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虽简陋寒酸,但也算干净。
长孙曜张开双臂,看阿明一眼。
阿明矮长孙曜半头,懵怔看长孙曜,不明白这意思。
长孙曜不耐,怪阿明不机灵:“更衣。”
阿明脸都气绿了,这两日别的没有,就气饱了。她指着自己,压着火气道:“你当我是丫鬟小厮吗?”
“没有你这种目中无主的下仆。”长孙曜表示阿明不配。
阿明脸色更难看了,安慰自己,等天亮了,就让刘元娘带她去清溪镇,她要赶紧回去,彻底摆脱这糟心玩意。
她低着头过去,动作粗鲁又僵硬地给长孙曜扯衣带子。
长孙曜不满,却见阿明玉白的小脸莫名有些红。
阿明扯下长孙曜的破外衫,腹诽,都破成这样了,都这模样了,还摆架子,瞎讲究。
她动作极重的将衣服拍到桌案上。
长孙曜难得不再同阿明计较,嫌恶看了许久的床后,终于屈尊躺了上去。
阿明不愿睡床下,趴在离床不愿的桌案。
长孙曜看一眼阿明,随后,阖眸休息。
*
阿明睡到中午才醒过来,趴了一夜的桌,没睡好,落枕了,虽不是大问题,但阿明又遭了罪,她看了眼还睡着的长孙曜,起身出房。
阿明见到在灶房忙碌的刘元娘,上前搭手帮忙洗酸菜,冰冷刺骨的冷水刺得她下意识缩手,缓了缓,她才硬着头皮继续帮忙:“刘姑娘,能不能请你今日就带我和表哥去清溪镇?”
她不是放不下那小无赖,是不敢让那小无赖留在刘家,怕那小无赖做些丧天良的事来。
刘元娘有些为难,解释道:“这去镇子得走一日,这都大中午,现在去镇子,得走到半夜。”
“那明早一早去,行吗?”阿明退而求次。
刘元娘还是为难:“不是我不愿意带公子去,只是这一来一回,少说得两日,以往我都是同我爹一块去镇子上的,可我爹这几日实在不舒服,他实在没法子同我去,我也不能将我爹一个人丢家里两日。”
“这……”阿明蹙眉,这确实是难事,就算刘元娘能将刘父留家里两日,她也不放心到时送了她和小无赖,刘元娘自己一个人走回来。
“要不,你给我画张地图,我自己去镇上。”阿明道。
刘元娘面上通红:“我与爹都不识字,不会画图,家中也没有纸笔,纸笔是有钱人家才有的东西,我们没有。”
阿明语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纸笔其实也不是什么贵价物件,只是刘元娘家实在太穷。
“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走。”刘元娘想到,高兴道。
阿明顿了顿:“我试试。”
刘元娘停了手里的活,站起来,阿明随着刘元娘起身,刘元娘指着院门开始说。
小半刻过去了,刘元娘还没说完,阿明头已经大了。
阿明放弃了,刘元娘说的毫无条理,一下往左转一下往右转,一下上坡,一下下坡的,她摆手:“要不让叔叔再好好休息两天,身子好些了,我们再一块去镇上,叔叔的病也不能这么熬着,得看大夫。”
刘元娘低下头,抓着破袄,许久带着哭腔嗯了一声。
阿明一怔,安慰:“银钱的事不要担心,我有银子。”
“啊——”刘元娘又惊又怕地看阿明。
阿明微笑:“给叔叔看病,你不用同我客气。”
等她回了仙河镇,再同裴修借点钱,她身上的几两银子给刘父看病,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刘家父女俩人在这住着终归不好,深山老林,连个邻里都没有,要再碰到小无赖这种糟心混蛋,有个意外怎么办。
还是将刘元娘和刘父带回仙河镇最为妥当,裴修家铺子那么多,总有要用人的,再不然,到裴家做活也是顶好的,到时就让裴修给刘元娘找个活计,她再贴补些,刘元娘同刘父也能好好过着。
刘元娘想拒绝,可又开不了口拒绝:“我……”
“酸菜洗好了,我给你烧火。”阿明笑道,决定暂时不说自己的打算,等回仙河处理好了,再来接刘元娘。
刘元娘眼眶红了:“谢谢顾公子。”
午饭做好,捱不住刘元娘请求,阿明又去喊长孙曜吃饭。
“公子,能起来吃饭了吗?”阿明故意挖讽。
长孙曜起身,瞥一眼阿明,又看向桌案的衣袍。
阿明走过去,把衣袍拿上要丢给长孙曜。
长孙曜开口:“穿衣。”
阿明嘴角直抽,压着气哦了一声,待长孙曜起身,又僵硬又粗鲁地给长孙曜穿衣,穿罢衣,她以为长孙曜又要开始使唤人。
她想的没错,只不过长孙曜并不是使唤她。
长孙曜慢条斯理地在桌前坐下,提声:“来人。”
阿明脸色难看。
刘家屋子不大,长孙曜这么一唤,刘元娘肯定听得到。
若非亲眼所见,阿明不敢相信会有小无赖这样可恶的人,极度不满地道:“刘姑娘又不是请尊大佛回来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过分。”
长孙曜抬眸看她,刘元娘已经赶了过来。
刘元娘小声问:“裴公子,怎么了?”
长孙曜没有看刘元娘,他的目光仍在阿明身上,只吩咐:“热水巾帕。”
好像每一个字都是施舍给刘元娘的一样,长孙曜顶着一张最神仙的脸,做着最混蛋的事。
刘元娘赶忙应了:“我这就去,裴公子稍等会儿。”
阿明不懂刘元娘干嘛要这么顺着小无赖,难道刘元娘瞧上小无赖了?
那不行的,像小无赖这种混蛋,肯定不疼人。
长孙曜道:“知道去镇上的路吗。”
“还得待两日。”阿明看着长孙曜就是一肚子火,没好气地解释,“刘姑娘和刘大叔不识字,不会画图,指路光用嘴说说不清楚,刘大叔身体又不好,没办法带我们去,等过两日,刘大叔身体养好一些,再带我们去镇上。”
长孙曜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什么也没说。
阿明想走,又想等下刘元娘要端水来,怕长孙曜干点什么,便又忍着厌恶坐下了。
长孙曜看她一眼,没赶。
午饭,长孙曜好像个神仙一样,又一口没吃,阿明饿的厉害,长孙曜不吃的,她全吃完了,吃罢帮着刘元娘收拾了碗筷,刘元娘家穷,刘父身体又不好,柴禾都是省着用的,舍得烧水给长孙曜用,却根本不舍得烧热水洗碗,阿明洗碗时冻得直抽抽,嘴上又不好说。
洗完碗,阿明不好一直同刘元娘待在一处,便回了房,一看到长孙曜那张脸,她翻了个白眼,径直出了房。
她真是一点也不想看长孙曜那张脸,刘元娘家虽偏僻,但风景甚好,今天难得天好,阿明去屋里翻了把破藤椅出来,擦干净了往院里搬。
倒不是她爱动,只是院里冻成冰渣子的石凳,她是真坐不下去了。
做罢这些,阿明去屋里找热水,想捧杯热水暖暖手,可壶里没水,阿明冻得哆嗦,小跑着回院子。
却见藤椅被挪到了石桌旁,石桌铺了块干净的破布,放了只干净的陶杯,长孙曜端端坐在她搬来的藤椅上,刘父正在一旁烧炉子。
刘父老实巴交,小心翼翼:“裴公子,炉子烧上了。”
长孙曜目光冰冷,没有应刘父。
刘父将茶壶搁炉子上,讪讪退下,就像一个听话的奴仆。
第6章 山梅花
这么两日下来,阿明已经明白了小无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说再多也没有用,她不明白的是刘家父女为何这般小心翼翼,这般纵着小无赖,讨好小无赖。
这不应该啊。
她懒得同小无赖争抢椅子热茶,想起昨夜里小无赖说的话,什么再练十年也比上现在的他,闷声转身回房取了剑,随后大步往院外去。
长孙曜抬眸,看阿明一眼。
待离刘家院子有段距离后,阿明开始练剑,她五岁开始学剑,十年间剑招习了不下数百。
一套明泉剑法练完,阿明额间落下细汗,她心里有气,发泄不出,不过片刻修整,又练了一遍。
这一处空旷地,周遭是枯木厚雪,末了,阿明去拣被她打落的枯枝,打算把枯枝背回刘家当柴烧。
“明泉剑法不是用来取悦人的。”长孙曜的声音突然冷冰冰的传过来。
阿明拧眉,抬头去看。
长孙曜在阿明五六米开外止了步子,冷着眉眼继续道:“本是破阵退敌的剑招,却被你耍的同舞姬舞剑一般,你是侮辱司空岁,还是侮辱明泉剑法。”
阿明手背青筋暴起,一股子气冲上来。
长孙曜没退,反又往阿明这处行两步,冷嗤:“辟离竟在你手中糟践十年。”
阿明纵身一跃,一剑击向长孙曜,长孙曜侧身避开,化了阿明两剑,接住落下的一段细枝,旋身避开阿明的剑招的同时一枝抵在阿明右臂。
阿明右臂的袄子被划破,长孙曜腕间一转,又一枝落在阿明左臂,阿明一滞,并非是因为衣服被划破而惊,而是,长孙曜用的是明泉剑法。
在她发怔的片刻,长孙曜不悦地一枝击在阿明腕间,阿明吃痛,身形微变几分,长孙曜迫近阿明,扼住阿明的手腕,阿明面色一变,翻身要挣开,长孙曜收了力,直接将阿明抡了出去,阿明的发带散了,披散着头发重重摔在雪地,长孙曜将夺下的剑同手中枯枝齐齐掷落,扎进阿明的左右耳侧雪地。
阿明的身体猛地一僵,脑中倏地空白。
长孙曜冷眼,居高临下看她:“明泉剑法,不需要悲悯。”
阿明紧咬着唇,翻身而起,拔起身侧的剑,飞身刺向长孙曜。
长孙曜指尖现出指刀,夹断长剑,一掌将阿明拍在雪地:“莽夫行径。”
阿明趴了好一会儿才困难地跪起身子,她忍不住捂住胸口,长发倾泻而下,将她的面容掩起,多呼两口气都疼,再打,不死也得赔半条命。
现在这架没法打。
她捂着胸口起身,带着质问:“你从哪学的明泉剑法?”
她很清楚,明泉剑法几无人能学。
长孙曜面无表情,转身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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