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阿诚一个人也可以买来的。将军还是在这里休息就好。”阿诚说道。

　　黎锦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便道：“阿诚有没有……在这里见到那种……特别大的木桶或者木盆？”

　　阿诚道：“将军是说‘浴盆’？”

　　黎锦听阿诚说这么直白，有些尴尬，红着脸道：“就是那种东西，我不太好意思直说。”

　　阿诚却是坦然，道：“自然没有吧。就算有，那种被别人用过的东西，多脏啊，将军怎么能用那种东西呢？”

　　黎锦道：“买新的……不是得花钱嘛。咱们手头这么紧，能省的钱还是尽量省下，也顾不得干不干净啦。”

　　木桶木盆由于制作工序繁复，本来也并不便宜，浴盆因为做得大，会格外昂贵。

　　普通人家都舍不得泡澡，只能擦洗身子而已。但黎锦终究是没过惯平民百姓的日子，便还是会不由得延续大小姐时期的生活习惯的。

　　阿诚道：“将军可以直接用温泉水沐浴嘛。那个池子本来便是用来泡澡的吧。”

　　黎锦道：“不行。那不是把温泉的水源弄脏了吗？我觉得对待这种东西，要像对待水井一样，保持它的清洁，让它成为可以公用的东西吧。”

　　黎锦觉得，只把它当洗澡的浴池就太浪费了。冬天，大家都可以用打出来的温泉水洗手洗脸洗衣服才是应该的。

　　维护温泉的清洁干净，是集体都应实行的事情，自然应该从她自己带头做起才对。

　　阿诚又想了想，道：“既是如此，将军若是不十分着急的话，阿诚倒可以设法给将军做一个新的。”

　　黎锦惊讶道：“阿诚还会这个？”

　　阿诚难得很自信地笑了，道：“以前流浪的时候也学过木匠活的。”

　　“阿诚你怎么什么都会……”黎锦话说到一半，想了想，又道，“不对呀，就算你会木匠活，也没有木头可用，怎么做‘浴盆’？莫非要现砍些树再做吗？这院子里的树木原本就不多，刚搬进来就要砍树，有些糟蹋浪费了吧？”

　　阿诚道：“砍树确实是糟蹋浪费。但这院子里竹子有的是，砍些竹子便可以做了。”

　　黎锦奇道：“竹子还能做木桶吗？”

　　阿诚道：“竹子自然不能做木桶，但竹子可以用来做竹桶，那东西也同样可以当‘浴盆’用的。”

　　黎锦尴尬地笑了笑，道：“口误口误。我想问的就只是‘竹子也能做桶吗？’的意思而已啦。”

　　阿诚点点头，道：“原理都差不多。自然是可以做的。”

　　黎锦道：“那……我现在能做什么呢？”

　　阿诚道：“将军睡觉吧。”

　　黎锦惊奇道：“啊？我为什么要睡觉？”

　　阿诚道：“这不是天色已晚了？这里离市场和繁华街道又远，借不到外面的光照明，点灯还要熬油费蜡烛，不如早些睡觉，明日再做打算。”

　　黎锦道：“阿诚说的虽然也有道理，但是……”

　　阿诚见黎锦神色为难，可能以为，黎锦在犹豫担忧的是“睡得太早的话，会睡不着”吧。

　　他便安慰她道：“将军若是睡不着，可先在院子里玩玩。菜园子之类的地方，还是好玩的。”

　　黎锦听了，更觉得尴尬了，却是极力不让这心情浮到脸上。

　　黎锦神色会有些为难，其实是觉得这么早睡觉又浪费时间，又让她觉得自己好生没用的缘故。

　　黎锦道：“我知道啦，谢谢阿诚。那我便先去休息啦。”

　　阿诚听得她道谢，又是一怔，想了想，不由得道：“将军何必一直对我说谢字？”

　　黎锦心情也很迷惑，她道：“这原是我的说话习惯罢了，阿诚为何不喜欢呢？”

　　阿诚道：“阿诚并非不喜欢听谢字，只是觉得自己不必也不应被感谢。”

　　黎锦也怔了一下，她好像听得出来，阿诚那想说却不能说的心里话。

　　他不只是觉得自己“不必”“不应”被感谢，甚至还觉得，自己“不配”被感谢。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黎锦也是认真想了一会儿的。但后面仍然没有想通，她只得先放下了。

　　黎锦道：“为什么呢？”

　　阿诚道：“阿诚说什么，做什么，原是求得自己心安理得。将军若是谢了阿诚，阿诚便觉得对将军有所亏欠，也就有些难过了。所以将军不必对阿诚说谢字。”

　　黎锦道：“可是，我说‘谢谢’，也是为了求得自己心安理得啊。阿诚为何要如此当一回事？”

　　阿诚听了黎锦反问的话，只是摇摇头，不置可否。

　　黎锦望着他清纯秀丽、神色平静的脸孔，也没再看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来。

　　阿诚径自道：“那阿诚先走了，将军可随意。”

　　黎锦道：“慢走。注意安全。勿生事端，速去速回。”

　　阿诚点点头道：“阿诚知道的。”

　　说罢，阿诚便出门了。

　　阿诚刚一走，黎锦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给他钱呢。刚才心中思绪太多，竟然忽略了这极为重要的事情。

　　黎锦便急急赶出门去，叫道：“喂！阿诚！”

　　却见街上寂寥，天色晚了，这里稍显偏僻，本就没几个行人了，阿诚却又不在其中。

　　黎锦没把阿诚叫回来，心中郁闷。

　　她有心追过去，又不知他走的是哪条路，若是追岔了，徒劳又伤神，倒不如不追。

　　一时无法可想，黎锦只得退回了院子，做别的打算。

　　黎锦本来是计划饭后先去买盐和各种日用杂物，回来再洗碗的。

　　而现在阿诚代劳了她的工作，黎锦便先去洗碗，收拾厨房，又给自己铺好了床。

　　新家的房间里有柜子，不同房间中还不止一个，正可放下各种她东西。

　　黎锦便打开了诸多行李，一样样将东西分类再摆进柜子里。

　　她虽然生活算是相当简朴的，但终究是前任将军府大小姐与将军，东西少也少不到哪里去。

　　因此，她虽然是几乎手上一刻不停地摆着装着，但仍然没能在天色黑下来之前装完。

　　正如阿诚所说“这里离市场和繁华街道又远，借不到外面的光照明”一般，外面没什么通明的灯火能够借用。

　　幸而天空之中仍有月光可以照亮，黎锦的视力也还可以，便借着月光继续整理。

　　她爱读书，不过眼睛并未因此受损。听说大夏有许多读书人的眼睛都不好，若是伤了眼睛，便要花大价钱配那西洋进口的“眼镜”，又贵又不方便。

　　黎锦心想，眼下自己穷了，更要多爱护眼睛，若是伤了眼睛的话，自己怎配得起“眼镜”呢？

　　她整理东西的时候，脑子里便有些胡思乱想。想了自己眼睛的事情，又去想阿诚的事情。

　　阿诚难道是自觉有什么事情对不住我么？黎锦这么想着，心中极为疑惑。

　　收下阿诚作为助手之前，两人明明素不相识，他能有什么对不住自己的？

　　她又想到，阿诚好像许多奇奇怪怪的活计都会干，他的前半生虽然颠沛流离，但应该也十分地丰富多彩吧。也不能说是羡慕，黎锦只是对阿诚的本事感到佩服。

　　说起来，阿诚怎么还没回来？黎锦有些不安，却也一时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轻轻叹了口气，黎锦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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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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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行李里翻出的一小块洁净白布用井水酘洗了，用来擦拭牙齿。

　　【按：酘[tóu]洗，不加洗涤剂，以清水漂洗之意。】

　　若是手头有粗盐、能蘸着擦拭牙齿便更好了，但本来缺的、正要买的便是这样东西，眼下只得因陋就简了。

　　黎锦擦拭完了牙齿，又重新酘洗了白布，也晾在阿诚刚做好的晾衣杆上。

　　她看着那小块白布，不由得在心里想道，虽然拿在手里的白布，已经是很小一块了，但擦拭牙齿真用到的部分，其实就极小的一块而已，大部分白布都浪费了。

　　而且，用手指裹上白布去擦牙齿，其实也十分不方便，还要被口水弄脏手。

　　虽然新家的井水极其易得，擦牙后洗洗手便是了。但黎锦讨厌的是，把手指伸进嘴里这种感觉。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了，莫非就没人想到要更换或者改进清洁牙齿的方式吗……黎锦不禁在心中抱怨道。

　　黎锦又用清水洗了洗脸，正准备回房睡觉，却听到外面有响动，她便出去查看。

　　果然是阿诚回来了。

　　只见阿诚像千里迢迢长途旅行刚到一样，小推车上装的大包小裹的，种类繁多。

　　黎锦道：“阿诚买了这么多东西呀？”

　　阿诚点点头，道：“正是因为买的东西多，回来才晚了。”

　　黎锦松一口气，道：“担心死我了。还以为你遭人为难了呢。”

　　阿诚摇头，道：“没有没有。阿诚轻易不会与人冲突的，阿诚可是能识别出来人的善恶忠奸的。”

　　阿诚车上的东西颇多，一时整理不过来，他便先推到了一边。

　　阿诚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道：“将军，阿诚带了这个回来。”

　　黎锦道：“那是什么？盐么？”

　　阿诚摇头，道：“不是盐。若是盐的话，阿诚就丢到小推车上了。”

　　黎锦想了想，摇头道：“那我猜不着了。”

　　阿诚道：“阿诚也知道将军多半猜不着，所以并没让将军猜测啊。”

　　他一边说，一边动手将油纸包拆了开来。

　　油纸包里面，原来是一包带壳的花生。

　　黎锦疑惑道：“买这个做什么？我并没有要你买这东西吧。”

　　原来黎锦性情懒散，不喜欢吃带壳的东西，连葵花籽与南瓜子都不愿意吃。

　　若是鲜虾、海米、虾皮之类，因为可以连皮吃下，不需清理摆弄，黎锦倒是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