤生气,孤现在就杀了陈氏,孤不准你因一个外人同孤生气。”
“你发什么疯?!”长孙明挣不开他,对,她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从小到大都处于这个位置,众人惧他敬他,谁敢说他的不是。
长孙曜垂眸低了声:“顾长明,你不要同孤生气,孤恕免陈氏的不敬,孤不杀陈氏。”
长孙明觉得他真是个混蛋。
“我现在不想同你说这些,但有些事我必须同你说清楚。”她去取怀中的九州司雨佩。
她是因陈见萱之事恼他,可她并非是因这件事,对他避而不见,他只是不知道。
所有事情一起涌了上来,逼着她去看去想,逼着她去处理,她脑中混乱一片,头痛欲裂,下一刻就要炸了般。
“长孙曜、”
明是在做正确的事,明就是该这样做,长孙明竟觉比挨刀子更为难受,这种感觉,令人发疯,她一定是脑子有了病,心也有了病。
几句话而已,她为什么这么难说出来,她真怕他怕得这般?
长孙明看着长孙曜的脸,那些过往在脑海中翻涌,她同他认识到现在也不过四年,可涌现在脑中的事,却几都是他。
她喘不过气,挣扎取出九州司雨佩,终于说出:“长孙曜,我并不喜欢你,你再逼我也无用,我求你放过我吧,我、”
长孙明的身子被猛地往上一提,炽热的吻立刻将她的话堵了回去,她惊愕瞪大眼,长孙曜双臂紧锢着她,叫她同他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不与她半分挣扎的机会。
长孙明后背猛地被撞在门扇,呼吸瞬间灼烫起来。
他将她的呼吸都夺了去,长孙明好一会儿才将他推开,惨白着脸颤抖看他,最先涌上的不是怒火,也许她是明白,生气也无用,气息凝滞间,她回身碰到门栓,外间长廊渐有交谈声入耳。
“陛下的面色越发难看了。”
“太子殿下的面色就好看了?”
“说来,燕王脸色也难看得很。”
“怎一个个脸色都如此难看?”
长孙曜自她身后抱住她,一口吮在她耳际,长孙明身子往前一压,双臂撑在殿门不敢出声,呼吸倏地滞住,下意识地无声挣了几分,想同他分开,长孙曜未松开半分,将她完全制住,顺着她雪白的颈往下,一门之隔外的交谈,他一句也不管,只愈发疯了地掠夺。
耳际的声音被无限放大,长孙明肌肤泛红,颤栗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可他却全然不顾,她不敢动,只怕她一动,叫人听得,但外间关于朝上的交谈还是淡了下来。
“什么声音?”高个朝臣狐疑看紧闭的殿门。
同行另一人也止下步子,两人相视一眼,他伸手轻推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