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院首座心若不甘示弱道:“我方出战之人已然落败,那什么法王乘人之危,痛下杀手,你六真宗又算什么好汉?”
沈白阴阳怪气道:“擂台上生死不论,这是你大光明寺自家定下的规矩,难不成输了还要耍赖反悔不成?”
心业至交好友湖州石家石二爷破口大骂:“你们这群蒙兀人的走狗,有何资格耀武扬威?快快滚回你们漠北草原,牧马放羊去吧!”
眼见场中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已是变成了一片混乱的骂战,而无论双方如何谩骂斗嘴,都改变不了事实。
第二场,蒙兀六真宗胜!
便在这一片嘈杂之中,那最后一名大悲法王突然睁开双眼,手在腰间一晃,一枚拳头大小的法铃已提在了手中。他手腕一抖,内力一震,法铃顿时发出了一道尖利刺耳的啸声,逼得在场中人都纷纷捂住双耳,表情痛苦。
所有骂声统统消失,万籁俱静中,大悲法王说了一句蒙语,沈白战战兢兢翻译道:
“佛爷说,第三场可以开始了。”
众目昭彰之下,裴昀缓缓走上前来,不卑不亢抱拳道:
“但请赐教!”
第188章 第拾八章
之前双方各有一胜一负战绩,因此这最后一场自是显得尤为重要。
大悲法王乃是三大法王之中武功最高,内力最深之人,而裴昀......其实裴昀并不清楚自己如今的功力到底是在什么水平。一方面,她先后练过玄英功、白藏功、青阳功,三大功法在她体内融会贯通,助她更上一层楼,她自觉若与顶尖高手交战,胜负至少有五五开。但另一方面,她因练青阳功,经脉损伤更为严重,与高手对决,真气流转之时,伤势更为加剧,她可能根本撑不到获胜的那一刻。
因此,甫一上场,她便强攻快打,争取速战速决。
大悲法王在开战前便露了一手功夫,他那手中法铃便是他的武器,此物无锋无刃,又小巧玲珑,不是挥舞杀敌,却是以音律攻击。大悲法王一边与裴昀交手,一边以内力震荡法铃,配合身法招式,法铃之声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似乎暗含玄机,听在耳中,震慑心田,一时间场内有不少人头晕眼花,表情痛苦。
裴昀有清净无为功护体,勉强支撑,却也为之所扰,她索性直接向其手中法铃攻去,手中斩鲲舞到了极致,招招快如闪电。那大悲法王的速度不及裴昀,一开始便落了下风,被其压制,左挪右移,奋力突围,终是一个不察,被裴昀一脚踹在手腕,法铃脱手,失了最大倚仗。
然而下一瞬,裴昀只觉鬓边寒光一闪,她想也不想长剑反手一挡,只听铮然一声脆响,一柄折刀险之又险的自她脸颊划过,几根青丝飘飘然落在了她的肩头。
大悲法王在法铃脱手的同时,左手抽出一直藏在宽大僧袍之下的腰刀向她攻来,倘若她慢上半分,此刻头颈怕是已经分家了。
“法王好手段!”裴昀冷笑了一声。
此人左手使刀明明更为灵活,却偏偏先以法铃干扰她视线,趁之不备,痛下杀手,好不阴险!
大悲高深莫测一笑,并不回答,只片刻不停的挥刀出招。
那腰刀长约三尺,通体银白,上刻八宝纹饰,下坠五色流穗,光可鉴人,吹毛立断。长剑对短刀,皆是神兵利器,一时瑜亮,难分伯仲。
正在二人斗得难舍难分之际,但听戴平高喝一声:
“侯爷小心!”
不知从何处飞出三根牛毛细针,迳自向裴昀激射而来,她心中一惊,侧身急闪,而那大悲法王亦是趁机出招,腰刀直向她腰腹砍去,裴昀情急之下,反手竖剑而挡。这一击二人皆是拼尽全力,但听一声刺耳尖响,刀剑相交,终是斩鲲更胜一筹,剑刃深深嵌入刀锋之中,二人用力后撤,却谁也不能将刀剑分开分毫。
大悲见抽刀无望,毫不犹豫松开了手中刀柄,双掌运起全力大喝一声,向裴昀击去。
电光火石间,裴昀迅速反应,亦扔下了手中兵器,双掌齐出,与大悲相抵。
便在这瞬息之间,二人体内爆发出强大的内力,周遭地面所铺青石板砖猝然被掀飞,飞沙走石间,只见二人身体齐齐下沉了三寸,在地面之上砸出了一个浑圆的深坑。
满场惊呼之中,二人同时撤掌,大悲忍不住后退三步,化解掌力,这才站稳身子,他脸色阴沉可怖,嘴角满满流下一丝血痕。
反观裴昀只身形微晃,脚下纹丝不动,她紧紧盯着眼前之人,唇边缓缓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哑声开口道:
“承让。”
至此,胜负已分。
三局两胜,中原武林胜!
一时之间,四下欢呼赞叹声不绝于耳,一方面自是己方得胜,另一方面却是惊讶于裴昀武功了得,以她的年岁,竟能和那六真宗顶尖高手拼内力而大获全胜,此情此景着实不可思议,这一对比之下,之前那戴平、谢岚的惊艳似乎都显得逊色了起来。
其实裴昀虽胜,却着实不如她表面那样轻松,大悲武功之高,绝不在天目王、雪岭二佛之下,她与其正面硬拚掌力,实在不占优势,这一胜局,乃是她拼着重伤换来的。此时此刻她体内气血翻涌,胸口疼痛欲炸,忍耐之下,眉峰唇角都在微微颤抖,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心诚看出了她强弩之弓之态,不动声色吩咐弟子将她带离了场中擂台,下去疗伤调息。
蒙兀六真宗落败,自是又遭遇了众人的一番奚落嘲讽,他们不甘,唇齿相讥,双方眼看又互骂了起来。方才那趁乱以暗器偷袭裴昀的灵秀山庄庄主钟无垢,见势不妙,飞快的躲在了一众番僧身后,那阴司秀才沈白却是跳出来叫道:
“这局算不得数!”
丁墨兰嗤笑道:“技不如人,便要耍赖撒泼?你以为我们中原武林是好欺负的吗?”
沈白高声道:“咱们事先言明,由六真宗三大法王对战一僧一道一儒仙!可这位小裴侯爷明明是朝廷中人,却不知何时拜入太华山门下,何时束发做了道士?这局不合规矩,你们胜之不武,做不得数!”
此言一出,六真宗众人纷纷应和,七嘴八舌道:
“不错,做不得数!”
“你们是想偷奸耍滑不成?”
“明明是我们六真宗获胜!”
“再比一局,再比一局!”
“阿弥陀佛——”心诚出面,搬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小裴侯爷之父裴上安,乃是太华派天梁子宁无涯之徒,此事天下皆知,侯爷子承父业,自然也是太华派弟子。”
仇云飞冷笑道:“纵是这姓裴的和太华派沾亲带故,可他打败大悲法王所用的武功,却不是太华派武功,这样的输赢恐怕做不得数,必须要重比一场!”
此事到底是中原武林理亏,然而事到如今,赢都赢了,哪里还有重比的道理,因此无论大光明寺还是其他门派,都一口咬死了裴昀乃是太华派弟子,胜负有效,坚决不肯重比。
戴平更是不屑道:“你们这群番僧走狗,谁也不是太华派中人,哪有资格评判小裴侯爷使得是不是太华派功夫,但凡你能找出一个太华派弟子来评理,我们便心服口服!”
“他没有资格评判,不知贫道有没有这个资格?”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但听一道饱含着万钧内力之声,如清风拂岗,明月照江,刹那间传遍了整个竞场,久久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只见一行数十人自场外而来,不由分说的插进了六真宗与中原武林人士对峙之间,他们人人着藏青道袍,腰佩长剑,剑坠八卦符,竟是太华派弟子。
而为首古稀之龄,手挽拂尘,一派仙风道骨,正是太华派天机子严无妄!
在场众人个个惊疑不定,这太华派与大光明寺南北佛道不两立,怎地今日竟是举派上下都来到了宝陀山,他们究竟是敌是友?
六真宗三大法王,一死两伤,再比下去也讨不到好,沈白悄然问大悲法王:
“佛爷,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大悲看向太华派一行人,意味深长道:
“不急,且先隔岸观火。”
“心诚方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严无妄手掐子午诀,抱拳作揖,礼数周全。
心诚虽脸色难看,却也双手合十还礼道:“阿弥陀佛,不知贵派远道而来,老衲有失远迎。听闻严道长闭关多年,今日终出关下山,当真可喜可贺。”
严无妄淡淡道:“敝派有弟子趁贫道闭关之际,犯上作乱,欺师灭祖,贫道出关第一件事便是清理门户,以儆效尤,这才来得迟了,还望心诚方丈见谅。”
心诚听罢,顿时明白过来他的话中之意,余光一扫,在太华派的队伍中果然没见到掌教陆上修。看来这严无妄是想将太华派当初受北燕敕封一事,全部推脱到陆上修的身上,如今北燕一亡,他便出面主持大局,将陆上修等主事弟子一杀,如此一来,过去这几年太华派所做下的腌臜之事自可翻篇了。
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谁又看不出谁的手段,心诚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道:
“如今佛武大比早已结束,却不知严道长现下前来是所谓何事?”
“结束了吗?贫道看来却是未必吧。”严无妄的目光徐徐扫过在场剑拔弩张的双方,“听闻有人冒充我太华派弟子,贫道倒想瞧一瞧,究竟是何人这样胆大包天?”
心诚轻咳了一声,避而不答,只道:“今日蒙兀六真宗来此,指名要挑战一僧一道一儒仙三大高手,争天下第一之名。贵派既然到访,不如顺势便指派一位高手下场与其比试,以免堕了我中原武林威名。”
“此事倒是不急于一时。”严无妄拂尘一扫,悠悠道,“在此之前,不如先将贵寺与敝派之间的恩怨做一个了结罢。”
心诚愕然:“敝寺与贵派之间有何恩怨?”严无妄朗声道:“七十年前贵寺广邀天下豪杰齐聚宝陀山,美其名曰决出真正的天下第一,我派祖师太华真人纡尊降贵参会,谁料你大光明寺以多欺少,与姑苏谢家联手对战家师一人。家师武功高强,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你大光明寺见势不妙,又用那劳什子金花胡搅蛮缠,定下一僧一道一儒仙之名,看似谦让,实则是叫我太华派与姑苏谢家都做你大光明寺的陪衬。这些年来十年一场佛武会,叫武林群雄都为争虚名厮杀拚命,最终所成就皆是你大光明寺威名,如意算盘打得好生响。出家人不沾红尘之事,可你大光明寺倚仗着朝廷庇佑,五戒皆犯,十恶不赦,有何资格再霸占着这天下第一之名?今日我太华派便要替天行道,与你大光明寺算一算总账!”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日六真宗来挑事还不算完,这太华派竟也要横插一脚翻旧账,这严无妄看似义正辞严,可不正是趁人之危,浑水摸鱼,欲借此机会给他太华派重新立威嘛!
便沉着与心若大师,都忍无可忍跳了出来,喝道:
“好你个严无妄,今日来竟是打着这般主意,你以为你就算今日在佛武会大杀四方,你太华派之前做的那些腌臜臭事,就没人记得了吗?来一个是杀,来两个也是宰,我大光明寺难道怕你不成?来啊!我和你严无妄过招,看看你这牛鼻子究竟有几斤几两,敢在我宝陀山撒野!”
面对心若的谩骂,严无妄不惊不扰,只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
“贫道武功低微,便不在此献丑了,还请我七师弟出来相见——”
于此同时,在后方运功的裴昀终于调息完毕,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心底暗叹了一声:
你到底还是来了,李无方。
第189章 第拾九章
太华真人湛紫光门下只有玉清六真君,哪里来得第七人?
可这疑问一经涌上心头,在座有不少人,尤其是当年曾上太华山为宁无涯吊唁之人,不禁想起了一段往事。彼时严无妄当着天下英雄之面,确实亲口承认过湛紫光曾有第七个徒弟,而正是这第七人杀了宁无涯!
此时听严无妄如此一说,众人都下意识四处望去。
“哪里?”
“他说的那七师弟在哪里?”
正在遍寻不见之时,大伙头顶之上忽而传来一个清冷而飘渺的声音道:
“我可不是你太华派弟子,今日来此,只为兑现当年誓言而已。”
“啊!在哪里!”
瞿家少主惊呼了一声,众人顺其所指望去,只见大光明寺看台旁立着一高耸的铁桅杆,那桅杆本是悬挂旌旗之用,而此时那光秃秃的桅杆上竟是立着一人。
桅杆离地约四五丈之高,纵使江湖上轻功最绝顶之人也不敢说轻易一跃而上,而那人却仅以单脚踏在杆顶,身形与桅杆一同随风微微摆动,仿如云中仙人一般自在轻松。而最骇然的是,那桅杆离大光明寺众位高僧所在十分之近,在场千余人竟无一人发现他何时来到的。
那人见全场目光汇聚而来,遂纵身一跃,迳自掠到场中央空地之上,衣袂当风,身姿潇洒。
但见这人一袭藏青道袍,绣白鹤祥云之纹,三缕美鬓,发丝尽白,一派仙风道骨,不是李无方还是谁!
心诚惊疑不定问道:“你是何人?”
李无方目光缓缓扫过大光明寺众人面上,似笑非笑道:
“宝陀山的老秃驴都死光了吗?不认得我,可还认得我那柄玉箫?”
此言一出,大光明寺心字辈高僧齐齐色变,心尘颤声道:
“你!你是玉箫仙?!”
李无方玩味笑道:“当年我在此立誓,五十年后必取你大光明满门性命,今日五十年之期已至,你们可洗好脖子,等待引颈受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