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回的刘家。
她老远便看到刘元娘端着刘家最好的一只碗,立在长孙曜身侧。
长孙曜不吃东西,刘元娘担心长孙曜身体受不了,出去找了一下午的冬笋,勉强挖了一颗冬笋回来,又将刘家仅剩的一只鸡宰了,给长孙曜炖了鸡肉烧笋。
这个季节的冬笋最是鲜美,便是再挑剔的人,肯定也会吃的,刘元娘这般想。
但长孙曜可能真不是人。
“滚。”长孙曜惜字如金。
刘元娘娇美的面庞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害羞,红得几欲滴血,她的身子虽发着颤,但并不愿走,娇糯好听的声音,因为害怕,还带着一丝的颤音:“裴公子,你吃些东西吧,这笋是我下午才挖回来的,同鸡肉炖了一个时辰,很鲜很好吃的。”
长孙曜终于抬眼看刘元娘,声音却越发冰冷:“滚!”
刘元娘吓了一跳,眼眶倏地红了,垂下浓密卷翘的长睫,一颤一颤,顷刻间,眼睫上便挂上了晶莹的泪珠,她端着那碗鲜笋鸡肉颤抖立在,不知是哪来的倔强,就是不走。
阿明胸口更疼了,被小无赖这糟心玩意气的,她走过去,想劝刘元娘,刘家父女对这小无赖,简直好得离谱。
刘元娘壮胆,俯下身子,夹了一块笋喂给长孙曜:“裴公子,我不骗你,这真的很好吃的,你尝尝,真的很好吃的,你什么都不吃,爹爹很担心。”
她红着脸,含情脉脉而又小心地看长孙曜,希望长孙曜明白,是她很担心她。
“啊——”
刘元娘一声尖叫。
长孙曜拂袖起身。
刘元娘一吓,手中的碗落了地,整个人也吓得摔了下去。
阿明跑过去,丢了手里的鱼,扶刘元娘起来:“没事吧?”
刘元娘强忍着泪摇头。
长孙曜很不悦:“碍眼。”
阿明怒而起身,刘元娘赶忙拉住她,刘元娘忍着泪朝阿明摇头:“顾公子,我没事,是我的错,不该吵扰裴公子,我……”
她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溢出了眼眶。
阿明慌了,不知道怎么哄人:“刘姑娘,你……你……”
“吵什么吵!”长孙曜怒斥。
刘元娘浑身一颤,眼泪挂在面颊,不敢出声。
长孙曜扫了一眼被阿明丢在地上的鱼,看着阿明,冷声下令:“你,鱼,我要清蒸的。”
“关我什么事……”阿明不给好脸色。
刘元娘惊喜拉住阿明,忙接话:“明白了,裴公子放心。”
长孙曜面色极难看,又落了座。
刘元娘怕长孙曜嫌吵,动作极轻地捡了鱼,泪总算是止住了,因为长孙曜那一句要清蒸的鱼,面上挂上了甜甜的笑。
阿明捡了摔在地上的碗,瞥了一眼长孙曜,下午挨的那几下打她不在意,可长孙曜那话太侮辱人,因着不想回刘家看到长孙曜,她才一直在外头瞎逛,看到冰封的河,就砸了,扎了几条鱼回来。
刘家没什么吃的,刘元娘和刘父将仅剩的米都是留给她和小无赖吃,父女俩顿顿吃地瓜。
她只想着这几条鱼可以给刘家父女改善改善,可没想让长孙曜吃。
“顾公子,一条鱼炖汤,三条鱼清蒸,你看好不好?”刘元娘提着三条鱼很开心。
阿明本想说留条红烧,再留条明早煮粥给刘父喝,但看刘元娘那期待得到长孙曜认可的模样,没说出口,只点头,说:“那河里蛮多鱼的,我明天再去抓几条回来,给刘叔叔补补身子。”
刘元娘笑得甜:“谢谢顾公子。”
阿明回之一笑,将碗放进水盆,被冰冷的水冻得打颤,道:“不用谢,是我该谢谢你和刘叔。”
刘元娘目光落在阿明面上,许久移不开视线,这张的脸令她太羡慕了,明是个男子,却生得这般模样,她忍不住道:“顾公子生得真好看,比女子还要好看。”
阿明一顿,道:“我随我娘。”
刘元娘道:“那顾公子的娘亲一定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阿明默了默,点头:“我娘生得很美。”
*
山涧鲜活的鱼处理干净了,不用什么调味,只抹盐,放几片姜,蒸好便极鲜美。
刘元娘担心长孙曜嫌恶同人共吃一个盘子的东西,提前将给长孙曜准备的那两条鱼分开装,摆在长孙曜的面前。
阿明端着碗喝鱼汤,看到刘元娘小心翼翼的模样,没说长孙曜不配吃她抓的鱼。本就四条鱼,一条炖汤,三条清蒸,两条都给了长孙曜,她和刘家父女三个人吃一条,还是最小的那条。
刘家父女很习惯迁就伺候长孙曜,而长孙曜使唤起刘家父女也是一点也不客气。
久了,阿明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刘家父女自己愿意的。
好像还真是应了长孙曜那句,是刘家父女巴不得的……
真是奇了怪了……
长孙曜面色淡漠,挑了鱼最鲜美的部分吃了几筷,随后便搁了筷子。他起身离开时吩咐:“明日还要鱼。”
阿明差点跳起来把长孙曜摁进鱼盘里。
刘元娘很高兴,忙替阿明答:“裴公子放心,明日定还有鱼。”
长孙曜虽然开口要鱼,但每次也不过吃几筷。
阿明连着逮了三天的鱼,对她来说,抓两条鱼虽然不费事,但每回抓的鱼,最好的都给了长孙曜,她心里就不舒服。
好在明日刘家父女就要带她去镇上了。
这两日她死活不愿趴在长孙曜房里的桌上睡,便在灶房打了个地铺,灶房暖和,她并没有太嫌弃,实际上,在碰到长孙曜这个混蛋后,她觉得就是院里头冻着都比看到长孙曜好。
收拾完碗筷,阿明蹲在灶台旁烧火,锅里的热水是烧给长孙曜沐浴用的,刘父前两天开始就在做新浴桶,刘元娘不知道从哪听得,说是富贵人家沐浴都是要撒香花香露的,一大早就爬到山坳里找花,还真叫刘元娘找了一篮子梅花回来,刘元娘从篮子里取了一枝梅花给阿明,阿明将花插在她睡觉的板床旁的陶罐里。
刘元娘提完最后一桶热水,对阿明说:“顾公子辛苦了一日,快歇下吧。”
阿明实在看不惯长孙曜那般使唤刘家父女,便总帮着做,除了去河里抓鱼,挑水劈柴类的重活也全是她干的,在刘家这几日干的活比她过去十五年干的活还多。
她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道:“我就睡了,刘姑娘,你也早些休息。”
刘元娘点头,踏出灶房时,又回头看一眼阿明。
阿明冲她一笑。
刘元娘微微欠身,随后关上门离开。
阿明刚躺下,眼睛还没闭上,就听得长孙曜隔着老远喊她的名字。
阿明惊讶,还是第一从小无赖口中听到她的名字,但她并非刘家父女,可不会感谢搭理小无赖,她捂住耳朵,装作听不到。
约莫半盏茶后,灶房门被踹开,长孙曜黑沉着脸立在外头,灶房这种地,长孙曜是绝不会进的。
“出来。”长孙曜冷声。
阿明装作睡着了。
下一瞬,指刀飞了过来,削了刘元娘给阿明的梅花。
第7章 要死了
阿明暗骂一声,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长孙曜转身回房。
阿明到长孙曜房门口时,刘元娘红着眼眶站在外头。
长孙曜听到阿明的声音,开口:“你进来。”
阿明勉强同刘元娘笑了一下,进了房。
长孙曜看一眼房门,示意阿明关门。
阿明手脚极重地把门摔上。
长孙曜没在意细节,冷声:“把花捞干净。”
阿明翻了个白眼,走到刘父用竹片编成的屏风后头,撩起袖子准备捞浴汤里的花。
长孙曜冷声:“手洗干净,再捞。”
阿明背对着长孙曜,无声地开口骂人。
忽地,又是指刀扎进木门的声,阿明吓了一跳,回头看,房外立着的刘元娘被长孙曜这一枚指刀吓得尖叫一声,随后,刘元娘的身影便不见了。
阿明白眼翻上了天,气冲冲地花瓣捞干净,而后对长孙曜没好气地说:“捞干净了。”
长孙曜撩起眼皮看她,起身张开双臂。
阿明憋了一肚子的气,这回死活不愿给长孙曜更衣。
长孙曜冷她几眼,绕进屏风,自己脱衣。
阿明累了一日,哈欠连连,准备回灶房睡觉。
还没碰上门,长孙曜一枚指刀穿了竹屏风飞过来。
阿明听到自己的磨牙声,天杀的,他身上到底有多少指刀?她只得在桌前坐下,等长孙曜洗完给他倒洗澡水。
许久未净身,长孙曜便是再看不得这些粗鄙物件,也洗了许久,直到水凉,他才起了身,穿罢衣服出来,阿明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长孙曜看阿明一眼,没唤阿明起来,径直回了床榻。
阿明是真累坏了,在刘家这几日的累同她在小青山时习武的累是完全不一样的,小青山习武,那是她自己所喜欢的,累也欢喜,而在这捞鱼干活,还看人臭脸,她是一百个不情愿。
睡至半夜,阿明咳了几声,嗓子干哑,渴的厉害,迷迷糊糊摸了桌上的茶,也不管茶冷,喝了个干净,喝罢又趴着继续睡。
长孙曜睡眠本就浅,听到阿明异常的喘-息声皱眉起了身,他不喜昏暗,夜里安置也必留灯。
靠着微弱的灯光,长孙曜到了阿明身侧,伸手推了一下阿明。
阿明有些困难地睁眼,露在外头的肌肤一片滚烫。
她这会儿难受的发不了火,看见长孙曜,只怏怏地说:“我好像着凉了,难受。”
她热的厉害,想扒衣服,又不敢扒衣服,一是怕让长孙曜看到不该看的,二是觉得着凉了更该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