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姐姐一直念叨他呢,今日满月宴,她都还问及我,说不定很快就会去找相公你打听。”
夫妻俩一面说着,一面往前走,沿途买了不少零嘴,等出了东市,年锦语手捧着个油纸包,里面是炒熟的栗子,热气腾腾的,充当暖手的物件。
上马车后,栗子香就更浓郁了,吃饱的人都还能有胃口再尝上几个,顾明渊捏开一个,在年锦语崇拜的眼神里,将栗子肉剥出来递给她。
“不可多吃,容易积食。”
年锦语不住的点头,一口一个吃的香甜。
等到马车到了侯府门口,不知是累的,还是吃多了犯困,年锦语打了个哈欠。
“侯爷,田大人在外头。”严进掀开帘子,顾明渊看到田实与赵合益一同等在侯府外,两个人皆是面色凝重。
“侯爷,成桥庵那边来消息,说是寻到了六皇子的东西。”说着田实就将一块缺了角的玉佩递了上来。
顾明渊一眼就认出了它,是他还在入宫伴读时六皇子就带在身上的玉佩。
“阿语,你先回去。”顾明渊让素练和阿符送年锦语进去,随即带了严进,跟着田实和赵合益离去。
第一百零二章
途中问及玉佩来源, 田实告知,是成桥庵的一处当铺中发现的,前来典当的人却是个聋哑的樵夫, 如今已经将樵夫拿下,但因为无法沟通的缘故,问不出东西来。
而樵夫看起来很是贫困, 问及镇上的人也不知道他具体什么身份,兴许这缺角的玉佩就是樵夫在山中捡到,拿去当铺换钱的。
快马加鞭到成桥庵时,已是后半夜, 顾明渊在衙门内见到了那个樵夫,生的人高马大, 一双眼却清透的很, 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
他身上还有用刑的痕迹,想必是衙门里的人为了逼出些消息而为之。
“我们也找了精通手语的人与他交流, 但他的方式很奇怪,师傅也不能尽然看懂。”一旁的县老爷小心翼翼的解释。
“画像可看了?”
“看了,但那樵夫没什么反应。”
顾明渊并没有询问什么, 即刻下令, “放了他。”
“放了?”县老爷愣了愣, “万一跑了可怎么办?”
“在这里他跑不掉,看看他会去哪里。”
顾明渊开口, 县老爷只能放人, 但樵夫走出牢房后, 却还朝着县老爷摊开手, 啊啊着,做着手势。
在场无人能懂, 樵夫急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双手对着空气画了个玉佩的形状,又指了指自己的腰,自己的嘴巴和肚子。
顾明渊扭头问田实,“他可拿走典当的银子?”
“回侯爷的话,他是在当铺被直接拿下的。”
“给他十两银子。”
从严进手里接过银子后,樵夫感激的直朝他们鞠躬,随机宝贝似的拿着银子出了衙门,去了铺子买棉衣,又去了杂货铺买粮食,最后买了一大布袋子热气腾腾的包子,进山去了。
跟在后头的严进他们看他一面走一面吃包子,都看饿了。
“别跟那么近。”赵合益小声提醒。
田实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他又听不见。”
“我的意思是包子太香了。”他们这一路赶过来都还饿着呢,眼看着这樵夫越走越深,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山。
“你就知道吃。”田实看了眼后面的侯爷,“我总感觉这次能找到六皇子。”
赵合益这才忘了吃的,倒抽了口气,“万一是那樵夫在山中随便捡的。”
“是死是活,总得有个定论,不可能一直这么找下去的。”田实跟了侯爷外出寻找这么多次,这次感觉最真实。
赵合益还在犯嘀咕,玉佩这事儿,在山中无意见到的可能性最大,要不然怎么会对画像中的两位皇子没有反应呢?
眼看着天越来越明亮,太阳升起,一行人还在山中行走,严进担心顾明渊走多了会伤着腿,便想着留人在这里。
顾明渊示意他跟上,“不必多说。”
快到中午时,他们才隐隐看到了个山头,藏于山中,山下望上来根本看不见,而没有樵夫的带路,他们也无法穿过那些树丛找到这个地方。
做了一路痕迹的田实和赵合益看着那若隐若现的木屋,终于松了一口气。
很快大家就听到了犬吠声,在樵夫走上小坡时,几只狗冲了下来,先是围绕着樵夫,继而冲着顾明渊一行人狂叫不止。
樵夫见狗的反应,才回头看到众人,他倒也没有露出什么防备,反而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他看起来好像还挺欢迎我们的?”赵合益看的一愣一愣,回头请示顾明渊的意思,“侯爷,要不直接跟他上去看看?”
“分几个人在这木屋附近搜一搜,田实带人留在这里,你们两个跟我上去。”
顾明渊带着赵合益和严进走上坡,在泥地里挖出来的台阶,两侧杂草丛生。
再往上便是那几条狂吠的狗,有着对陌生人的警惕,顾明渊打量三间并立的屋子,视线很快落在屋外空地的木架上,上面挂着一件衣袍,浅蓝色的锦布底子,底下还绣有祥云,一看就不是樵夫自己的衣裳。
“侯爷!”严进也看到了那锦衣袍子,“屋里还有别人。”
顾明渊基本能够断定,差的不过是进屋求证,那樵夫已经推开中间屋子的门,高高兴兴的把买来的东西都放在了桌上。
很快就有顾明渊熟悉的声音穿了出来。
“东西送出去就换了这些回来,没人跟着你一块儿进山?”
屋内,赵晏看着樵夫好心递上来的包子,心情越发阴郁,玉佩是当了,可竟无人发现那是太子殿下的东西?让这么个又聋又哑的人拿了银子就走?
赵晏扔掉了包子,入眼的就是自己的断腿,他已经对眼下的生活无望,感觉自己还不如摔死来的干脆。
“赵晏!你私拿我玉佩,就不怕引来追兵!”见弟弟偷偷拿走自己玉佩给那樵夫不说,如今还这般态度,赵睿十分的生气。
“现在这幅样子,还不如被赵恒的人找到,好歹能离开这鬼地方!”
“被他的人找到,他就不会留你我性命了。”赵睿见他目光怔怔的看着断腿,无奈叹了声,“我马上就能跟他下山去,到时候联系到了李家就安全了,你再忍忍。”
“忍忍忍,你一天到晚让我忍,我忍了多久了?!”赵晏忽然的暴怒,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条腿支撑着踉跄到了桌旁,抬手就掀翻了桌子。
摆在上面的包子和棉衣都掉到了地上,樵夫赶忙去捡包子,拿在手中吹了吹,正要去扶赵晏,却见他木愣愣的看着门口方向。
顾明渊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看着赵晏单脚站在那儿,整个人狼狈的像个流浪汉。
这时赵睿也看到了顾明渊,他还以为自己是做梦,怔神后便是欣喜,颤声喊道,“明渊……”
赵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真的是顾明渊。
下一刻,他飞快回到了床上,掀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双腿,并背过身去不去看顾明渊。
而顾明渊,看着屋内的凌乱,神容憔悴的赵睿,失了一条腿的赵晏,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拄着拐杖缓慢往里走了两步,将翻倒的桌子扶起来,这才到了赵睿的面前,数月未见,恍若隔世一般,他们竟落到这样的地步。
顾明渊的心情很复杂。
“殿下。”许久后,顾明渊轻声道,“我来接您们回去。”
“是谁命你来找我们的?还是你自己……”赵睿的视线落在他拄着的拐杖上,语气里有欣喜,“太好了,你能站起来了。”
这话似乎触动到了背对着他们的赵晏,他的肩膀一颤,又努力想缩瑟起来,让人觉得自己根本不存在。
顾明渊让严进他们进来,“我先带你们下山。”
赵合益走进来背起了赵睿,人轻的不可思议,当严进去扶赵晏时,后者却显得很激动,他一把挣开了严进的手,自顾着下床,在床边摸索着找了根棍子,却因长度不够无法支撑,整个人滑稽的要摔倒。
顾明渊手快扶住了他,赵晏像是触电一样弹开,转而搀扶上了严进的手臂,甚至都不多看顾明渊一眼,急急着出去了。
“侯爷。”将七皇子交给田实送下山后,严进走到顾明渊身旁,“这樵夫怎么办?”
顾明渊看着四周,看似简陋的木屋,倒也不缺什么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一个受了内伤的人与一个断了腿的能在这里活下来。
以樵夫在衙门内的表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请大夫前来给两位皇子看诊的,又或者是,根本没有大夫……
但事情总要有交代的。
“把他也带回去,客气一些,毕竟是两位殿下的救命恩人。”
下山的路比来时快了一些,但到山下时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成桥庵的县老爷带人在山下候着,见顾明渊真带了人下来,整个人显得诚惶诚恐。
他做了十几年的县老爷,可是头一回见着皇子这么尊贵的人。
“天色已晚,侯爷,要不在镇上先住一晚,我这就安排人去请大夫来。”
“不必了,我们即刻要回京,今日之事,还请县老爷暂时不外说。”
“是是是,我一定守口如瓶!”
县官老爷别提多后悔,今日没有跟着一块儿进山里去,否则自己不得有个功劳在身上,眼下也只能眼巴巴的目送了人上马车,在顾明渊他们走远后,又急忙带人去了一趟当铺,怎么着都要让自己和这事儿扯上多多的关系。
而回京城的马车里,此时却是寂静无声。
不想与顾明渊面对面的赵晏,此时装睡的靠在里侧,而赵睿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说的话也不多。
车轱辘碾过石头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到马车内,片刻后,赵睿望着顾明渊问,“如今是谁在位?”
此言一出,连着赵晏都睁开了眼。
“殿下出事后,曹家人带兵赶回来,与宣王在城外集合,宣王起势。”顾明渊也没有隐瞒,将他们落下山崖后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宫门破了后,赵恒自缢而亡,之后宣王在文武百官的推举之下,继位。”
“怎么会是皇叔继位?!”赵睿未开口,赵晏先行出了声,“六哥,明明你才是名正言顺应该继位的人!”
“你住口!”赵睿呵斥,事已成定局,怎么还能提这些。
“太妃因两位殿下出事,伤心过度离世了,如今皇子妃被安顿在过去的六皇子府中,一切无恙。”
赵睿神色一悲,母妃为他们兄弟二人筹谋半生,到最后自己连她最后一面都赶不上。
他随即看向顾明渊,稳了稳心神,“也是皇叔命你来找我们的?”
“从两位皇子失踪开始,皇上就一直不间断的在派人寻找,昨日才得到了玉佩的消息。”
“山中的确难寻,若非那樵夫好心救了我们,我和阿晏恐怕早就没了性命,明渊,多谢你。”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话音刚落,忽然赵晏幽幽说了一句,“是不是你也觉得皇叔继位是对的。”
“赵晏!”
“哥,我在问他!”
马车内忽然的安静,赵睿看着赵晏那粗红的脸,心中气血上涌,便猛地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