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皇兄确实托我给林二姑娘带话。”萧沂本是想将话烂在肚子里,将林惊雨糊弄过去,只是林惊雨这个女人狡猾,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总而言之,麻烦又棘手。
于是萧沂不再隐瞒,想着儿女情长酸涩的诺言,算不得什么。
“皇兄说,他不会放弃,此生心已许林二姑娘,承诺林二姑娘决不会食言。”萧沂说完又后悔,给了林惊雨希望,保不齐她又要作什么妖。
他继续道:“皇兄为了林二姑娘,决意要与皇后争执,一个储君不该沉迷于儿女情长,还望林二姑娘放手,“
林惊雨一笑,“他都不放,我为何要放,像成全他人的事,我林惊雨向来不做。”
“林惊雨,你心真狠。”
剑张跋扈之时,忽传来脚踩石子声,林惊雨寻声看去,见是林琼玉。
她面色酡红,摆手紧张道:“我不是有意要打扰的。”
萧沂温润一笑,“林大小姐没有打扰。”
林琼玉看了眼林惊雨,又朝萧沂走去,将糕点盒双手捧他,“前几日出门不巧遇雨,好在遇到殿下的马车容臣女进车避雨,这是臣女所做糕点,一点谢礼,还望殿下不嫌弃。”
萧沂接过,“林大小姐客气了。”
“那既然送到,臣女便先告退了。”
林琼玉盈盈一笑而走。
望着林琼玉远去的背影,林惊雨扯了扯唇角,“殿下貌似很喜欢给姑娘家避雨。”
“好心之举。”萧沂挑眉,望向林惊雨,“林二姑娘很在意?”
林惊雨迎着他目光,点头道:“在意。”
萧沂一顿,手不自觉收紧,眸中戏谑的笑平静为黑暗,幽幽又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林惊雨扬唇:“在意某人别有用心,”
萧沂眼中诧异平了。
“殿下此行,怕不只是转告太子之言那么简单。”林惊雨盯着萧沂的眼睛,“殿下是为阿姐而来。”
萧沂打开盒子,当着林惊雨的面吃了块糕点,边咬边道:“我是为糕点而来,林大小姐做的糕点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不必,阿姐的点心我自小就吃。”林惊雨瞥了眼他手中的糕点,神色变得严肃,“我虽希望林琼玉做不成太子妃,但她人傻,我还是希望她傻人有傻福,未来郎君能真心待她。”
萧沂一笑,收回糕点,“林二姑娘怎知,我不是真心待林大小姐。”
林惊雨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他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林惊雨知道,于他们而言,真心是一种奢望。
她向萧沂走近,莲步轻移,带着芬芳馥郁,她白如瓷的手指,戳了戳萧沂的胸口,心脏的位置。
女子昂头,对上萧沂的漆黑的眸,她柳眉轻挑,语气慢慢,“一看便不是真心,殿下,真心看一个人的眼睛可不是这样的。”
萧沂目光从女子那张有恃无恐的脸,一路向下至放肆的手指,他紧紧拽住,捏出红痕。
“那林二姑娘说说,真心看一个人该是何模样。”
“反正不是你我的模样。”林惊雨抽了抽手,她蹙眉娇嗔,“殿下,你弄疼我了。”
萧沂松手,嘴角笑意依旧,却说着最恐怖的话,“我就该将其捏碎,省得去挖他人真心。”
恍若一只带着笑面的老虎,踩着一只兔子的爪子,但兔子非兔子,林惊雨扬唇一笑,“那我便先挖了你这颗黑心,省得去祸害别人。”
萧沂松开她的手,道:“我不懂,林二姑娘自小生在林大小姐的阴影下,就不曾怨恨过?报复过?怎反倒护着她。”
林惊雨笑意渐收,她回忆起过往,低了低脑袋。
“殿下是否还记得臣女与殿下说过,有一遭阿姐给了我块不要的糕点,我却被大夫人认定是不检点的小偷。”她顿了顿,“故事的后续是,有一日我真的偷吃了祭祖的贡品,故意栽赃嫁祸给阿姐,阿姐知道是我,却认下了,甘愿受父亲责骂,跪在祠堂两个时辰。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她端着芙蓉糕找到我,问我是不是太饿了,阿姐温柔地说,以后要是想吃芙蓉糕就去找她,她刚好会做,她真傻,我明明是在陷害她。”
她是她见过最傻的人,姜芙说得没错,她与林琼玉是一黑一白,她卑劣自私,但林琼玉天真纯善如一张白纸,一尘不染。
如此一个傻子,让林惊雨不忍再怨她。
“自那之后,我就不怨了。”
萧沂沉默望着林惊雨,她忽然昂起头,“那殿下呢,可曾怨过你的兄长,如若当初陛下认出真的兰花女,今日萧筠所拥有的一切本该是你的,帝王错爱了人,连同错了你的人生,太子众星捧月,被父亲疼爱之时,活在阴影中的你,是否嫉妒过,怨过,甚至恨过。”
萧沂的神色沉了沉,他答,“有过。”
“大抵是七年前。”萧沂虚了虚眼,“我很嫉妒我那个皇兄,他明明那般平庸,却得父皇喜爱,我费尽心机,父皇也不曾看我一眼,于我这般卑劣的人,嫉妒成疯后,便是报复。”
他续续说着,林惊雨觉得他好像把她也给骂了进去。
她咬了咬牙,“然后呢,殿下是如何报复亲哥哥的。”
“新朝最忌前朝,我将反启复越的歌谣写在纸上,夹在他的课作上,让他亲手递给启国的帝王。”
“殿下可……真是心狠手辣,卑劣可恶呀。”
林惊雨想让阿姐受罚,但萧沂分明是想削了亲哥哥的太子之位,甚至是脑袋。
萧沂不恼,他觉得林惊雨骂得没错,他便是这般人。
他笑了笑,“林二小姐放心,皇兄这不还好好活着么,我那父皇看到后,并未责怪,而是抱着皇兄哭了起来,大致是太想那个越国女子了,我当时在想,不知父皇思念的人,是兰妃,还是兰花女。”
帝王之心难猜,林惊雨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的是,她有些同情眼前的男人,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林二姑娘这眼神,同情我?”
林惊雨偏过头去,她不屑一笑,“觉得你自作自受。”
萧沂不恼,反而赞同地点头,“确实是,于一个好人身上,恶人所作因果报应,确实该被称作自作自受。”
萧沂眸色寂寂,继续道,“听到父皇抱着皇兄哭的时候,我并未有多大情绪,直至到第二日,皇兄都未拆穿我。我曾旁敲侧击的问他,他却笑着感谢,道他课业做得很差,好在有那首歌谣,父皇才没凶他躲过一劫,其实他心里知道的,只是同样在旁敲侧击地告诉我,他不怪我。那个蠢货这般傻,忽然有些不想再报复他了。”
林惊雨脱口道:“我与殿下当真是同病相怜。”
同样遇到了很傻的人。
萧沂一笑,“不,是志同道合。”
第18章 下药倒计时6
西郊竹林,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齐旭一身泥巴,背着一筐莲蓬,头顶着雨前行。
远处马车停下,主人掀开车帘,温润一笑,“这不是齐二公子么,这是要去哪。”
齐旭抬头看,车窗里的男人面容眼熟,他想起这是不久前救过阿雨的那位兄台。
齐旭有礼回:“京城。”
“在下与齐公子正好顺路,若齐公子不介意,在下可载齐公子一程。”
“怎会介意。”齐旭欣喜过后又迟疑,他低头看自己的狼狈模样,“只是我一身泥巴,怕弄脏了公子的马车。”
“无碍,在下并不是洁癖之人。”
齐旭赶忙拱手,“那便多谢公子了。”
马车内,齐旭局促不安坐在靠车门处,他拧着衣服上的水,时而回头与萧沂目光对上时,窘迫扯了扯嘴角。
萧沂回笑,给他递了块帕子。
齐旭点头,“多谢。”
“不知齐公子怎弄成这副样子的,捉泥鳅去了?。”
门口与马夫一道同坐,戴着斗笠的小厮嘟囔着嘴,抢先回,“我们公子可真好心,为了给林二姑娘摘莲蓬,跑老大远来西郊。”
“你懂什么。”齐旭瞪了小厮一眼,然后回头看向萧沂时,少年郎脸一红,挠着后脑勺道。
“让兄台见笑了,阿雨爱吃莲子,西郊池塘的莲子好吃,只要能博美人一笑,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美人就算笑了,夫人也不会同意少爷娶林二小姐的,再说了,公主要知道您娶了别的姑娘,不得掀了整个齐府。”车外小厮的声音又响起。
齐旭挺起背,毫不畏惧,“阿娘疼我,只要我以死相逼,她定然同意我娶阿雨。我这辈子只喜欢阿雨,萧珠胡搅蛮缠,娇蛮跋扈,我不会喜欢她的,我也不会连累齐府,大不了我带阿雨私奔,再也不回京城。”
齐旭豪横完想起车内还有萧沂在,他又害羞地挠了挠头,“又让兄台见笑了。”
萧沂的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挽起大袖给齐旭倒了杯茶,“无碍,儿女情长,正常的。”
他微抿了口茶,又道:“齐二公子待那林二小姐那般好,只是不知,她的心意如何。”
齐旭斩钉截铁,“阿雨她自然也喜欢我。”
“哦?”萧沂握着茶的手一顿,“林二小姐亲口说的?”
车外小厮翻了白眼,他自小跟着齐旭长大,齐旭待下人又宽厚,连着身边的贴身小厮也心直口快,他家少爷分明是打肿脸充胖子。
“公子别听我们少爷瞎说,少爷连林二小姐的心意都不知,就为人家要死要活的,真不知道那林二小姐给咱少爷下了什么咒。”
“你若再说一句,回去我就仗打你二十大板。”
小厮嘟囔一句“知道了。”便乖乖闭了嘴。
齐旭训完下人,再次回头时,对上萧沂的目光,他又红了脸,“兄台别听他瞎说,阿雨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哦?何以见得。”
齐旭觉得萧沂不信他的话,他叹气,“兄台与阿雨只有一面之缘,更与她不熟悉,不了解阿雨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沂扬起唇角,抿了口茶,“嗯,是不熟,不了解。”
“阿雨不善言辞,性格内敛有些沉默寡言,但她是个至纯至善之人,正因如此规矩持重,同时内心温柔,姑娘么,都会害羞,嘴上说着不要,但实际我知道,阿雨心里是有我的。”
不善言辞?至纯至善?
萧沂想起那个在他面前有恃无恐,伶牙利嘴的女子。
这些词用在她身上,有些违和呀。
齐旭见萧沂神情有一丝古怪,他问,“兄台这是怎么了。”
萧沂淡然一笑,“无事,只是突然在想齐二公子喜欢林二小姐什么。”
“不怕公子笑话,我对阿雨是一见钟情,那年一见阿雨,她还只有十四岁,站在梨花树下,满园春色都不及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只是因为美貌?”
“自然不是,阿雨温柔,善解人意,我砸到了她的脑袋,她都不计较,亦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女子。”
萧沂眼眸晦暗不明,他点头意味深长,“嗯,确实温柔。”
“是吧。”齐旭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