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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希的心绪其实没有那样纯一,她只是不想和萧渡玄再共处一室了。
他从前很不喜欢出席这种宴会,加之身子又不好,也没有人敢令他前去。
可近来萧渡玄仿佛是有数不尽的兴致一样。
沈希回想之前的事,发觉从燕地回来以后,他们已经无数次在宴上遇到过了。
好在他今日没有那样疯狂地掠夺。
走出去以后,沈希长舒了一口气,但她没走几步,就遇见了跟在宰相李缘身边的李二姑娘。
她的脸上满是惊喜,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但两人擦身而过时,李二姑娘却闻到了沈希身上淡淡的兰香。
轻微浮动的香气带着些淡漠、疏冷,不似是姑娘家常用的,但是萦绕在鼻间,很令人心神舒快。
李二姑娘是很骄傲的人。
她虽然不懂香,但也知道这是极名贵的。
李二姑娘禁不住地又想,若她自小也是长在京城就好了。
淮南母亲那边虽好,可再怎么说也比不上京城的繁华,如果她也长在上京,如今最负盛名的女郎一定是她。
李二姑娘拽了拽李缘的衣袖,说道:“父亲,您认得制香的人吗?我想定制些香。”
李缘皱了皱眉。
他低声说道:“我之前没有告诉过你吗?陛下不喜欢用香的女子。”
李二姑娘心中蓦地生出些窃喜。
沈家曾经做出过严重的错事,沈希定然没有门路知晓此事。
先前因为沈希和离而生出的危机感,也渐渐地退了下去。
李二姑娘默默地盘算着,上京的贵女里,生得好的没有她家世好,家世好的没有她生得好。
怪不得陛下会对她青眼有加呢。
如今陆仙芝也受了重罚,便再也没有能超得过她的人了。
但李二姑娘想得很好,却没想到跟着父亲在外间的烈日下侯了许久,才终于等到皇帝回来。
萧渡玄的容色俊美,眼底却没什么情绪。
他谁也没理会,径直就进了内室。
跟在皇帝身边的宦官堆着满脸的笑,说道:“李大人先请回吧,今日您是寿星,不必如此多礼,陛下马上也要回宫了。”
他边说着,边不着痕迹地看了李二姑娘一眼。
这话说得巧妙,讽刺的意味却有些重,实在是结结实实打了李缘一巴掌。
做国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更何况他们这位陛下,是个多么冷情寡欲的人。
李缘掌心都生出了冷汗,但还是笑着说道:“多谢中使,有劳中使了。”
他笑得尴尬,转身就欲离开。
可身畔的女儿仍满脸震惊,呆愣愣地站在原处。
她的眼底除却恐惧还是恐惧,就仿佛是突然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连瞳孔深处都是近乎可怕的震骇。
若不是被父亲李缘拽着,李二姑娘站都要站不稳。
不会的,不会的……
一定是她搞错了,沈希这段时日刚刚和离,之前可是萧渡玄的侄媳,怎么也不可能和萧渡玄有什么的——
两个人毕竟是差了辈的。
但那暗香未免也太相似了些,就好像是同一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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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希回到席间后,目光便落到了陆仙苓的身上。
她坐得离沈希有些远,脸庞被日光晒得有些微红,脸上的笑意很难遮掩。
内宅的阴私事多。
沈希也没想到,陆仙苓这还未嫁,心思竟已这般阴暗。
她从来不觉得利己有什么错,但要是因之故意损人可就太令人厌恨了。
先前陆仙芝亦是如此。
用最狠辣的手段,去对付最无辜的人。
现在想想当年故意饮下那杯果酒的事,沈希都觉得做得漂亮。
沈希阖上眼眸,她喝了点茶水,休息片刻。
然后等着宴席快结束的时候,方才再度起身。
弟弟沈宣很崇拜梁国公世子这位长他几岁的前辈,没多时沈希就寻到了他们的身影。
沈希只是看了沈宣片刻,他便立刻注意到她了。
但沈宣还没有走过来,前夫萧言倒是先红了眼眶,他哑声向身边的人说道:“抱歉,我先失陪片刻。”
两人已经和离,如今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可沈希之前坠江,最难过也最害怕的人还是萧言。
他为之甚至一气之下撞了萧渡玄的剑刃,如今脖颈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痕印。
萧言爱她爱得很卑微,又很疯狂,但萧言也很小心。
他太害怕给她带来麻烦了,仅仅是那样看着她,连身躯都不敢靠近更多。
虽然一言不发,但又仿佛是有千言万语。
沈希别过脸,到底是错开了萧言的视线。
她如今也算是明白了,哪怕她给萧渡玄下毒,他或许都会在动怒过后原谅她,但他受不了她有妄图离开的念头。
尤其是随着另一个男人。
这的确是萧渡玄的逆鳞,但如果沈希不去碰,萧渡玄其实并不会拿她怎样。
他是有些怕她出事的。
沈宣过来得很快,梁国公世子也跟着他过来了。
两家没有那么熟悉,也就是近来梁国公和沈庆臣的关系转近,才开始渐渐多了联络。
梁国公世子在外时,的确是一表人才。
玉树临风,高大俊朗,瞧着就是个能担事的。
他谦谦有礼地说道:“许久不见,沈妹妹生得愈加美丽了。”
梁国公世子的姿态虽然沉稳谦逊,但言辞却是天然的风流。
沈希轻声说道:“世子谬赞了。”
像他这样年岁还没有定亲的男子其实并不多。
如今想来,怕不是因为在结良缘之前,姑娘家里都已知悉他是何等的风流底性,又或许是担忧成亲后就没法恣意地玩闹,方才迟迟不定亲。
但无论哪一种,都叫人难以生出好的观感。
聊了几句后,沈希便觉察出少许的不对,这梁国公世子似是极喜好妇人。
怨不得他之前并未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过,原是因为那时她还年少。
沈宣全然没有听出沈希是在套话。
他只是觉得梁国公世子的眼神有些过于热切了,仿佛沈希随便说一句什么,他都要高兴地拊掌大笑,甚是捧场。
直到离开宰相府后,梁国公世子仍是有些恋恋不舍,目光还停留在沈希的身上。
沈宣本能地觉得怪异,疑惑地说道:“阿姐,你从前是认得郑兄吗?”
梁国公世子姓郑,年岁又比他大,所以他一直这样叫他。
沈希用帕子仔细地擦净了手指,又气得禁不住点了点沈宣的额头,说道:“不认得。”
“嘿嘿,阿姐,后日休沐。”他高兴地说道,“咱们去逛逛吧。”
沈希回家以后,他们又开始常常一道出游。
她想着梁国公世子外室的事,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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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希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做,顾长风回来的消息便传来了。
果如萧渡玄所言,传出来的声音是他受了敌袭,意外受了重伤。
因是伤得不行,侯府都开始谢客了。
理智在说不要去管,不要去插手。
但沈希最终还是没有克制住,去看了顾长风一回。
她一直都是很重利益,善于权衡利弊、得失的人。
可对于这样一个付出一切,将她从困境里救出来的人,沈希还是做不到置之不理。
顾小七牵着沈希的手,小声地说道:“其实哥哥已经没什么事了,他身子好得很,姐姐不记得了吗?”
“他十七岁的时候,第一回 上战场,”顾小七摇头晃脑地说道,“盔甲出了问题,被人一刀刺进了肩头,休息不过三两日,就没什么事了。”
都是很旧很旧的事了。
沈希的喉头还是有些微哽,她轻声说道:“我记得的。”
那时候她跟顾长风的关系还没有很近,只是因为萧渡玄的缘故,她才会对他多些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