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纤凝不理会他,将他押进竹屋,找出绳子捆绑结实。
处理好陆槐,李纤凝来到关押仇璋的房前。里面完全是间密室,只有一扇门可供出入。可是若只能从门进出,陆槐布置好机关后怎么出来?
李纤凝将门嵌开一条小缝,觑眼细看,隐隐约约看到被撬开的地板。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么,她不喜欢钻来钻去,仇璋也不会喜欢。索性劈开竹墙。
篾刀已是强弩之末,经过这一顿劈砍,废上加废,李纤凝扔掉篾刀,顺着劈开的小洞钻进去,小心翼翼拆下机关,这才来到仇璋面前,替他松绑。
“你来了。”
仇璋其实早醒了,也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只是被陆槐喂了迷药,不大精神。
“我来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李纤凝拉过仇璋的一条手臂,绕在自己肩上,手搂着他的腰,往起搀他。他四肢无力,身体沉的厉害,且李纤凝一拉,他嘶的一声痛呼。
李纤凝忙扒开他衣裳,肋下一片乌青,分布七八个血洞,像簪子一类东西戳的,上手摸了摸,好在肋骨没折。他不像她,经常受伤,忍疼的功夫厉害。李纤凝看到他额头青筋坟起,身上直冒虚汗,显见有些挺不住。
“好闷,喘不上气。”
“我们去外面。”
李纤凝改用抱的。把仇璋抱到对面房间床上,打开窗子通风。
夕曛敛尽,夜色沉了。人影、竹影像水墨勾画出来的,墨色浓淡不一。
李纤凝点燃了烛台,房间有了光亮。
“水……”
李纤凝找来水,喂他喝下。
陆槐于外间淡淡嘲讽,“真是贤惠啊。”
一语激起李纤凝的火气,出去揍了他一顿,眉骨也打碎了。血在陆槐脸上蜿蜒,更增凶戾之态。他舔了舔嘴角的血,露出阴森可怖的笑容。
仇璋伤着,一时走不得,何况还得带着陆槐,没有马匹,她无法在得时时刻刻戒备陆槐的情况下将他们两个带出竹林。
等福王的人找来又不知几时。
想着休整一夜,但愿明日仇璋的身体能够好转,支撑他上路。
陆槐的目光如毒蛇时刻盯着她,叫李纤凝极不舒服,不知他心里又在谋划什么,况他为人狡猾奸诈,狐心蛇性,不得不防。搜遍他身上,并无迷药,只得拍晕了事。
月亮爬上来了,正对南窗。林静风止,秋色宁谧。李纤凝看向怀里的仇璋,“冷么,要不要我关窗?”
“不用,这样很好。”仇璋这两天过的似两年那么长,难得可以安泰的躺着,搂着李纤凝。
“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明天应该可以行走无碍。”
“等把陆槐带回去,交给官府,一切就都结束了。我们也能马上回去从前的日子。”
“阿凝。”仇璋忽然低低一唤。
“怎么了?”
“我从来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那些事,我以为你不喜欢竹子,只是不喜欢竹子。”
李纤凝怔忡,很快和悦了面貌,“你当然不知道了,我又没有告诉过你。”
“那一夜下着雷雨罢,所以你害怕雷雨天,到这里来,你鼓起了很大勇气罢。”
“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些早已不能影响我。”
仇璋还是心痛,“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知道。”想起在县衙那会儿,逢雷雨之夜,她每每央求他留下陪她,他还曾嘲笑过她,天不怕地不怕,居然怕打雷下雨。
“因为我没有早一点儿告诉你呀。”李纤凝笑回,“歇息吧,明天我们还得赶路。”
仇璋“嗯”了一声,和目睡去。
李纤凝原本打算在他睡熟之后出去看着陆槐,那个男人叫人马虎不得半点儿。奈何她已超过二十个时辰未合眼,刚刚又经历一场激战,体力消耗巨大,便有些支撑不住,
意志稍稍松懈,睡意趁机攻城略地。李纤凝的头耷拉下来。
“砰”的一声,李纤凝被什么惊醒,惊慌查看,原来是起风了,吹得窗扇前后摆动。风灌进室内,枕冷衾寒。
李纤凝方欲起身关窗,蓦地里,身体僵住,连呼吸也滞涩。
蜡烛不知何时熄了,仅有一脉惨淡月光,昏朦若无。幽窅晦暗处,分明有一束目光,死死咬着她。
陆槐手持弓弩,立在门口,“睡的真香,我都舍不得叫醒你。”
李纤凝一动不敢动。
“让一让。”陆槐挥弓弩示意李纤凝,“我要射他。”
仇璋也醒了,手扶在李纤凝肩上,发觉她肌肉紧绷。
她在蓄势。
念头未及转完,李纤凝像离线的箭射出。陆槐不会改变主意,她必须迅速反击。
人未等冲到他面前,身子忽遭大力一挫,脚还在前奔,身子突然后倾,仰天栽倒。
“阿凝——”仇璋失声。
李纤凝捂着胸口倒下。
“不配合算了,先射你再射他也一样。”
弓弩仅能发一矢,陆槐填箭的当儿,胸口骤然吃了一脚,人倒跌出去。他总是低估仇璋,当他是个废物公子哥,捉他时即被他束发的金簪划伤了手臂,这会儿又吃了他一脚。
使出全身力气将陆槐踹出去,仇璋迅速关上房门,又去锁好窗户,拖桌子堵门,继而再不能了,身上伤口撕裂,流出好多血水。剧痛难忍,直不起腰,匍匐着爬到李纤凝身边。
她伤在胸口,不确定入肉多深,致不致命。
“阿凝……”仇璋不敢碰她,心痛泪流。
忽然身体前倾,撞在李纤凝箭上,疼的李纤凝剜心一般。
陆槐在外面笑问,“我射中了吗?”
他隔墙盲射,命中仇璋后肩。
“快躲到角落里。”
二人狼狈栖身角落。
陆槐随后又射了几箭,无一命中。大概知道自己射不中了,外面好半晌没动静。
“给我看看你的伤。”
“没事的。”仇璋说,“我有感觉,入的不深,倒是你,伤在胸口要害……”
李纤凝胸前剧痛,提气困难,她叫仇璋帮她折了箭杆,偎在墙角喘气。这回真正命悬一线了,但她不想说出来吓仇璋,只是静静的筹划,必须在临死前解决掉陆槐,不能叫他威胁到仇璋的性命。
仇璋自行拔下后肩头的箭,流了些血,无甚大碍。
外面传来动静,夫妻二人不觉紧张,严阵以待。陆槐并未闯进来,他去到池塘边,收回鱼竿,钩上竟然有条鳙鱼,他提着鳙鱼回来,开膛破肚,剔骨除刺,薄薄切作片,一片片卷上秋葵,就着秋葵把一条五六斤重的鳙鱼吃了大半。
吃完,精神大振,来到门边,“给你个选择,杀了你丈夫,我不但能放了你,还能去官府认罪伏法,怎么样,是个划算的买卖吧?”
李纤凝不应。
仇璋怒吼:“你有什么毛病!”
话音未落,一支箭穿墙而来。幸而墙面挡去大部分力道,箭矢没入仇璋脚前的地板。仇璋不敢再讲话了。
门外陆槐癫狂大笑,笑过之后用一种鬼气森森的语调说:“什么毛病,我就是见不得她好罢了,都是虺蜴,凭什么她能沐浴月光,我却只能在阴暗处,蜿蜒扭曲地活着。”
墙内墙外一片寂静。
“轰隆隆——”
一道闷雷滚过天际。
“哈哈哈……”陆槐仰天狂笑,“你听到了么,轰隆隆,轰隆隆,你听到了么,明月夜打雷下雨,连老天爷也不佑你,苍天不佑,啊哈哈哈哈哈哈苍天不佑!”
大雨和劈砍墙壁的声音一齐扑入耳朵。电光闪闪,每闪一下,李纤凝仇璋都能清楚看到竹扎的墙壁在一点点松动、瓦解。碎竹屑满屋子乱飞。
应合着那一下下的劈砍之声,夫妻二人的心骤然揪紧。
竹墙被砸开了,一道毛骨悚然的声音随之响起:“我进来了哟。”
第122章 残月篇(十五)生之欲
劈砍声持续激荡,李纤凝闭上眼睛想,真的苍天不佑吗?
连苍天也看不下去,欲在今宵亡她。是这样吗?
否则怎么解释朗月之夜,风雨雷电齐上阵。
她统共来了此地三次,次次遭遇惊险天象。
是巧合?是天怒?
也许二十年前她就该死掉,而不是挣扎存活到今日。
大雨如注,霹雳列缺。墙壁出现破洞,阴冷狡谲的声音自洞内传出,“我进来了哟。”
“且慢!”仇璋喊道。
“怎么?”
“我想知道,假如我死了,你是否真的可以放过阿凝?”
“文璨!”李纤凝大惊。
仇璋转向李纤凝,借着偶尔一闪而过的白光眷恋凝望妻子的容颜,“我们两个总得活下来一个,我们不能叫阿玥同时没了爹爹和娘亲。”
“我不同意!”
“我同意。”陆槐桀桀笑起来,似个飘忽的鬼魂。
“只要你杀死自己,我就放过她。”
陆槐蹲下来,掏出秋葵吃。
周围并没有什么可供自戕的东西,找来找去找到一根石臼一枝被他拔出来的箭。仇璋弃石臼而取箭,双手握住箭枝,对准咽喉。诚如李纤凝多年前所言,自杀需要极大的勇气,常人难以做到。仇璋握箭的手瑟瑟发抖,喉结不安地滚动。他告诉自己,必须拼尽全力,一击即死,他没有魄力来第二次。
陆槐等的不耐烦,连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