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最忌失火,尤其是这样不易扑灭的大火,到了老百姓嘴里是个谈资,在上了年纪的太后太妃眼里,更是大凶之兆。皇帝的忧心无需掩饰,只管蹙起眉,看着眼前的一切。
如约心里,自是希望火势再大一些,最好大得能将整个紫禁城尽数烧毁,那么一切恩怨也就涤荡干净了。
可天不遂人愿,大火吞噬了廊下家五间房后,终于渐渐被压制住了,皇帝脸上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不经意间,视线穿过火光朝她这里望过来,那犀利的眼风像冰锥,一瞬让人遍体生寒。
如约忙垂眼俯了俯身。她虽想接近皇帝,却并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还好火势终于控制住了,火旗现出了颓势。一个太监趋身上前,隐隐约约能听见说话的内容,“万岁爷,余下的交给锦衣卫吧,奴婢伺候您回去。”
如约微抬了抬眼,见皇帝转身离开了,方才松了口气。
再回头,发现杨稳甩着手回来,手背上掉了好大一片皮,露出里头腥红的血肉来。
如约吃了一惊,“你烧伤了?”
都说水火无情,但一场大火,却能烧出一个新契机。
杨稳示意她别慌,这本就是他要的结果,自己受了伤,反倒来安抚她:“没什么要紧的,养几日就好了。”
可是烧伤的疼她知道,小时候突发奇想,徒手拽过灯芯,不过指腹上烫硬了一小块,就整整疼了三天。像他这样剥脱一大片皮肤,还不得疼得钻心吗。
她说不成,“我得带你看大夫去,好赖先上了药,别的容后再说。”
但要走,却也不那么容易,顺贞门一直没有打开,他们被困在了紫禁城里,出不去了。
如约只好去和守门的太监打商量,“我们是外头内官监的,进来交差事,正遇上大火。司礼监杨典簿救火烧伤了手,能不能通融通融,放我们回去?回去了好即刻看大夫,怕落下病根儿。”
守门的太监本也是司礼监统管的,瞅瞅杨稳手上的伤,龇牙咧嘴说:“我也愿意放您二位回去,可锦衣卫发了话,不叫开门,不让放走一个人,要拿纵火的主儿来着。”
这话就怪了,失火的原因有很多,也许是蜡烛倒了,也许是油锅着了,焉知一定是有人放火呢。锦衣卫到了今天,也不忘自己的老本行,能设冤假错狱,半点不肯含糊。
如约没法子,既然出不去,只好想辙在宫内找太医,便询问小太监:“上哪儿能治伤呢?”
小太监踮足朝远处看,“先前听说有人去太医局了,只是不知道太医来了没有,你们上东长房瞧瞧去。”
如约听了,忙拉杨稳上东边廊下家。地上刚才经过浇淋,到处都湿哒哒的,一脚踩上去,青砖缝儿里直冒水花。加上天又冷,离火场远一点的地方都结了冰,一个闪失就脚下打滑。
她在前面引路,回身叮嘱杨稳,“小心脚下……”
就是那一回头,没注意前面,杨稳喊“留神”,可惜来不及了,她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撞得她险些没站稳。
待仔细分辨,原来槐树底下站了个锦衣卫,暗红的妆花缎很好地溶于黑夜,只余曳撒上的云纹膝襕,在余烬下闪出跳跃的金芒。
这一撞,自然把人从暗处撞了出来,他迈前一步,惊得如约往后退了两步。这时才看清,他飞鱼服的正胸绣着一条过肩四爪金龙,若是没有料错,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余崖岸。
这算是狭路相逢吧,如约对锦衣卫的恨,不比对皇帝少。当初将太子属官赶尽杀绝,就是慕容存下令,锦衣卫执行。锦衣卫是皇帝鹰犬,其行径之卑劣、手段之残忍,足以让人切齿拊心。
只是没想到,一场大火竟然把皇帝和锦衣卫指挥使都引来了。恨虽同等地恨,两者却要取其轻重。她知道凭借一己之力,难以将他们全歼,那么就继续信奉冤有头、债有主。当初自己是漏网之鱼,锦衣卫要斩草除根,必定不会放弃抓捕。如今送到人家眼皮子底下来,要想继续行事,就得小心翼翼隐藏好自己,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于是匆匆肃下去,如约颤声道:“对不住大人,奴婢走得急,没看见大人……”
余崖岸的目光,却落在了杨稳身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仿佛带着利爪,一把将人的咽喉扼住,仅仅是一番端详,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杨典簿,”他牵扯一下唇角,一手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慢慢走出了树下阴影,“自你入宫,我们就没再见过,不知杨典簿近来好不好?”
杨稳这些年,早练就了刀枪不入的本事。心里明明恨他恨出血来,但话语神情,窥不出一丝异样,反倒十分虔诚地拱手,“多谢余指挥关心,奴婢很好。能够活着,已是最大的造化了,当初若不是余指挥把我送进宫,我坟头的草怕都已经三丈高了,我得谢谢余指挥。”
口中说谢,但无形中的暗涌,早已澎湃灭顶。
没错,他有今日,确实是拜余崖岸所赐。当年锦衣卫清缴太子亲信,杨家的案子就是由余崖岸亲手督办的。其实比起毫无尊严地做太监,他宁肯被流放,被杀头,也好过卑躬屈膝地活着。可是这样的年月,人做不了自己的主,就连生死,都攥在人家的手掌心里。
余崖岸呢,自然不会认为一个被他送来净了身的人,能够真心实意感激他。干着锦衣卫的营生,谁会指望不结仇家?但只要他老老实实不生事端,还是可以容他活着的。
男人暗中的较量就是这样,话语间带机锋,不必张牙舞爪,有的是办法敲打。
“我昨儿见了籍掌印,掌印还提起你,说你踏实肯干,是个不错的苗子。这阵子厂卫要整顿联合,将来锦衣卫和东厂的往来多了,你我见面的机会少不了。”余崖岸说着,那张冷酷的脸上浮起一点笑意,“往后衙门里的零碎事体,还要仰仗杨典簿帮着处置呢。”
杨稳呵腰说是,“余指挥客气了,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是赴汤蹈火。”
说起赴汤蹈火,余崖岸的视线落在他手上,“杨典簿真是不小心,怎么伤着了?不过实在凑巧,宫里失火,你正好在场……”顿了顿问,“司礼监在景山东北,杨典簿怎么这个时候进宫来了?”
杨稳道:“我领了差事,带着针工局的人,来送三月里的罗衣。”
余崖岸“哦”了声,“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先头起火的原因还未查明,恐怕要耽搁杨典簿一会儿,等底下人核准了你的行踪,才能放你出宫。”
杨稳道是,但烧伤的疼痛难忍,一手暗暗将伤处盖住了。
如约见他这样,壮起了胆儿向余崖岸呵腰,“大人,杨典簿伤得重,能不能先瞧了大夫,再回大人们问话?”
杨稳心下蓦地一紧,这个时候哪里要她出头!若是疾言厉色呵斥,反倒让余崖岸看出他想回护,遂放着平和的口吻,客客气气对她说:“谢谢魏姑娘关怀,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可饶是掩饰得再好,还是逃不过余崖岸的眼睛。他终于仔细打量了边上的姑娘一眼,先前那一撞,不过看个大概,知道是个玲珑的宫人。待再审视,才发现玲珑之外别有端庄。说美色,俗了,不好听,但的确有别于庸脂俗粉。穿着一身最下等的衣裙,却长着一张最上等的脸,这样的容色做宫女,多少有些可惜。
“姑娘是哪个职上的?”他边问边瞥了瞥杨稳,“似乎与杨典簿关系不一般啊。”
杨稳按捺住心跳,谨慎道:“她是针工局的宫人,受上头指派,给我打下手的。”
“针工局的人?”余崖岸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既然是宫外进来的,那就一并交代行踪。等核准过后,再去瞧大夫吧。”
他话说完,扬手挥了挥,两个锦衣卫领命上前,把人带到东边问话去了。
夜风吹过来,大火过后,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几个死里逃生的宫人在废墟前瑟瑟发抖,言辞混乱地回忆着:“我们正喝茶,春禧殿马掌事进门,我们就把酒端子从红泥炉子上取下来……”
廊下家两头都是长房,虽然被太监改造成了买卖街,但屋子不大,想逃脱很容易。可即便如此,也还是从灰烬里扒拉出来一具尸首,已然烧得分辨不清眉目,两只手半举着,像一截雷击木。
余崖岸蹙眉调开视线,偏巧见那位魏姑娘,正眼巴巴望着火场上发生的一切。大约见了尸首,有些害怕,欲看不看地抬手遮眼,往杨稳身后躲了躲。
上前回事的千户,顺着上峰凝视的方向望过去,立时便会意了,阿谀道:“大人,卑职替您想辙,把这宫人弄出去。”
余崖岸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
千户指指那姑娘,“大人不是……”
“不是什么?”余崖岸那张脸照旧冷硬如冰,寒声道,“有事回事,别啰嗦。”
千户忙道是,把查得的消息仔细呈报上去,那个烧死的太监身份查明了,从哪儿起的火,也摸清了。反正就是普通的走水,没有人刻意纵火。
余崖岸颔首,转身叫上廊下家的掌事太监,一同往咸福宫去了一趟。
咸福宫就在西长房的正南边,中间只隔着一个重华宫。先前的火光冲天,咸福宫里看得一清二楚,节是过不踏实了,就算底下人再三说明是意外,太后照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冲着皇帝哼道:“上年中秋天狗吃了月亮,今年元宵节,大火都快烧到玄武门上去了。皇帝,你不觉得这是天意吗?老天都看不下去这人间惨况,在给你醒神儿呢!”
皇帝垂手站了起来,边上作陪的后宫嫔妃们自然也坐不住,纷纷离了座儿,随时准备下跪。
可皇帝没有给她们同甘共苦的机会,发话让她们退下,只余自己一个人,留在太后跟前听训。
太后看着空空的大殿,说出来的话比先前更扎人心,“你也知道羞耻?你也知道背人?你干的那些事儿,她们哪个不是心知肚明,还不是上赶着给你充后宫吗。在她们面前说道说道,怕什么!你是我们大邺朝杀伐决断的皇上,连你亲哥子的江山你都敢抢,今儿失了天火,你难道还忌讳吗?”
第8章
皇帝心头一片荒寒,这些年自己虽登上了帝位,但亲生母亲对他的恨,一天都没有停止过。
他试图母子重修旧好,想尽办法讨太后的欢心,可惜太后都不为所动。兄弟相残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太后心里,不到死的那一日,断乎是不能痊愈了。
宿怨太深,结打得太死,本没有解开的必要,但作为新君,谋朝篡位之外,不能更添一桩不孝的罪名。太后再三地逼他,他都一一让步,今天没来由的一场大火,又成了太后细数他罪状的由头。
他不能发作,只得尽力按捺,耐着性子道:“母后说的都在理,天要罚儿子,儿子桩桩件件都受着。只希望母后不要再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又是儿子的罪过。”
太后却摇头,“你自小是我养大的,你的秉性如何,我能不知道吗?你嘴上一套,做的又是一套,这会儿劝我别生气,背地里未必不盼着我早死。”
皇帝愈发低下了身子,“母后,儿子是您至亲的骨肉,天底下哪有盼着母亲早死的人啊!母后恨儿子,儿子知道,可这事已经过去五年了,五年光景,还不能磨灭母后心里的恨吗?大哥哥是您生的,儿子又何尝不是?为什么母后偏心成这样,就算儿子把心挖出来,也还是不能求得母后的原谅吗?”
然而太后对他的一腔爱,早在五年前的那个黎明凉透了。
灰心到极致,她倚着一边扶手叹息,“我统共只有两个儿子,哪个我不疼?哪个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你实不该啊,杀了你大哥哥……你要做皇帝,大可把他圈禁起来,至少让他有命活着,我也不至于这样伤心。”
可是这话,却换来皇帝无情的揭露,“母后这心,其实早晚要伤一回,不是怜惜大哥哥殒命,就是遗憾朕早亡。我们生在这帝王家,表面上亲兄热弟,但母后当真不知道暗里的争夺吗?大哥哥明着爱护我,私底下无一处不打压我,待到他登基称帝,我最后的命运不过是圣旨一道,毒酒一杯。到了那个时候,母后的伤心何尝不是一辈子,难道因为大哥哥是正统,就能安然接受儿子惨死吗?”
太后自然不愿意听他狡赖,“你大哥哥生来宅心仁厚,他为什么要去杀你?”
仿佛听了天大的趣闻,皇帝忍不住失笑,“慕容家的子孙,哪里来的宅心仁厚?我们么这样的人家,兄弟相残有一百种理由,母后怀念逝者,忘了他以前的种种,朕最大的错,不是抢了大哥哥的皇位,是还活着。”他说完,又换了个悲戚的口吻,哀声道,“母后,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您原谅我?我答应过您,将来还位给大哥哥的儿子攸宁,让他承继大统。所以这五年间,后宫没有生养一位皇子,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可惜太后不为所动,偏过身不再看他,无情道:“你要是有心,现在也能禅位给攸宁。”
皇帝终于沉默了,半晌舒了口气道:“母后,咱们不要再为这事争论不休了,明知商量不出结果,又何必因此置气呢。倒是宫里的规矩,须得好好整顿了。这场大火是个引子,烧出了宫务上的诸多漏洞,廊下家该当取缔,多少鸡鸣狗盗的祸事,都是从那里兴起的,再办下去,大内愈发乌烟瘴气了。”
可太后偏要事事和皇帝反着来,一听他打算整顿廊下家,她就老大的不高兴,冷语讥嘲道:“皇帝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先帝宽和,怜恤那些太监月例微薄,开恩让他们找些营生,这才有了廊下家。那地方对你来说是个污糟去处,但在宫中的苦人儿眼中,却是暖衣饱食的指望。你如今要断了这指望,和杀人父母有什么分别?我看你还是发发慈悲,容人挣一条活路吧。”
这是借着廊下家,又一次狠命打皇帝的脸,话里话外都在指责他心狠,不让人活命。
皇帝的唇角紧紧抿着,到底没有再争辩。最后向太后行了个礼道:“是儿子欠思量了,母后训诫得是。既然如此,廊下家就继续留着吧,损毁的屋舍让人尽快修缮起来,总不能让那些太监无处安置。”
皇帝的妥协,些微平息了太后的怒火。闹了这半天,早就让人不耐烦了,便压了压太阳穴道:“今儿你也累了,早些回去安置吧。”
皇帝道是,从咸福宫退了出来。
宫墙夹道里没有别的人,只有余崖岸和总管太监章回挑灯候着,见皇帝出来,恭敬上前迎接。
皇帝仰起头,看向新年的头一轮满月,淡声对余崖岸道:“宁王独自活在世上,八成想念他父亲了,送他们父子团聚吧。”
余崖岸微顿了下,没有问情由,应了声“是”,便领命去承办了。
高高的宫墙,把天切割出了窄窄的一溜。皇帝负着手,乘着满地银光缓行,自言自语道:“今晚聆训,朕悟出了个道理,与人有损的事,定要一次做足,才能减少积怨。钝刀子割肉不好消受,索性痛个够,断了退路,就不会胡思乱想了。但恩惠不同,须得一点一滴赏赐,让人细细品砸滋味,方才忠心耿耿地指望。”
这是当权者的智慧,纵是人间帝王,也得一步步摸索门道。
章回说是,“所以万岁爷才痛下决心,处置了宁王。”
皇帝撇唇笑了笑,原本他一直在犹豫,应该把慕容淮留下的儿子怎么办,当初也是太后力保,才让他活到今天的。如果两下里相安无事,也许还能让那孩子暂且做个自在闲王,但偏偏太后一遍遍在他心口撒盐,刚才竟还说到禅位……他九死一生走到今天,难道是闹着玩的吗?太后脾气执拗,一味同情弱者。但她不明白,顾念得太过了,只会给她关心的人带去祸端。
也罢,早些处置,早些安心。太后要他还政,怕是忘了当初百年太子的下场了。高宗兄终弟及,却因侄儿练了个“敕”字,就将其绕室捶打,直至咽气。自己比起高宗来,已经仁慈了许多,至少容攸宁多活了五年。五年光景,足够了。
漫步向前,皇帝的肩舆就停在崇禧门外。八个穿着寿字团花褂的太监垂手而立,只等他登舆,稳稳将肩舆抬了起来。
章回仰头问:“主子爷,回养心殿吗?”
华盖的阴影,罩住了皇帝的眉眼,灯光所及之处,只露出腥红的唇,“去永寿宫。”
章回道是,抬掌双击。肩舆滑出去,像一艘窄长的叶子船,划进了浓稠的夜色里。
那厢永寿宫中,金娘娘倚在紫檀木嵌螺钿的炕桌旁吃枣儿茶,捏了一个点心填进嘴里,一面嘟囔不休:“我最怕就是上太后宫里去,那地方阴沉沉的,人像陷进了冻肉汤里似的。本以为过节,太后能舒心些,没曾想廊下家又走了水,太后那脸子,一拉那么老长,可吓着我了,哪儿还能进东西!”
金娘娘最不扛饿,一旦饿得过了,人没力气,手脚还爱乱哆嗦。因此在咸福宫时,她趁着太后不注意,偷着吃了块糕点,但那么一星半点,实在填不满她的胃口。回来之后,她像旱了三年忽逢甘霖,痛痛快快吃了两碟子乳饼奶皮。这下人总算活过来了,也不犯晕乎了,这才有了气力,过问皇上今儿夜里歇在何处。
结果就是那么凑巧,前脚刚打听,后脚来了御前的小太监,急急忙忙进门回禀:“娘娘快着,万岁爷驾临,预备迎驾吧。”
金娘娘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蹦了起来。赶紧插稳头花,整整衣裳,跑到殿外等候。
肩舆已经停在院子里,皇帝身量长,迈腿走下来,那身姿就透着英武,直到今天也还是让她倾慕不已。
头前儿她爹要往宫里填人,在几个姐妹当中挑选,选中的是她妹妹。她得知之后不干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才逼得家里把名额给了她。
她爹本就最疼她,眼看留不住,唉声叹气对她说:“进了宫,就甭想出来了。将来是好是歹都得受着,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