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下,她翩飞的身影像是一只慌不择路的蝴蝶。
黎丛愣了一下,银票没有给出去,陛下会降罪他,不过余娘子似乎十分激动……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居然认为朕在心疼她,朕不过是不好意思带着那么多人吃软饭,她想的倒很好。”听了臣下的禀报,萧焱先是大笑了一通,而后又阴阳怪气少女在痴心妄想。
心疼?这两个字和他有关系吗?
“陛下,那这张银票要如何处置?”黎丛没想到苏州通判的贿赂成了烫手的山芋,一时为难不已。
“还能怎么办?她不收自是充当国库,等到抄家的时候加上一笔就是了,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朕教你?”萧焱冷嗤一声,已经定下了苏州这些臣子的结局。
无非抄家流放,一个都逃不掉。
只不过粗粗一查,这些人的手脚都没一个干净的,和那个尸体都变得僵硬的刘知府是一丘之貉。
“臣遵命。”黎丛又将银票收了起来。
“你说那小可怜请了人要裁衣?”男人把玩着手腕的玉石,眸光流转间,含着一股淡淡的兴味。
处置苏州城的官员当然比不上在小可怜那里有趣。
毕竟是自己年少就定下婚约的未婚妻,他要多多看护才是。
萧世子慢悠悠地抬了抬手,很快,不止苏州城中七八个有名的绣娘被请到宅子里,布庄的老板,珍宝阁的掌柜等人也都排着队地往这边赶来。
镇国公世子大张旗鼓地为未来的世子夫人置办衣服首饰,这个大好的机会他们怎么能错过。
一时间,城东余家的宅子变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汪氏等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城东,看到的就是一辆辆匆匆赶来的马车,以及许多人捧着的灿若霞光的布料、璀璨耀眼的珠宝……她们竟然被挤在了外围,靠近都不能。
“大嫂,你瞧见了没有,刚才那人拿过去的是黑玉珠吧?一颗就要十金,我看足足一匣子得有十几颗!”杜氏,余窈的二伯母,瞅见这场面眼睛都发了光,余家富贵不假,但从来没有这么豪气过。
“弟妹,不是大嫂说你,你也是当家的主母,眼皮子怎么这般浅,家里少过这些吗。”汪氏看不上林氏,更看不上二叔的夫人杜氏,皆因她十分贪财,又抠门小气。
杜氏讪讪一笑,眼珠子却还黏在那些昂贵的布料首饰上挪不开,“大嫂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在感慨世子疼爱窈娘吗?窈娘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后的日子可是好过了。”
她也不是个善茬,暗指余窈在汪氏的手下日子不好过。
汪氏面皮一僵,正要说些什么让老、二家的闭嘴,突然两个神色古怪的妇人映入了她的眼帘。
只因那两人衣着华丽,身后跟着几个似是家丁模样的人,她们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眼珠子瞪的比杜氏还要大。
汪氏心里觉得有些不对,便转头吩咐自己身边的婆子打听一番。
“夫人,您说的是哪两人啊?”婆子迷惑不解,汪氏抬眸再一看,那些人都不见了。
第14章
余窈没有想到自己才刚有了裁衣的心思,未婚夫就请了那么多人过来,将这座清静了许久的宅子弄的热闹无比。
许许多多的人,今日都是为了她来的。
她们捧着颜色各异的布料和贵重十分的首饰,一句句赞美的话不停地往外冒,仿若她成了九天之上的神女一般。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未婚夫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试衣的模样令她不自在,余窈感觉到那道不容忽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白嫩的脸颊不一会儿就透出了鲜艳的红色。
有人还在拿着尺子为她丈量尺寸,轻声地赞道余娘子身形纤秾合度,腰肢纤细,穿起衣衫定然好看。
余窈低低地嗯一声,忍不住往未婚夫的方向瞄了一眼,发现未婚夫正以手支颐,狭长又深邃的黑眸笑意浓郁地望着她。
似是很喜欢看她被人围着丈量的模样。
“郎君,好了吗?”可是余窈已经被围了太久,更不适应被未婚夫这样一直盯着,颤颤巍巍地张开小口询问。
一双眸含着秋水,怯怯凝睇。
“不好。”
萧世子悠悠地摇摇头,似是没看出少女的局促,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黑眸漫不经心地随便一瞥,从托盘上拿起了一支红玉珠钗。
日光下,这抹红比血还要艳丽。
他抬手,将珠钗一点点插、进少女乌云堆墨的发丝中,红色与黑色相衬,往下是柔润白细的颈子。
他垂眸定定地打量过后,这才道,“好了。”
绣娘等人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余窈的眼睛雾蒙蒙地看向男子还未放下的修长手指,勾着笑意的薄唇,整个人像是被蛊惑了一样,轻轻唤了一声自己藏在心里多时的称呼。
“云章哥哥,谢谢你。”她的声音又细又软,辗转在唇舌中,柔腻娇嫩。
比起郎君,一声云章哥哥更能显示她与未婚夫的亲近,带着婉转悦耳的羞涩与甜蜜。
只一瞬间,男人的眼神就变了。
阴戾的目光盯着少女的头顶,萧焱蓦地一冷笑,将插在她发间的红玉珠钗拔了出来,狠狠扔在地上。
珠钗断成两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下次再敢这么喊人,我就把你的舌头给拔了。”他的薄唇贴着她的耳畔,阴森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威胁。
寒气渗入她的身体。
这一瞬间,余窈毫不怀疑只要她再喊一声,未婚夫真的会拔了她的舌头。
她白着小脸瞅了一眼地上断裂的珠钗,害怕地直点头,“不喊了,不喊了。”
“郎君,你不要生气。”余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她与生而来的敏锐令她急忙伸出手扯住未婚夫的衣袖。
“你还想跟我一同去京城吗?”萧焱居高临下地凝视她,心中突然爆发的怒气还没有消失。
对着他喊傅云章的名字,小可怜的胆子真是令人意外。
此时的男人根本不去想是他自己欺骗人在先,他只知道面前的少女做了让他生气的事。
“想,想的!”余窈飞快点头,浓密的睫毛不停颤动,唯恐未婚夫因为愤怒把她抛下。
虽然她现在根本想不通未婚夫因何而怒,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自己喊了他云章哥哥吗?可是,这样的称呼是为了表达她的喜欢与亲近啊。
“那就老实安分一点,不要做让我不喜的事!”他冷冰冰地开口。
余窈被他凶地抿起唇,委屈巴巴地讨好承诺,“都听郎君的,郎君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以后不敢了。”
她决定日后一定不会再越过界限,未婚夫应该还是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喜欢自己吧。
他让护卫给自己银票,为自己置办衣裙和首饰,兴许只是顾及身份,不愿意让自己失了他的体面。
少女想到这些直接就蔫了,低眉顺眼地搅着自己的手指头,听到大伯母和二伯母上门来,也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她知道她们过来家里一定不是为了她。
“郎君不喜吵闹,我不会让伯母她们打扰到你的。”余窈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出了院门,和一开始知道未婚夫招来那么多绣娘时的欢喜判若两人。
常平看着小姑娘面容黯淡的离去,有些不忍,陛下借用了傅世子的身份,余娘子不知内情,喊陛下云章哥哥其实半点错都没有。
“陛下,镇国公府的人已经到了苏州城中,不出您所料,她们直接找到了这里。”内侍不动声色地将真正的傅家人搬了出来。
萧焱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碎裂的珠钗,问道,“人呢?”
“被关了起来。”常平不确定陛下是否要向那些人问话,谨慎地问如何处置她们。
“既然关了起来,那就一直关着吧,朕还没有随时随地杀人的癖好。”萧焱神色冷漠,那些人只要不坏了他的兴致,他懒得动手要她们的命。
区区几个国公府的奴仆,也配?
倒是镇国公那个老东西的命,他还有些期待。
“派人盯着,一刻钟后把那些聒噪的余家人赶出去。”脑中突然闪过少女委屈的脸,他轻轻啧笑一声,觉得自己方才是有些过分。
所以,那就再给小可怜一些甜头吧。
男人接着说出了几个颜色,华美至极的五官稍稍带出一丝不耐,“让那些绣娘动作快些。”
他御驾亲征到苏州城,佞王已死,待这些时间也足够了。
“属下明白。”常平恭敬颔首,他比谁都清楚陛下的耐心有多么稀缺,能为一个少女停留两日已是罕见。
***
余窈神色恹恹地来到父母的正院,见到两位伯母和余家的族人,她勉强福身行了礼。
“府中乱糟,劳驾两位伯母等我。”
她身边只带了一个婢女绿枝,气色也不像汪氏与杜氏联想的那般明艳照人,反而有些萎靡不振。
汪杜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了盘算,看来世子并不十分喜欢这个侄女,但是她们在府外见到的绣娘等人……
“窈娘,世子待你真不错,过了今日怕是整个苏州城的人都知道了世子请来那么多人为你裁衣制首饰。”二伯母杜氏按捺不住,首先开了口,语气满是艳羡,说她看到的玉珠有多么多么珍贵,布料又是多么的稀少名贵。
余窈安安静静地听着并不开口,她是知道二伯母贪财的性子的。
她迟迟不应,杜氏有些意兴阑珊,又说了几句就变了语气,“窈娘,伯母见你脸色不佳,可是出了什么事啊?你马上就会是尊贵的世子夫人,谁敢惹你生气。莫不是世子和你说了什么?”
大伯母汪氏端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水,任由杜氏不停地追问,她与旁的余氏族人都冷眼旁观,等着合适的时机开口。
余窈诉苦之时,就是她们把带来的人推出去的好机会。
汪氏的远房外甥女,二房的庶女,以及一个族老的亲孙女,三个容貌秀美的女子,是为余窈预备好的“帮手”,带去镇国公府。
余窈沉默不语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三人,她只识得二伯父家的一位堂姐,其他两人摸不准身份,不过从前面嫁出去的几个堂姐的经历,她也能猜到她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苏州这边的人家,凡是有些权势与钱财,都喜欢在即将嫁出去的女儿身边放些貌美的女子。这些女子如同媵妾,身份不高,往往被拿来笼络郎君。
几位已经出嫁的堂姐喜不喜欢余窈不知道,但她是讨厌这些的。
“窈娘,伯母问你话呢,是在关心你,你这孩子怎么不出声?”杜氏有些着急,心道大嫂也太不会养孩子了,三弟妹在世的时候小姑娘可是明媚活泼多了。
“是啊,你马上就要离开苏州城,伯母们都是为你考虑,你有难处要尽快说出来。”汪氏也开了口,神色慈爱。
“没有难处,只是想到以后离父亲母亲远了,有些伤心。伯母们关心我,我都知道,心里感激不尽。”余窈细声细气地回答,从头到尾没提到未婚夫一句。
“原来是为了这个伤心,这不正好吗?你堂姐会陪你的。”杜氏一听,急忙将自己的庶女推了出来。
汪氏使了个眼色,其余两名女子也袅袅婷婷地站了出来,微带羞意。
“伯母,你们和堂姐是来为我添妆的吗?郎君说很快就启程,我的嫁妆也都收拾好了。”余窈装作懵懵懂懂的模样,去看她们手中有无带了东西,发现没有睁大了眼睛很是迷茫。
她根本不接杜氏的话茬,也不看被推出来的女子,只要添妆的物什,汪氏的面皮微僵,眼神立刻变得严厉起来。
这源于她在府中多年主母的威严,也代表她在余窈面前从来就有的刻薄形象。
汪氏出声呵斥,“窈娘!伯母们为你精挑细选了她们三人,是为了你好。你是余家的女儿,应该恪守恭顺二字,莫要和你娘亲林氏学,万事不懂规矩。将来,你在国公府受了委屈,还要靠家里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