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轻轻抬了眼眸,心下并不着急。
“朕也想知道镇国公那个老东西会做什么,最好能给朕一些惊喜。”萧焱撇了撇嘴,镇国公那老东西他早就想杀了,可惜他人滑不溜手,审时度势的功夫一绝。
至于其他人,什么御史什么言官,他在乎过吗?
这些人对他来说就只是嗡嗡作响的苍蝇蚊虫,只有一张嘴,手中半点兵权都无,少一个多一个都没有影响。
吵到了除去即可。
“小可怜接下来又要怎么做呢?坏一点吧,再坏一点,就和朕一样。”他低低呓语,笑了起来。
………
余窈从尉犇那里知道那位方家兄长与镇国公府的四夫人方氏有一层关系后,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的大伯母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找到她。
要她开口让官衙放了她的大堂兄;要她封赏与她血脉最近的他们;要她给予他们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凭什么呢?只因为自己在他们那里受了三年的苦吗?
余窈咬着唇,身体想到郎君给她的奖励,一时战栗不止,郎君笑着和她说,她还可以更可爱一些。
又过了几天,她等啊等,等到了二舅母让人传信给她说大伯母汪氏找了过去,余窈就知道时候到了,她又亲手盖上了那块属于皇后的印章,正式而庄严地派宫人宣大伯父和大伯母进宫。
余老爷和汪氏两人接到懿旨后欣喜若狂,或者说,整个余家包括林妈妈等婆子仆人都沸腾起来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五姑娘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他们这些人以后岂不是也要跟着发达了?没人再记得苏州城那个小院子的偏远荒凉,他们满心都在憧憬未来的富贵荣华。
绿枝和戴婆婆跟着宣旨的宫人一起到了余家,她们冷眼看着这些人沾沾自喜的模样,只觉得可笑。
“大老爷和大夫人还是尽快进宫去吧,莫要误了时辰。”绿枝板着一张脸,在宫里待了一段时日后,她也不再是那个要对着婆子讨好的小婢女,气势不可同日而语。
“绿枝姑娘稍等,待老爷夫人换了衣服也不迟。”林妈妈谄媚地附上一张笑脸,自以为是地和她搭话。
绿枝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和宫人说不必等了。
这下,余老爷和汪氏发现些不对,呵斥了林妈妈一顿,衣服也不换了。
汪氏想,到底是不一样了,她现在对窈娘身边的一个婢女都要客客气气的,谁叫人家成了皇后呢。
不过,念在即将到来的泼天富贵,她纵然不满也得忍着。
一行人在或明或暗的凝视中,终于踏进了宫门。
大约折腾了一个时辰后,被宫里的威严震慑到大气都不敢喘的夫妇二人,在华贵的宫殿中见到了他们的亲侄女。
数月不见,年纪不大的少女和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差别,但余老爷和汪氏两人还是恍惚了一阵。
她穿着秀美又大气的深衣长裙,堆云的鬓发上插着一只凤首簪,高高端坐在小榻上,看过来的目光陌生又平静。
“大伯父,大伯母,你们先坐下吧。”余窈开口唤了他们,细软的嗓音和从前相似。
她没有让他们行礼,也没有倨傲地自称皇后,余老爷和汪氏找到了熟悉的感觉,脸上很快露出了笑容。
他们也就真的坐了下来,说道,没想到余窈还有这样的机遇。
“大伯父当初就知道窈娘你定不会泯然众人,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也能告慰了。”
“是啊,听说陛下追封了定海公,族里现在肯定欣喜不已,伯母也为你高兴。”
两人对着余窈夸赞了一番,丝毫没有提及余窈刚被退婚后的那段时日。
他们当然不关心余窈可能经历了痛苦无助,只聚焦在余窈如今的尊贵上,夸她有福气,说她为余家争光。
“嗯,我已经向着父亲母亲的牌位上过香了,陛下也让人到苏州城重修他们的陵墓,他们会知道,七爷爷也会知道的。”余窈点点头,眼睛澄澈。
气氛似乎看起来很和谐,余老爷和汪氏对视了一眼,心下大定,立刻步入了正题。
“窈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的堂兄昌孝被人污蔑抓进了牢狱,你现在既然是皇后,快点下旨把他放出来吧,还有秋闱,他也要参加。”
“对啊,你是皇后不假,日后也需要家里人的帮衬,昌孝和昌悌都可以帮你。”
“我知道,堂兄杀了一名女子。”余窈静静地等他们说完,强调道,“杀人要偿命,没有人污蔑他,我也不会让人放了他。”
殿中除了他们便只有安静垂首的宫人,余老爷和汪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他们腾地一下从位席上站起了身,尤其汪氏,指着余窈,尖声问她是不是疯了,余昌孝是她的亲堂兄!
“窈娘,你是余家的女儿,怎么能对你堂兄如此冷漠。你是不是还在怪罪我和你伯母疏忽你,可伯父是不是也把银子还给你了?一家人写不出两个余字,你不要使性子,反误了大局。”
余老爷一脸痛心疾首,苦口婆心地劝余窈识大体,余家不好,她的脸面就好看吗?
“我不在乎啊,大伯父,大伯母,他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便是你们日后杀人放火,我也不会管的,任何下场都是你们应得的。”余窈轻轻摇头,嗓音依旧是温温软软。
这下别说是汪氏,她漫不关心的态度将余老爷也狠狠惹怒了,顾不得身份的转变,直骂余窈冷血无情。
“我们是你的长辈,好歹也养了你三年!”他气的脸红脖子粗,说自己的弟弟生出了一个不孝女。
“我没有不孝,你们也没脸做我的长辈。”余窈被骂依旧不为所动,她坐在那里,手中握着一件东西。
“好哇,你竟然连伯父伯母也不认了。别以为你做了皇后就可以嚣张,窈娘,你在苏州城时的事陛下和宫里的这些人都还不知道吧?”汪氏发了狠,面目狰狞地开始威胁她,“你不知廉耻地和傅世子亲近,夜里还和他同游,桩桩件件都丢尽了女儿家的脸。就算那时你和他有婚约,可现在呢?”
她想着自己若把那些事宣扬出去,以余窈大伯母的身份,大多人都会信她。
“不错,当年你父母双亡,是伯父收留了你,你这样做也是忘恩负义。事情闹大,你以为你这个皇后之位还能坐的稳?”余老爷也露出了真面目,状若豺狼。
他贪婪的本性显露无余,要求的比方才还要更多,“放了昌孝,让他顺顺利利参加秋闱,入朝为官。昌悌读书不行,伯父会把他过继给你的父母,让他以后做你父母的儿子,定海公的爵位你也得给他。”
国公的爵位啊,他们馋的要疯了!也幸亏此时余昌孝在狱中,否则爵位还要经历一场争夺。
殿中出奇的安静,余窈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和躁动的心跳声,愤怒让她抿紧了唇。
原来他们比她想象的还要过分,还有无、耻,他们还要打扰她的父亲母亲,夺去属于他们的东西。
“我说,不可以,我不愿意。”她站起身,学着萧焱教给她的动作拉起了弓弦,锋利的箭簇放上去,用着尉犇指点过的身法,对准了大伯父的喉咙。
凝眸,松手,一箭射了出去。
余老爷瞪大了眼睛,指着她嗬嗬出声,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在了殿中,浓稠的血液从他的脖子涌出,染红了地面。
他死了。
汪氏尖叫一声,又一支的弓箭同样对准了她,一瞬后,她低头看着自己流着血的胸口,也软倒在地。
她也死了。
殿中鸦雀无声,余窈意识到自己杀了大伯父和大伯母,脸色白的快要透明,但她没有扔下那把短弓,也没有惊惶跑开。
她只是呆呆地坐在了小榻上,目光空洞。
余窈知道自己坏的很彻底,不能饶恕了。
然后,一只大手轻轻地覆住了她的小脸,萧焱笑盈盈地弯着薄唇,将她完完全全地纳入自己的怀中。
不留一丝缝隙地贴在一起。
他很愉悦地说,“小可怜,恭喜你,你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皇后。权势才是你要拥有的武器,所有胆敢冒犯你威胁你的人,就要是今天这样,杀了他们!”
余窈全身被他的温暖和气味笼罩,慢慢地回过了神,她有些发抖,问他自己会变成可怕的人呢?他又会讨厌她吗?
“不会,今天的你很美,美的让我发狂。你听,这颗心在为你跳动,我也在因你而欢笑。”
男人华美的面庞有些扭曲,激动地反驳她的话,他怎么会讨厌她,他的小可怜长成了他最爱的模样。
一切刚刚好,再无可挑剔!
“我爱你!无论什么模样,我都与你在一起。”他雀跃着说出这句话,一边亲她一边告诉她,他才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大坏蛋。
余窈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听他的心跳,轻声呢喃,“所以,我变得和郎君一样。”
“我也爱郎君。”
萧焱满足又畅快地笑,他早就说过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又亲了亲她的鼻尖,“你成为我,我成为你,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不过说是如此,她哪里有他那么坏呢?
“他们死得其所,本就作了呃……不少孽。你看,她们害怕吗?愤怒吗?”爱怜的心让他温柔地安慰她,余窈睁着眼睛看去,殿中的宫人们果然一派淡定,甚至喜鹊还在指挥人将尸体拖出去。
只是,她们的眼中也不是没有变化,恭敬之外多了两分对她的畏惧。
合在一起便是敬畏。
别人对她有敬无畏和有畏无敬,她都做不好一个皇后。
唯有敬畏,她的地位才稳当。
余窈认真地想明白了一切,沉默了下来,也放松了下来。
萧焱搂着人肆无忌惮地又亲了起来,现在的他太高兴了,她不再惶恐皇后的位置,也就不会再选择离开他。
他们会永远地融为一体,生同衾死同穴。
“……郎君,别,别亲了,我,我有些不舒服。”
然而,在他最畅快的时刻多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余窈的手抓紧了他的衣襟,说自己胸口难受。
闷闷的。
“想要吐,还肚子饿。”她老实地描述身体的不适,眼巴巴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