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你死后,姐姐也不想活了。”
“ 越国灭了,帝王之爱终究是薄情,这皇宫凄苦,姐姐还是来寻你较好。”
她们活了二十八年,也相互陪了二十八年,越国山花烂漫少女怀春的十八年,深宫孤苦相互依靠的十年,早已是彼此最珍视的人。
兰妃在阿雾死的第三天,也随之去了。
在死前,兰妃吩咐了两件事。
一件是对萧筠,叫他保护好妹妹。
以及永巷的萧沂。
一件是对皇帝,她告诉他,十年前御花园的那首曲子是阿雾弹的,那个与他共鸣,以琴声成知己,以树叶笔墨交流,志同道合,兰花一样的姑娘是阿雾。
兰花女是阿雾,兰,本应该是阿雾的封号。
从一开始他就爱错了人。
这样,皇帝就能压制住长孙皇贵妃,保下萧沂的命。
帝王薄情,也情深。
年少时,他也曾真诚地爱过那个与他琴瑟和鸣的女子,触动他心弦,是他此生唯一盼着能长相厮守的女子。
可如今,兰妃告诉她,她不是那人。
而那人早已死在冰冷的永巷。
他不愿接受,面对是件极其残忍的事情,于是他不问不顾,将萧沂放任在永巷二十余年。
萧沂只是嗤笑一声,“生在帝王家,就不该盼望父子情深。”
他抿了口茶,“只有他心爱女人的儿子,才是儿子,其余的,皆是蛇虫,可蛇虫也会绞杀争斗。”
黄色的烛光在他脸上昏暗不明,他双眸透着亮,像是森林里伺机而动的野兽。
“殿下,太子殿下终究优柔寡断,欲成大事者,需忍卧薪尝胆,又杀伐果断。”
赵乾俯身一拜,拱手道:“臣以为,殿下可争储君之位,复我亡国越地,成为这天下之主。”
门外忽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萧沂执杯的手一顿,目光缓缓斜向门缝。
赵乾骤然起身,“谁?”
门外没了声,唯有狂风的呼啸声,吹得千年银杏摇晃。
彼时,林惊雨掐紧手中的杆子,灯花掉在地上,火苗在狂风吹摇中愈来愈小。
裙摆翻卷,她猛然要跑,手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紧接着肩膀被按在墙上。
林惊雨惊喘着气,紧闭着眼低低埋着头,她深知,此刻月黑风高,是个杀人抛尸好时机。
她自认倒霉,竟不知眼前是个狼子野心的主。
病弱皇子,瞒了皇城十余年。
萧沂勾起林惊雨如玉瓷般的下颌,她自知逃不过,双眸缓缓睁开。
夜色昏暗,月光惨白,萧沂那张清冷的脸一半影于黑暗,一半被月光照得清隽,那双眸,虽波澜不惊,却森然如寒江,直直凝视着她。
“林二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他嘴角带着笑意,却又带几分杀意。
第10章 第 10 章
林惊雨抬头被迫仰望眼前的男人,萧沂捏得很紧,她白皙的脖子大片暴露在凉风里,似是下一刻就要在她脖子划上一刀。
她硬着头皮牵起唇角笑了笑,“确实是巧,臣女不知,能在这望见三皇子殿下。”
“是么。”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视,许是夜凉,令人后背发寒,又喘不过气来。
林惊雨的手全是凉汗,她蹙了蹙眉,双眼通红,露出一副被人欺凌的样子。
林惊雨的下颌无法动弹,她抽了抽手,“殿下,疼。”
她声又小,又娇,又委屈。
那双眼睛,泪珠擒在眼角,要落不落,楚楚可怜的,真是惹人心疼。
萧沂凝望着她的样子,这个女人便是用这副模样,惹得萧筠怜爱。
但他不一样,她骗不了他,他也不吃这招。
女人哭起来,最是麻烦,他不大爱娇弱至极的女子,更别提是一个善于伪装的骗子。
林惊雨阖了阖眼,啪嗒一下泪珠掉落,落在萧沂的手背。
她依旧道:“殿下,你弄疼我了。“
萧沂如远山的眉一皱,手背湿热漫延,他松开手,用帕子擦掉上面湿热的泪花。
他勾了勾唇,开门见山道:“方才,林二姑娘可有听到什么。”
林惊雨揉着被拽红的手腕,故作思考,然后她摇头,“风声,风太大,除了风声我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走近两步,“可林二姑娘的眼睛告诉我,你在撒谎。”
林惊雨心一颤,他真是半点退路也不给她。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装作可怜无知模样。
女子抹去脸颊上的泪,月光照射下如一块冰玉,她对上萧沂的视线,嗤笑一声,“三皇子殿下表面上与太子兄友弟恭,没想到背地里竟要争得你死我活。”
储君之争,必定是血途,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昏暗里的人浅笑,“林二姑娘,偷听人讲话是件极其不好的事情。”
“都是暗地里的东西,谁配说谁不好。”林惊雨自知退无可退,但死前,她也要诅咒萧沂,叫他此后经年,日日受她折磨。
她红着眼,愤恨盯着他,“要杀要剐随你,但我死后,定要化成恶鬼,绝对不会放过你,夜夜绕在你床梁,缠着你一辈子,折磨你,叫你生不如死。”
缠一辈子啊。
萧沂心想,那可真是个祸害。
他眉眼一弯,“一辈子太长,便不劳烦林二姑娘了。”
林惊雨一愣,他不杀她?
她茫然,忽而远处传来萧筠的声音,他拉住寺庙里的和尚,问有没有见过一个拿着花灯的青衣姑娘。
萧沂瞥了眼地上的花灯,那是他挑的,他知道底座有一圈百子莲铜边,寓意本分做人。
也算是,特意给她的。
他眸漆黑,“看来,你与皇兄已经互通心意了。”
林惊雨双眼微眯,弄不明白他
下一刻,太子转入长廊转角之际,林惊雨诧异中,萧沂将她拽入屋内,一手拽着花灯,一手拽着她的手臂
林惊雨瞪大双眼,想呼叫,却被萧沂的手死死捂住。
他目光停顿在她通红的双眼,勾起唇小声道:“若林二姑娘不想让皇兄看见你我这副样子,就最好别闹出动静。”
林惊雨这才停止挣扎,死死瞪着眼前的人。
彼时,屋内昏暗,屋外一束烛光愈来愈近,明黄火光扫过萧沂的脸,勾勒他高挺的鼻梁。
屋外的人忽停顿,林惊雨陡然一惊。
萧筠捡起地上的帕子,喃喃道:“这不是林二姑娘的帕子么。”
萧筠心想定是林二姑娘途径此处,不小心掉在这,眼下定是往前面走了。
于是他收好帕子,往前面走去。
火光移去之时,屋内又陷昏暗,林惊雨舒了口气。
女子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萧沂的掌心,丝丝痒痒,像是春日里的绵绵细雨。
萧沂蹙了蹙眉,然后撤手。
屋内只有一盏昏暗的灯,那个方才与萧沂筹谋的老者已走,只剩两人。
林惊雨嗤笑,慢悠悠道:“怕是三殿下不想让太子知道,好弟弟在背后与人密谋,欲夺哥哥的位子,这才心虚躲着他。”
许是戳到他痛处,他眸一暗,紧盯着她,朝她走了两步。
林惊雨慌忙摸上脖子,背抵着门,退无可退。
她昂头警告他,“太子还未走远,三殿下若敢动我,我就大声嚷嚷叫他过来。”
望着女子慌张的神情,萧沂翘了翘嘴角,眼睛锐利如刀锋,他冷声。
“我不杀你,也不争太子之位,所求不过是复十六年前长孙氏杀母之仇。”
林惊雨放下手,半信半疑,听方才那个老者所说,那个名为阿雾的宫女是个很可怜的人。
听闻她死状残忍,长孙皇贵妃嫉妒兰妃,但兰妃有皇上护着,于是她将愤恨都加剧在兰妃最亲近的宫女身上。
此仇不报,确实天理难容。
林惊雨问,“那殿下要做什么。”
“扳倒长孙氏。”
林惊雨低头,那是个难啃的骨头,长孙氏之大,一手遮大启半边天。
就连林惊雨都拿不准若是皇上不宠兰妃,萧筠不是陛下最爱的儿子,那这太子之位说不定就是二皇子的。
可林惊雨如今才得知兰妃的宠爱不过是骄傲帝王不愿意接受事实,自欺欺人的错爱。
那这二皇子终究是个祸患。
若长孙氏倒了,除了这个祸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林惊雨迟疑道:“你要娶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