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希希见他说正事,点头。
“除了……虎符的事,全说了。”
傅长熙视线往文和帝那边扫过去,面上有些阴晴不定,看着不大好。
涂希希问:“有问题?”
傅长熙侧头靠近了她一点,问:“圣上没表态吧。”
涂希希点头:“除了我家的事……没表态。”
傅长熙喃喃道:“麻烦了。”
之后,傅长熙没再细说,但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涂希希看得出来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文和帝和太子身上。
傅长熙越想越躁,眉头不自觉地拢了起来。
刚才的那句‘构陷护国忠臣’太刺耳了。涂希希姐弟俩一心要为自己家平反,会将卫显英自动代入其中是难免。
傅长熙却不这么认为。文和帝说得太过含糊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在给自己找退路。
当年犒赏宴上,傅辛是接了圣命带人赶过来护主的功臣,岂是他们几句话说是反贼就是反贼?
傅长熙看了一眼对面同样沉默不语的杨天颖。
杨天颖也在看他。
两人碰了一眼后,杨天颖转向了文和帝那边。
文和帝正巧说到红夫人告诉他有人诬陷挑拨朱家和长亭军之间关系,他问:“皇儿觉得如何?”
太子朱沥心底对傅家有独特的依赖感,当年犒赏宴他虽然不在场,但也几次听文和帝在自己提过。
“不可能,傅家几代忠良,长亭侯更是大盛的护国脊梁骨。这必定是有心人的栽赃。”
文和帝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问:“那皇儿觉得会是什么人?”
傅长熙的动作顿住了。
涂希希惊了下,听到这里也觉出了不对劲。
朱沥见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焦距到了自己身上,他看了一眼傅长熙,似乎觉得不妥,又往杨天颖那边看了一眼。
文和帝再次开了口。
“用不着看别人。你只管说你自己想法,朕想听听。”
朱沥心口狂跳,他忽然反应过来,父皇一开始说给他听,就是为了现在。他想让自己参与到这一次的事件当中来。
谋逆是大罪,可诛九族,他虽然不是帝王,可既然参与了,那这件事下面所流的每一滴血都和自己有关。
他声音不由得有点抖。
“儿,儿臣觉得,当有足,足够的证据才能定罪。单单一封陈年的信件,不能证明什么。”
文和帝点头。
“确实,卫显英已经是错。不能再伤功臣之心啊。子荆,你觉得如何?”
杨天颖当即起身,道:“陛下慎重,是百官之福。”
文和帝正要说话。
傅长熙忽然站了起来,说:“陛下,臣有证据。”
文和帝一顿。
“什么?”
傅长熙道:“臣说,臣有证据。”
朱沥对他的反应有点懵,他看了文和帝一眼,当即起身走到富长熙面前,低声说:“你怎么回事,那是你小叔,你也不用大义灭亲到这个地步。”
傅长熙无奈道:“殿下,臣说的是事实。臣手上有两枚虎符,一枚真,一枚伪。另两枚在谁手中,谁便是害死我爹娘的真凶。”
文和帝诧异。
“怎么扯到你爹娘的案子上了?这……也有关联?”
杨天颖往涂希希那边看了一眼,他似乎有些生气,片刻后却笑了说:“瞒得可真紧啊。”
傅长熙道:“方才不是提到犒赏宴发生这些的动机了吗?臣认为,谋反以及蓄意打压长亭军是假,以此掩盖,毁灭勾结外敌戕害长亭侯证据才是真动机。”
第217章 虎符案(五)
文和帝神色微变,他下意识坐直了身,看向傅长熙的目光冷得像一把随时能挥动的刀刃。
朱沥拽了几下傅长熙,没有拽动,低声喝道:“长熙!冷静些。”
半晌文和帝冷笑了声,说:“东西在谁手上,谁就是真凶?乾阳啊,那种东西,不管几个咱们大盛多少人做的出来你算得清楚?到时候你要说这些人全是凶手吗?”
傅长熙深吸了口气,听着像是极冷静地下结论:“所以陛下的意思是,不查了吗?”
文和帝道:“太子已经说了不能当确凿证据之物,怎能证实?你在大理寺多年,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朕教?你回头看看站你身后的那一对姐弟,用脑子想想,他们的爹是怎么死的。”
傅长熙口不择言。
“不是因为陛下一道道催命的旨意逼死的吗?”
文和帝呵了一声。
“你现在不就在逼朕下那样的旨意。”
一旁的涂希希轻轻拉了一把傅长熙,低声说:“您别急啊。”
傅长熙哪能不急。他可太急了。
这事其实摆出来就知道真凶是谁,可偏偏文和帝要护,那杨天颖手中所谓的证据都可以不做数。
父母亲的死已经过去了十一年,岁月磨砺后的真相,只会随着时间越发的模糊,这一次是天时地利,他无法保证以后还会再有。
涂希希道:“我们在这里吵也无用是不是?将人叫过来,对当时发生的事,逐一对峙,最后倘若我们当真没有证据,也算是给人一个清白。”
“陛下,您觉得呢?”涂希希道,“秦将军和我爹他们总不能白死。”
文和帝原本就是在利用卫显英几人的案子想将傅辛的事情往后押,被涂希希这么一说,随意推托显得不妥当,他瞥了一眼同样看着自己的朱沥,敛着眉眼壮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皇儿觉得当如何?”
朱沥站在下面仰望了文和帝一眼,犹豫地侧了下身,忽然咬牙一脸肃穆。
“儿臣认为当慎重,卫姑娘所言最是妥当。”
文和帝多看了他一眼,片刻道:“陈家太傅教的可真好,也罢,去将傅统领召过来。”
傅辛来得很快,进来先行礼,随后依文和帝吩咐立在一旁。
文和帝面色不虞,指着卫家姐弟,道:“这两位是卫显英的遗孤,当年卫显英的案子属实着急了些。方才回头捋犒赏宴之事提到了你,便唤你过来询问。”
傅辛拱手。
“当年之事,臣历历在目。”
文和帝喜欢他这样坦荡的模样,低声应和了一声好,转头看傅长熙,却是对涂希希说:“卫家姑娘,有话便问吧。”
涂希希颔首,转向傅辛,道:“傅统领久见,接下来民女所言若是有所得罪,还望海涵。”
傅辛客套道:“卫姑娘客气。”
涂希希礼毕,抬眼再看傅辛之时,身上谦逊温和的姿态顿时收敛地干干净净,整个人变得尖锐了起来,她直截了当道:“统领大人,您和前兵部尚书常韦保可有交情?”
傅辛略顿了下,随即回道:“常韦保年少时期与我一同拜于陈老太傅膝下,虽有同学之名,却无交情。”
涂希希低笑了声。
“无交情吗……”
傅辛皱眉。
“卫姑娘觉得有问题?”
涂希希摇头道:“这个不重要。我没记错的话,前代长亭侯家王妃身带的虎符,是红夫人做的。世传红夫人以身温玉,玉质各有不同。红夫人出手做出的玉没有一块是一样的。陛下,是吗?”
文和帝脸色一顿,迟疑却还是点头。
“不错。”
“那长亭侯手中的虎符,当是独一无二,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块一模一样的。那陛下方才说的大盛当中能做出那种样式的虎符的人很多是哪儿听来的?”
文和帝不悦道:“朕不曾见过南蛮虎符,当是寻常的玉。”
涂希希不以为意,当即转了画风。
“那现在应不用解释虎符对案子证据的独一无二了吧。”
文和帝沉默片刻,道:“红夫人已死,长亭侯府夫妇也过世多年,这又如何才能分辨得出孰真孰假?”
涂希希道:“有两人即可。当年和王妃一同为大盛征战的南蛮蒙族长子蒙罗汉,作为见证人见过虎符,他认得出虎符式样。而红夫人所制之玉,与红夫人亲近之人都可以作证。”
傅辛脸色白了些,他动了下,却听文和帝道:“南蛮离心已久,他们的话不能作数。”
涂希希道:“真话假话,说出来之后方可论断或质疑。统领大人倘若没有做过,也不必怕人认一个虎符,对吧?”
傅辛沉声道:“是。”
文和帝道:“那便书信去请,倘若繁忙不肯过来,派使者送个口谕过来也行。”
傅长熙道:“不用了,人就在宫外。带进来就好。”
御书房内一阵安静,文和帝忽而道:“南蛮入我大盛,无人知晓便罢,竟入京也悄无声息。这京城,朕如何住得安心。”
傅长熙要说话,却听涂希希说:“只是巧合,人是我带入盛京的。从漳州回盛京的路上,民女遇人追杀,被蒙王所救,念在民女是为小侯爷办事,他便隐蔽护送我入京。”
文和帝略恼怒,问:“盛京天子脚下,也有人追杀功臣之女?”
涂希希道:“这便是民女为何要查到底的原由,毕竟当时,那虎符就在民女身上。”
文和帝多看了一眼傅辛,旋即和声道:“如此凶险,怎不见你说呢?”
涂希希摇头。
“卫家的事托圣上之福也算圆满,没什么好说的了。”
文和帝片刻后,低声道:“朕想起来,当年也是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指着朕说,朕是最后一个见到红夫人之人,可事实呢,朕也不是凶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