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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君_分节阅读_第119节
小说作者:坠欢可拾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1001 KB   上传时间:2024-06-06 21:06:47

  烟尘如雾,一蓬蓬星子冲出烟雾,再次绽放。

  程廷塌下去的宽肩膀又耸了起来,站起来也往天上看,三人一狗,全都仰头不动,等到这几蓬乱星闪过之后,才落下。

  邬瑾趁着此时安静,对莫聆风道:“知州的位置定下了谭旋,黄纸已下,这个人,不曾出现在邸报和小报之中,看不清是谁的人,不过依我看,不会是东宫的人。”

  莫聆风点头。

  程廷听的全神贯注——漏掉半句话,接下来的话他可能就再也听不懂了。

  听过后,他疑惑道:“为什么不是东宫?你们两个不要‘一切尽在不言中’好不好,多体谅体谅我!”

  邬瑾仔细和他解释:“此次宽州易主,东宫和藩王都有所荐,小报上写了这些人的履历,我看东宫所荐之人,虽都资历老道,但未曾转过枢密院职,并非任职知州的最佳人选,反倒是魏藩,举荐的人都有转过枢密院的经历,担得起知州一职。”

  程廷又问:“宽州是边关重地,东宫还嫌弃上了?”

  邬瑾答道:“东宫恐怕已经看破陛下与莫家之间势同水火,知晓宽州局势复杂,不愿过多介入,以免陛下不喜,又免损兵折将。”



第212章 伤风

  程廷一字一句听明白了,替魏王“哎”了一声:“魏王不如太子。”

  莫聆风“嘻”了一声:“那可不见得。”

  程廷刚刚捋清楚的脑袋立刻又扭成了一团麻花,因为不知道为何“不见得”,更不知道这二位离着京都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的,为何又能“见得”。

  就凭几张小报,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

  小报他也天天看,怎么他就只看到了“盐铁使鲍正老当益壮,纳妙龄女为第九妾”,“正店为避酒税,假以果饮为酒”,“兵部员外职方郎东方权为女出头,当街厮打女婿”。

  他至今挂念东方权是否打赢了年轻力壮的乔科,却丝毫不记得小报上有写东宫和藩王谁更聪明。

  邬瑾解释道:“魏王既能走到和东宫分庭抗礼的地步,不会蠢笨,只怕也早已经洞悉此局,只是他名不正言不顺,想要走这条路,就不得不布局在宽州,日后一旦陛下要动,他便立刻成为陛下要用的一把刀,讨陛下欢心。”

  莫聆风补充道:“然后顺水推舟,掌握兵权,胁迫国朝废储君,立藩王。”

  程廷在炮仗声中大发牢骚:“亲父子,亲兄弟,那么多戏!”

  邬瑾对他的牢骚一笑而过,继续对莫聆风道:“皇帝不仅动了知州,连同转运使、漕司、帅司、知府,一并轮换,正旦一过,立刻就会有黄纸下来,权利就像是竹,扎根越久,泥底下就越是盘根错节,根脉相通,牵一发而动全身。”

  莫聆风问:“程泰山去哪里?”

  “济州。”

  程廷在嘈杂的炮仗声中听了一耳朵,觉得程泰山这三个字耳熟:“等等,你们说的是不是我爹?我怎么不知道?我爹知不知道?”

  邬瑾点头:“已经告知了你父亲。”

  程廷瞠目结舌,看看邬瑾,又看看莫聆风,忽然想起程泰山前几日忽然对他语重心长,说了一番让他惜福、懂事的话,又说起他的亲事,会尽快给他落定。

  想到这里,他一拍大腿:“我爹这是不打算带我去!济州又不远,他不带我想干嘛?想纳妾?”

  他对着邬瑾和莫聆风一拱手:“我先回去审爹,明日再聚。”

  说罢,他踢了踢大黄狗:“起来,家去!”

  一人一狗来的快,走的也快,穿过花园时,又让殷南报复,追着丢了几个地老鼠,无力还手,只能一路狂奔,骂骂咧咧出了莫府。

  寒风渐大,又有片雪纷飞,烟花和炮仗声渐小,莫聆风和邬瑾回了九思轩花厅中。

  邬瑾道:“新官上任,秉性不明,堡寨之中的情形,陛下恐怕还是疑心,只是鞭长莫及,新官到此,也恐有陛下密旨,要掣肘于你,换你出堡寨。”

  莫聆风不以为意:“金虏兵临城下,想要换我出堡寨,却不知何人能驱使我莫家军,种家庆深知各中情形,他一心为国,恨不能以身殉之,定会为我力守。”

  片刻之后,她忽然道:“我如今年纪不大,外人所见不过是一娘子军,便已经愤愤不平,若是忽然得知宽州军务已尽在我手,又会如何?”

  她起身走至窗边,撑开窗格,看向窗外。

  花园中的热闹已经散去,窗外一片乌黑,只有数盏灯笼次第照亮莫府,寒气从窗中透出来,使得本就不暖和的花厅越发寒冷。

  她不畏寒,不在乎这一点风吹雨打,伸展双臂,让寒风将宽大衣袖吹的鼓起,飘在身后,好似展翅欲飞。

  月色不明,星光不亮,灯笼中的灯火宛如悬在夜色中的眼睛,注视着这个不再甘愿隐姓埋名的少女。

  她要让世人看到莫家又将旗帜插在了堡寨之中,要让与莫家的故人、敌人,看到莫家并未陨落。

  “邬瑾,我还要等多久?”

  邬瑾起身走到她身边,看她放下双臂,躬身道:“还要等一等,等到金虏大举来犯,等到决战之日,等到陛下前脚将你替下,后脚又不得不封赏你,请你出征。”

  莫聆风扭头对着他一笑:“你说的对。”

  邬瑾谈完机要事宜之后,便告辞离去,撑一把油纸伞,顶着风雪回到家中,家中安安静静,漆黑一片,他自厨房灶膛里摸索出竹片,用火星点燃油灯,左手擒着灯,右手在上方拢住灯火,轻轻叩响邬意房门。

  邬意睡眼惺忪起来开门,让寒风吹的一个哆嗦:“哥,你回来了。”

  邬瑾轻声问:“姜汤阿娘喝了吗?”

  “喝了。”

  “阿娘有没有伤风?”

  “没有,”邬意打了个哈欠,“哥你饿不饿?灶上有糖饼。”

  “不饿。”

  “我饿了,我去吃两个。”邬意袖着双手,奔去厨房,让冷风激出了三个喷嚏。

  邬瑾拿着灯,进了后院,邬父邬母已经歇下,他站了片刻,见一切如常,就回到前院,见邬意一手一个糖饼,跑回屋子里,才回自己屋中去,脱衣睡下。

  他睡的不沉,窗外落雪之声渐大,“沙沙”作响,积在地上,风时大时小,更声打到寅时,他听到了寂静雪夜中传来了邬父惊慌的声音。

  “他娘!”

  他立刻翻身坐起,趿拉着鞋,取下鹤氅,边穿边往外走,一手推开门,他弯腰将鞋提上,再直起腰时,就见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雪还未停,他一脚踏入积雪中,赶至后院,借着雪光走到父母门口,低声道:“阿爹,怎么了?”

  邬父连忙道:“你阿娘好像是高热了,你快进来看看。”

  邬瑾心头一沉,连忙推门进去,雪光铺了进去,他就着这一点亮光,火速走到床边,伸手一探邬母额头,如火一般,立刻道:“我去请大夫。”

  话音未落,邬母忽然浑身颤抖,呼吸急促,眼睛往上翻了起来。

  “老大!”邬父惊叫起来,两只手扑上前去,掐住邬母人中,“你娘抽起来了!”

  邬瑾扭头一看,见邬母牙关咬紧,四肢僵直抽动,三魂七魄几乎唬的散去。

  他心知请大夫一来一去,太费时间,匆忙取下来万应膏,大力打开盒盖,抠出来一大坨药,往邬母人中和太阳穴抹,随后背对着邬母蹲坐,将邬母扯到背上,牢牢背住:“爹,被子!”

  邬父爬过来,举起被子搭在邬母身上,又将被角塞进邬瑾腋下,邬瑾托起邬母,往背上耸了耸,往外狂奔而去。



第213章 病如山倒

  冷风夹着雪片拍到邬瑾脸上,邬瑾迈开腿,背着邬母使劲往药铺跑。

  两条腿在积雪里艰难地进进出出,他一刻不敢停,鼻翼翕动,刺骨的寒气一股脑从鼻端钻进肺腑,像把利刃,剖开了他的身体。

  耳朵里一边是自己轰隆作响的血流之声,一边是邬母微弱的呼吸声,面孔让寒风吹的冰凉,后背又让邬母贴的滚烫。

  “阿娘!”

  回答他的是风声。

  “阿娘!”他不停叫娘,怕邬母一闭眼就再也不醒,一直叫到李一贴药铺门口。

  他腾出一只手叩门,手已经冻的麻木,略一动弹就是阵阵刺痛:“大夫!唐大夫!李大夫!”

  药铺常有人夜半拍门,学徒睡在铺子里,立刻起来开了门,一见邬瑾背着病人进来,连忙取出火折子,点起油灯,让邬瑾将人安放在榻上,自己去后头喊唐百贴。

  唐百贴风风火火赶来,举着灯一照邬母面色,连脉也不探,先以银针扎住她双手手腕太陵穴,为她宽胸理气,安心宁神。

  待到邬母气喘之声稍弱,他细问了病症,又拔出银针探脉,扭头对立在一旁的学徒道:“脉浮紧,外伤风、内邪热,高热抽搐,口渴唇焦,化一丸紫雪丹来,先开窍、退热、止厥,再开方驱寒。”

  学徒连忙去化一丸药过来,撬开邬母牙关,喂其服下。

  唐百贴开了方子,让学徒去抓药,又叮嘱邬瑾:“夜里容易反复,药睡前煎上一副,夜里温着,随时喝上两口。”

  邬瑾一一记下,又往腰间去摸银子,结果什么都没摸到。

  幸而此时邬意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叫了声“哥”,又叫了声“唐大夫”,把紧抓在手里的钱袋子打开,先付一两银子的诊金,再和学徒去柜台上算了药钱。

  拎着药,他帮着邬瑾背起邬母,又拿被子罩住邬母,兄弟二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回了家。

  两人片刻也不敢歇息,忙前忙后,煎药熬粥。

  天色渐亮,邬瑾先服侍邬母饮了药,又喂邬母喝了两口粥,等邬母睡过去,邬父守在一旁,见邬母高热退去,又睡的安稳,才松了口气,喝了碗粥,也睡了片刻。

  邬瑾每过半个时辰,便去探一探邬母情形,连着喝了两回药,邬母看着好了许多,只是吃不下东西。

  他想粥没滋味,又熬了些肉汤,邬母仍旧是只喝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如此熬过一天,邬瑾去莫府送了信,又担心父亲也累的病倒,便让邬意和父亲一起睡,自己拼了两条长凳,睡在床边。

  他把药温在炭边,夜里起来添了两回炭,送邬母解了两回手,又把药喂邬母喝,也感觉邬母有所好转,鸡叫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自己放心睡了一个时辰。

  他睡的警醒,忽然听到邬母低低哼了两声,翻身而起,伸手去探,就见邬母身上又如火炭一般烧了起来,脸颊通红一片。

  他暗道不好,立刻让邬意去请唐百贴前来,自己端那碗剩了一小半的药来,托着邬母坐起,喂她喝下。

  邬母一口药吐出来大半,面色枯黄,嘴唇暗紫,竟然已是垂危之像。

  邬瑾心急如焚,轻声道:“阿娘,慢慢的喝一点药吧。”

  邬母勉强睁开眼睛,缓缓看了他一眼,张开嘴将药吞了一口下去:“老大……”

  她说话时,气息如火,声音沙哑至极,短短两个字都说的十分艰难,眼角湿润,纵然有泪意,眼泪却也随之干涸。

  “阿娘,我知道您不舒服,您别怕,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您把药喝了,我再喂您喝点热粥,肚子里有了东西,才能好。”

  邬瑾慢慢将这点药喂下后,李一帖带着唐百贴赶了过来。

  李一贴搭脉半晌,又看了看昨日唐百贴的方子,见方子开的对症,便没有改动,只对邬瑾道:“你母亲现在好比一只陶罐烧在炉上,水已烧干,火却正旺,陶罐随时都有碎于火中之险,这时候我把柴火一根根撤下去,你们要慢慢灌上热水进来,这样陶罐才会完好无损,不管水、汤、粥,只要不用凉的去激她,就都有好处。”

  邬瑾一一记下,奉上诊金,送李一贴出门。

  整整一日,一家人烧火,煎药、做饭、炖汤、烧水、熬粥,忙了个不可开交。

  邬瑾守在病床前,把这些汤汤水水,一一送到邬母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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