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思忖须臾,再开口时,嗓音低沉,莫名带着一些蛊惑:“严舟虽老奸巨猾,但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你若想,我可以帮你得到更多。”
他承认自己是有一种恶劣的想法,他倒是想看看这人人可欺的小女郎究竟会在他手上变成什么样。
“如何?”
三郎的嗓音好似都快燎着了她的耳尖,一阵阵发热,罗纨之用指腹搓了好几下耳朵,慢慢才从谢昀最后半句话里理出头绪。
更多?
她心脏怦怦直跳。
若对方不是谢三郎,她一定会皱眉心想好大的口气,可是他是谢三郎,这话无疑是有很大的份量。
严舟的起家经历十分传奇,据闻是靠勾结北胡劫掠行商而起,这话他自然不会承认。但不得不说,二十年前在大晋存亡危难之际正是他发家的开始。
她当真可以胜过这样的人吗?
虽然心里充满自我怀疑,但罗纨之还是鬼使神差,脆声回道:“我想!”
仿佛慢上一息,都是对这样的好运降头不珍惜!
小金山。
华灯初上,满园通亮,沿着曲折的湖岸,石笼里的蜡烛一根根点亮,将潋滟的湖水照得犹如缀满宝石的腰带。
严舟正设宴,款待常康王。
席上海陆珍馐,鼓上舞姬翩翩,就连他最宠爱的小妾雪娘也在作陪。
常康王皇甫伋心情好,随意提道:“雪娘子最近千金楼人满为患,本王都快没地方落脚了。”
雪娘为两人斟酒,风情万种地撩眼一笑,“王爷要来,奴家一定佳宴以待,不敢怠慢。”
皇甫伋满意,“有劳雪娘子了。”
身穿缀金钱纹锦袍的严舟拿起酒杯,伸手揽住雪娘的腰肢把人带到腿上,雪娘娇哼了声,没有抵触,就坐在他怀里听两人说话。
严舟揉摸着美人纤柔的腰线,笑道:“王爷常去千金楼,定然也看见了那奇特的蜡烛吧?说来也是有意思,那蜡烛起初还是罗娘子先拿给雪娘的……罗娘子王爷可知道?就是被陛下硬塞到谢三郎身边的那个,你说她一女郎好好在谢府伺候三郎就是,还折腾个什么劲?”
皇甫伋忽然听见罗娘子,眼睛一动。
“哦?我是不知道,原来那女郎还有如此巧思,我还在想千金楼是从哪里挖来了这宝贝。”
严舟哈哈大笑,“不错,的确是宝贝!”男人把手伸到雪娘丰腴的胸。乳上捏了一把,“我还正愁没有礼物贺小陆大人升迁,你看我这歌舞一排,美姬一送,不就好了!好宝贝啊!”
“郎主起初看不上眼,说不过是个小玩意,等到客人们喜欢了,又巴巴去占人家生意,害我在罗娘子面前丢死人了。”雪娘拿拳头轻砸严舟的胸膛,佯装不满,“万一谢三郎知道是奴家欺负了他的人,寻麻烦怎么办?”
严舟把她的手一抓,放在嘴边大力亲了口就将她从腿上赶起,拍了拍她屁。股,“欸,不过是个婢女,女人家做生意也不过是玩玩罢了,谁还会真放在心上?谢三郎……嗝!”
他打了个酒嗝,朝着常康王皇甫伋一举杯子,得意道:“谢三郎正忙着呢,那还有空管她是不是?”
雪娘扯出一抹笑,口里道“奴家再去拿酒来”,转身就沉下脸快步往外走,一名小厮急冲冲与她擦肩而过,手里捧了封要给家主的信。
“什么事这么急?”
严舟几下扯开信封,展开随意看了两眼,看着看着他又倒回去重头看了遍,两条眉毛拧得死紧,怒道:“岂有此理!”
“怎么了?”常康王瞟了眼信纸,字迹清秀,像是个女郎手书。
严舟把信摔到了桌子上,轻飘飘的信纸随风而落,被刚落下的烛泪凝上了一块烛斑。
“那罗家女要跟我分生意,若我不同意,她就要将那该死的蜡烛方子公布于众,还要特供给天香楼!”严舟气得爬起身。
物以稀为贵,等物不稀了就抬不起价了!
皇甫伋:“她哪有这能耐?”
严舟还从未被人如此挑衅过,赤着双目,“是啊,她哪里来的能耐这么嚣张?莫不是还真有谢三郎给她撑腰?”
气归气,精明的严舟还是飞快思索了一阵。
区区一个罗家女严舟压根不会放在眼里,但是加上谢三郎,他就要再掂量掂量了!
几日后,罗纨之收到了严舟的回信。
严舟贪财爱财,最爱垄断生意,要他与人分享就犹如要割掉他的肉一般。
可罗纨之开给他的条件依然苛刻。
但是他除了跳脚接受外不会选择别的路,因为罗纨之拿出的是破釜沉舟的决心,若他不同意,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讨到好。
素心等人知道她与严舟谈妥,纷纷来给她道喜,罗纨之心情大好,特意让廖叔叫匠人做了几个新蜡烛送给她们当作礼物。
每一种都是罗纨之精心挑选的,素心、清歌都爱不释手,嚷着不舍得点来用,要留着当个摆设。
谢三郎那儿,罗纨之自然没有落下,她特意选了一个符合郎君英武形象的剑型蜡烛。
又长又直,寓意着三郎有剑指苍穹的魄力。
谢昀拿着那长剑蜡烛还没说喜不喜欢,就看见罗纨之变戏法一样又接连拿出好几个,一一分给苍怀、南星和天冬。
他放眼扫了一圈,加上自己手上这个,还真是人手一个,各不相同。
原来不单单是给他的,是个人就有?
“九郎可送了?”谢昀随口一问。
“送啦!”那边罗纨之头也没转就高兴回道。
很好,九郎还是先拿到的。
罗纨之想的很简单,有喜事大家一起分享,只是回头瞧那边的谢三郎面无表情,似是不大高兴?
奇怪,三郎怎么了?
是不喜欢这蜡烛吗,还是……误以为她拿蜡烛又在暗示他的“隐疾”?
怪她,没有思虑周全。
罗纨之走过去,趁三郎不备,把他手里的蜡烛换了个短的。
谢昀:“……?”
第39章 荔枝
罗纨之理所应当换了蜡烛, 抬头却见谢昀盯着自己,犹豫道:“三郎不是不喜欢这个吗?”
她举着长蜡烛。
谢昀垂眸打量自己手上这个短胖且精致的纹龙烛,再掀起眼皮, 悠悠问她:“何以见得我不喜欢了?”
她难道是看错了?
“三郎还是更喜欢长的?”
“你不喜欢长的?”谢昀摇了摇手里的短蜡烛,“蜡烛短就不及长蜡烛烧得持久, 这道理不是显而易见吗?”
原来三郎也看重实用, 而非欣赏花哨啊!
这倒是与罗纨之想法一致。
短蜡烛固然精美,但的确烧不了多久, 长蜡烛更实用!
“那换过来吧!”罗纨之要与他换, 谢昀却收起手, 只用空着的那手来接。
“我帮了忙,两只蜡烛都不舍得?”
午后。
谢九郎来寻谢昀,在他的书案上看见一高一矮两只蜡烛,便笑道:“这都是罗娘子送的吧?我一看就知道!”
谢昀“嗯”了声。
“罗娘子竟送给兄长两个。”九郎叹道:“她只给了我一个,真是厚此薄彼呀!”
他倒不是真的嫉妒, 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谢昀理所应当道:“这是自然。”
“?”
谢九郎稀罕地瞧了眼自家兄长的嘴角, 他这是在笑吗?
他奇怪问:“兄长在笑什么?”
谢昀把唇角一压,很随意地亮出手里的邀帖道:“没什么, 只是钩上了条大鱼罢了。”
谢九郎将信将疑低头一看,那金灿灿的纸上写了三个字——千金楼。
因为收到严舟的请帖,隔日谢昀就带上罗纨之同去赴约。
先前他说过,能帮罗纨之得到更多,并不是假话,他甚至还打算把名下的一部分产业交给罗纨之代为打理。
谢家的每位郎君、女郎自成年后都会分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产业, 有来自宗族的、也有来自父母的。
一般这些田地商铺都应该由郎君的大娘子管, 但谢三郎还未成婚,所以暂时由他的心腹管事负责打理。
交给罗纨之处置, 也是谢三郎自己的安排,不会引来非议。
千金楼。
七月出荔枝,最新鲜的果子盛在白瓷宽肚盆里,堆成小山状,每一颗上面还沾有水珠,鲜艳欲滴。
罗纨之与严舟见礼后坐下,目光不由落在上头。
她还从未见过荔枝果,只在书上看过描写。
有说它壳如刺,色娇艳,果肉白,汁水多,是一种兼合酸甜脆爽的夏季佳果。
严舟眼睛贼精,看出她的喜欢,连忙招呼:“来来来三郎,罗娘子都尝尝看!这是产自岭南的荔枝,刚是从海路上运来,要我说这建康城里再没有比我这儿更新鲜的荔枝了!”
严舟五十来岁,还穿得十分亮眼,宝蓝底金铜纹宽袖袍,头戴宝玉笼冠,手里还摇着一把夸张的金扇子,相当符合罗纨之心里一掷千金的大商贾形象。
罗纨之看向谢昀。
她知道严舟肯请她来,多半是看在谢三郎的面子上。
谢昀拿起一粒荔枝剥开,口里道:“荔枝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四五日色香味尽去,运来还能保持如此上好状态,严大家费了不少心吧?”1
严舟哈哈大笑,摇着金光灿烂的折扇道:“不错不错,还是三郎识货,我这些荔枝可不是用传统的法子保存的,像什么冰镇啊、竹筒啊都是只管一时,到手的荔枝还是少了新鲜度,这些荔枝是直接挖了带着绿果的树,装上船沿外海,从长江转运,这一路啊,成熟度刚刚好!”
罗纨之张口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