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厉害的人也怕偷袭。
“……”皇帝白着脸,颤巍巍对着罗纨之比出个拇指哥,欲哭无泪道:“罗九娘,你就是女郎里面的楷模。”
在这混乱之中,罗纨之也是哭笑不得。
“罗纨之!”
身后的林子里脚步声急促,罗纨之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刚把手里的棍子往旁边一丢,还没转过头,一阵劲风袭来,两只手臂猛地环住她的腰,带着一股想要把她截断或者揉碎的狠劲。
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
第43章 恼了
是三郎!
熟悉的味道从后裹住她, 瞬间让她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
虽然被他的手臂箍得很紧,但罗纨之感觉不到任何难受,反而有种心落到实处的安稳。
就好像她本该就在这里, 她本该拥有这些。
甚至这个时刻,她内心涌出了些说不明的欢喜。
因为三郎这突如其来的一抱, 向来内敛的情绪外泄, 让她能够感觉到。
他在意她是否安好,就好像她会不顾一切也想要他平安一样。
被重视, 被需要。
这是她一直所奢求的事啊。
可不过片刻, 罗纨之就因自己生出的这个想法浑身发颤。
她万不可沉溺在谢三郎一时的温柔当中。
因为这个郎君再好, 也不会完完整整属于她一人,甚至他的示好,于她而言就是福祸相依。
“你无事。”谢昀的声音还带着未平息的急喘。
在感受到怀中人还温热的体温后,他方感觉自己的情绪平缓不少,那股萦绕在心头的暴戾终被女郎身上的幽香抚平。
罗纨之眼睛发酸, 低声道:“三郎……你弄疼我了。”
谢昀立刻懈了手劲, 将她松开转了个面,将她仔细打量。
罗纨之对上谢三郎昳丽精致的脸, 看着好似一切都好,但她还是泪雾盈眶,问:“三郎也无事吗?”
谢昀一默。
女郎的脸上有灰扑扑的泥土,还有细小的血痕划伤,发髻早已经松乱,钗子不知所踪, 就连一只耳坠也丢了, 几缕碎发凌乱地翘在脸颊旁,和她齐齐整整出府时判若两样。
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可见这一路既艰难又危险,她何尝不是经历百死一生?
可她没有向他诉苦,反而首先关心他的安好。
谢昀心微微抽疼,像是被细密的针尖戳中,不适且空虚。
不该是这样。
她应该害怕地扑入他的怀中,求得他的安慰。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矫情可笑,但他已经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他想紧紧把这女郎抱在怀里安慰,又或者是抚慰自己这一路来的惶恐。
然,这女郎坚强如斯,也隐隐表现出疏离的意思。
谢昀声道:“你自仙人崖上提醒后,我就立刻反应过来了,所以无一伤亡。”
那些刺客知道谢家的护卫厉害,算是准备充分,所以才会伪装成弱小者前来求助,其实身上暗藏淬毒的峨眉刺,就等着他们不备时,近身发起一击。
“是我提醒的?”罗纨之呆呆问。
“是。”谢昀道:“是你提醒的我。”
这么说,她真救了谢三郎?
罗纨之眼睛都亮了起来。
三郎平安她很高兴,三郎是因为她而平安,她可耻地想到的是——若她再提什么要求,三郎会允的吧?
与谢三郎同时出现的谢家侍卫以及后面赶来汇合的苍鸣等人一起出手,丁老头的那些手下压根不是对手,很快就被绑住手脚按在泥地里,等候发落。
苍鸣看见罗纨之“完好”,紧皱的眉头才稍松,露出轻松的神色。
苍怀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一直令他不解的事情也得到了答案。
郎君明明叫他看好罗纨之,他非但没有把人看住,还让她进来涉险,看来是自作主张了!
“先回去再说。”谢昀盯上罗纨之披着的这件陌生白衣,蹙了蹙眉,忽然就捏住她的领口往下扒。
这是那些烂透了的权贵想出来,拿女奴做羊耍的玩法。
他万没有想到罗纨之会进到这里,遇到这些事,故而没有告诉她。
这件外衣只是随便罩在身上,没有系带,所以很容易就被他扯开。
罗纨之有些吃惊,抬手欲挡,还是没有快过谢三郎的手,本就被她滚得不干净了的白衣转眼被扔进泥里,而她的手腕则被谢昀轻轻握住。
刚在她抬手时谢昀注意到,她手上的伤远比脸上的严重多了。
从腕口到小臂,蹭破的皮上凝着暗红的血块,而周围的皮肤上都是青紫色的淤血,被周围完好的肌肤衬得这伤更加可怖。
见他一直盯着伤处,罗纨之扯了扯袖子挡住,随口道:“掉下来摔了一跤,好在不算高……”
小时候她也常摔伤,爬树、爬墙的时候会摔,练舞的时候也摔。
这没什么,而且她身体好,伤口恢复都很快,养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只要没有伤筋动骨就是万幸,哪还能求一点伤都没有。
对于她的伤,谢昀沉眸不语。
不算高?
仙人崖足有三四层楼高,上面的风可以把一个单薄的孩子吹得摇摇欲坠。
光是听见她爬到上面,他的心已经被揪了起来。
更何况她是被人射落的。
她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伤了?
他不好检查,甚至都不好在这里详问。
他转而问:“为什么要冒险爬上去?”
罗纨之仰起脸,认真道:“我在书上看过,高的地方声音才能够传得远,想来是没错,要不然三郎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仙人崖是这附近最高的地方,她当时一心想要提醒谢三郎,没有想到危险。
事后罗纨之心有余悸,但也认为自己相当幸运。
这要幸亏月娘教过她如何在空中借力,这是一种飞天舞派最常用的技法,听闻还有优秀的舞伎能够从四层楼高的地方,凭着一根绸带飞落,那身姿翩然,宛若天女降临。
罗纨之被箭雨所惊,自然是翩然不起来,但好歹没有让自己像个秤砣坠地,那才是要命的。
谢昀忽然又看见了什么,用另一只手拂过她掩在碎发后的颈部,罗纨之“嘶”得抽了口气。
突如其来的刺疼让她把眼睛都闭了起来。
谢昀一看便知。
利器的痕迹,是箭伤。
寒冽的怒意拢上了他的眉心,但他没有在这个时候发作,而是用侍从递上来的外套盖住女郎的头,将她完全罩住。
罗纨之眼前一黑,那垂落的衣领甚至盖过了她的半张脸。
这是谢三郎的衣服?
有他身上的沉水香味……
罗纨之忍不住拉拢衣服,悄悄嗅了口,这个动作刚做完便察觉自己的不应当,她又懊恼不已。
谢昀的手横在她背上,似乎想将她往外面带,罗纨之忽然想起皇帝,“陛下呢?”
旁边的苍怀及时回道:“陛下昏过去了……我们会照看好他的。”
“昏过去了?”罗纨之想要回头,但是谢昀的手拦住了她。
“是的。”苍怀没有多说,只用余光瞥了下瘫倒在地的皇帝。
别看他眼睛闭得死死的,但是那眼珠子分明还在眼皮底下不安地转动。
皇帝胆小,生怕会被郎君迁怒,还想着装昏倒躲过去。
他倒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拆穿他。
“那……那些女郎……”
“交给苍怀。”谢昀不想让罗纨之继续待在这里,推着她的后背让她往前走。
丁老头以及手下还在挣扎,叫嚣。
“放了我们!你们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
“凭什么抓我们?!”
“那女郎是我主子看上的!——”
事到如今,他们还没有放弃,可见当初他们主子对于罗纨之是如何势在必得。
还想通过擒羊,把属于他的人名正言顺转到自己手上?
谢昀顿下脚步,从背后抬起双手,捂住女郎罩在衣服下的耳朵,也固定住她想要扭转回来的头,他对苍怀沉声命令:“不必留了。”
“——全杀。”
既然挑衅于他,这便是他的回答。
苍怀等人先是一愣,随后握紧了刀,冷酷地答:“是。”
听从命令,才是他们接受训练的第一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