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雨转头, “臣妾没有感动, 这是陛下欠臣妾的, 谈何报答。”
此话一落, 两旁的太监宫女身子低了低, 大气也不敢出,等着龙颜大怒。
这新皇后,在陛下面前未免也太嚣张了些。
却听,陛下温润一笑, “好, 都是我欠你的, 行了,快去把凤袍换了, 把凤冠戴了,一会陪我去走路。”
他说得像是让她收拾衣裳,和他去散步一样。
“行,一会和你去走路。”
林惊雨转身,十几个宫女跟着她进去,细心替她打扮。
灯火珠光交映下,林惊雨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她穿得雍容华贵,因喜悦而容光焕发,红润有泽,绛唇皓齿,纤细的手指摸上额前的凤凰花钿,笑了笑。
金丝凤凰昂首,衣袂大展长长拖在地上,宫女把霞帔披在她的肩上时,身体又重了重。
等到把沉甸甸的凤冠戴在她高高的发髻上时,如山压顶。
虽重,林惊雨依旧望着镜中的自己,挺着腰,姿态端庄,似是在欣赏自己的一身荣华。
直至萧沂走进来,林惊雨的服饰差不多皆已穿戴完毕,宫女见皇帝进来,行了行礼。
林惊雨瞥了眼镜中的萧沂,“陛下怎随意进来了,万一臣妾还在换衣裳。”
萧沂抬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不以为意道:“老夫老妻了,什么没见过。”
他望着镜子里林惊雨嘴角的笑意,他也跟着笑了笑,“怎么样,新衣裳还合身?”
合身得不能再合身,仿佛量身定做。
林惊雨不知,萧沂早在半年前,就让人给她做衣裳,他活着就看着她穿上凤袍戴上凤冠的模样,他死了就让她抠了上面的金银珠宝跑路,总不至于饿死。
不过好在,他活着,可以看到现在她笑着的模样。
林惊雨道:“合身,就是太重了些,尤其是这凤冠,快把我脖子给压断了。”
他轻描淡写道:“你若实在嫌重,我给你拆几颗夜明珠下来减轻重量。”
林惊雨皱眉,摸着夜明珠,“不,那我宁愿累着。”
恍若那是她的宝贝,她苦了自己也要守着她的宝贝。
萧沂薄唇微扬,拖着龙袍走过来,抬起手道:“走吧,孤的皇后,跟孤散步去吧。”
林惊雨眉尾一扬,把手搭上,“好啊,臣妾愿与陛下一道同行。”
萧沂握紧,拽在手心里。
身后是长长的礼仗。
朝臣们对皇帝和皇后一道出现感到惊愕,打张相和齐将军起了个头下跪,其余的纷纷跪下,俯首称臣叩拜。
朝日初升,金色的光芒洋洋洒洒而下皇宫的琉璃砖瓦,太和殿金光普照,恍若天宫,九十九道阶梯长路漫漫,四周是悠扬的鼓乐。
林惊雨忽然有些感慨。
真高啊。
这条路真长,他们走了许久,经历重重磨难终于走到了这里。
站在上面,站在权势之巅,受万民俯首叩拜,站在太和殿上,隐隐可见皇城,在一声声皇上皇后万岁之中。
林惊雨想起了儿时。
也曾有两个孩子站在高处,一个浑身脏兮兮,一个伤痕累累。
两个孩子彼此不认识,却许下诺言。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然后站在最高处,让从前欺负他们的,看不起他们的,皆匍匐在他们的脚下。
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称王。
却不承想,有一日,他们的世界融合。
林惊雨转头看向萧沂,他亦是转头看她。
林惊雨维持着端庄体态,小声问,“陛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忆起了些从前过往。”
林惊雨一笑,“这么巧,臣妾也是。”
从前的衣衫褴褛,此刻龙凤呈祥。
时过境迁,感慨万千,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萧沂,我们走过来了。”
萧沂一笑,“幸好,我们走过来了,幸好,身边有你。”
*
登基之礼结束,乾承殿,林惊雨端庄得体进来,萧沂使了个眼色,殿里的宫女太监皆告退,林惊雨褪了华服,摘了凤冠,不顾礼仪规矩,擅自躺在萧沂的龙床上。
他的床可真软。
林惊雨趴在上边,惬意悠哉。
萧沂用清水净手,擦了擦,走到床边给林惊雨捏肩。
“左边一点。”
“对,就这么。”
“你重一些。”
她倒是会使唤他,萧沂无奈道,“林惊雨,全天下敢使唤皇帝的,怕是只有你了。”
他清润的嗓音中带着笑意,林惊雨嘁了一声,“我看陛下倒挺乐意被我使唤。”
“嗯,这辈子就是给你操劳的命。”
“别,臣妾可没那么大荣幸。”
萧沂的御前太监端上羹汤来,林惊雨随意瞥了眼,越看那个太监越眼熟。
那太监抬眼,看见林惊雨,作贼心虚地赶忙低下头。
林惊雨嗤笑一声,“小华子,三年不见,你平步青云,日子滋润啊。”
那太监连忙跪下磕头,“娘娘饶命啊,小华子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全是公主殿下逼奴才的。”
萧沂不明所以,问林惊雨,“你认识?”
林惊雨回答:“当年把太子的行程与你的行程对调,让我意外走错船舱,下错药的人就是他。”
萧沂点了点头,“那孤是该好好赏赏。”
林惊雨一愣,不免怀疑,若是那个卖情药给她的算命骗子出现在他面前,他是不是还得重重赏人家。
昏君所为。
她越发有了皇后职责的使命意识,在关键时刻规劝大启皇帝,替他萧家列祖列宗,好好看着他,以免他日后真成昏君,不然大启灭了,她这皇后也做不了。
念在小华子,为人所迫,且误打误撞真让她押对人了。
她就暂且不追究。
但这大启的政事,她得想着怎么插手,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不至于日后萧沂厌倦了她,或者又深深爱上哪个女人的身体,夺去他所赋予她的所有的权利,在这世上只有握在自己手上的权利,才是真真切切的。
老皇帝说得没错,她就不是个安分的主。
林惊雨静静地看着萧沂,她想,她得要个孩子了。
生下嫡长子,好等萧沂昏庸或者负心之时,去父力挺儿子登基,自己则垂帘听政。
她越想,越觉得早些生个孩子了,此事刻不容缓,她早筹谋,早打算。
萧沂被这炽热的目光灼烧得不适,他转过头,看着她如狼似虎的双眸,不知打什么算盘。
他皱了皱眉,“你盯着我做什么。”
小华子已经退下,林惊雨托着腮,那张惊心动魄的脸脂粉未褪,如同池中粉莲。
林惊雨勾起唇,缓缓爬起身,伸手搂住萧沂的脖子。
萧沂瞥了眼她的纤纤玉手,目光又移至她凑近的红唇。
她香软的唇轻吐芬芳,细语道:“陛下,臣妾的肩被霞帔压得好疼,你帮臣妾看看,是不是红了。”
她此刻勾缠着他的样子像极了个妖后。
萧沂神色平淡,伸手剥下她肩上的衣裳,果然有红痕,在肤如凝脂的肩上,如同雪地里的红梅。
“嗯,果然红了。”
林惊雨凑上香肩,“那陛下快给臣妾吹吹。”
林惊雨等着萧沂那个衣冠禽兽的伪君子把持不住,兽性大发。
却只等来肩上清凉,凉飕飕的。
林惊雨睁开眼,见萧沂手里拿着一个瓷瓶,在给她抹药。
啧,还搞情趣。
萧沂何时这般磨磨蹭蹭了,林惊雨等着萧沂给她擦完药,等着赶紧步入造储君的主题,他却起身,正人君子道。
“我还有政务要处理,你先歇息,晚上等我回来。”
“哦。”
他莫不是不行了。
林惊雨望着萧沂离去的背影,招了招手,探枝走过来,林惊雨吩咐道:“探枝,你去抓些大补的药。”
她想着每日放在萧沂的饮食里,大补烈药喝着吃着,她就不信萧沂给不了她一个孩子。
萧沂走出乾承殿,手里还有残留着林惊雨的余温,以及她那张藏不住小心思的脸。
嘴角缓缓勾起,抑不住一笑。
*
养心殿,张相和齐将军向萧沂汇报朝中近况。
一切政务处理完毕,皇帝却愁眉苦脸,似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