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本王命里有一儿一女,女为嫡长。这消息让我松了口气,王妃乐得不行,要不是我拦着,就要跑来拉你庆祝了。”李璟说着揉了揉自己因为开心有些变形的脸,“这算是吃了个定心丸。你们可要努力,要不然等我的女儿先出生,定会欺负你们的孩子。我今日求旨请林奉御过来再给李策看看,你放心,今晚我守着他。”
虽然可以去绵延子嗣,但还是先守着弟弟吧。
孩子早晚会生出来的,弟弟要是死了,嗯……李璟想了想,除了夭折的小十二,就只剩下八个弟弟了。
似乎也不少。
他说着往前挪了挪,想给李策掖好被子,此时叶娇唤道:“五哥……”
李璟没有坐稳,一屁股蹲在地上。
“你喊我什么?”
他的脸比来的时候还要扭曲。那会儿是开心的扭曲,这会儿是惊骇的扭曲。
叶娇的眼睛红红的,问道:“我能不能用用你的腰牌?”
话音未落,李璟已经手忙脚乱从腰间解下腰牌,扔火炭一样丢给叶娇。
“拿去用!”他扶着床帮站起来,“不用还了。”
李策喊他五哥,他只觉得心中温暖。叶娇这么喊,他魂都要吓飞了。
女魔头娇滴滴起来,真是让人受不了。
叶娇收起腰牌,箭一般飞奔而出,消失了。
李璟把李策露在外面的手放回锦被,看着他沉沉的睡颜,忍不住问:“那个……媳妇,你真不准备换一个?”
但他的小九弟弟,肯定不舍得换掉这个女魔头。
李璟还记得挑檐掉落后,叶娇跑来扶住李策的样子。那个眼神,那个动作,那个关心体贴的样子,让多少人红了眼,忍不住妒忌起来。
妒忌也没用,癞蛤蟆不能吃天鹅肉。
李璟陪了李策半个时辰,林奉御奉旨前来,给李策诊脉,又针灸一番。
这次的诊疗很有效,林奉御刚走,李策便悠悠醒转。
“娇娇……”他下意识唤。
“喊哥!”李璟纠正他,“我是你五哥。”
“五哥,”李策勉强坐起身,靠在引枕上,“娇娇呢?”
得了,喊完哥,还是问娇娇。
李璟无奈道:“着急忙慌出去了,还要了我的腰牌,也不知道是去皇城哪个衙门寻事儿呢。”
李策闻言笑了笑。
“若是去衙门,”他咳嗽了几声,对李璟道,“她的腰牌比你的管用,你的,也就是去宗亲府上方便。”
话说到此处,李策忽然怔住,他的眼睛瞪大,修长的手指抓住李璟的衣袖,神情瞬间紧张,问道:“她是不是,去晋王府?”
李璟的腰牌去宗亲府上方便,而最方便的,是晋王府。
晋王李璋。
她不是去寻事儿,她是去寻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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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叶娇无罪
李策的震惊让李璟万分不解。
“她去晋王府又怎样?”李璟道,“小九啊,不是哥哥说你,既然喜欢性子野的,就不要管她那么多。许是去拜年呢,许是去蹭饭呢,别像有些小心眼的男人,媳妇看一眼别人,就觉得要跟着跑了……”
然而李璟话未说完,李策便掀开锦被,喘息着起身。
他看向李璟,眼眸中有一闪而逝的不忍。
不忍告诉他真相,不忍让他知道李璋的险恶,不忍让他清楚,相比拜年蹭饭,叶娇更可能是去寻仇。
李璟和李璋是更亲近的兄弟,亲兄弟之间,当然有更多的信任。
李策快走几步,去衣架拿自己的衣服。可或许因为长久卧床,刚刚触摸到他玄色的外衣,李策便觉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李璟上前扶住了他。
“快躺下,”他把李策拉回到床上,“你真是鸡屁股里掏蛋——急性子。睡一会儿,吃完药,叶武侯长就回来了。”
李策紧按额头,视线里一片模糊,然而心中很清楚。
叶娇不会很快回来的。
她在李璋那里,太难讨到好处。
晋王府的管事看到李璟的腰牌,果然不等通传,便把叶娇请去前厅。
厅内招待男宾的茶水撤去,换上蜜饯果品,和一壶京中贵女喜欢饮用的果红茶。
无论是茶水还是蜜饯,叶娇都没有碰。
她就站在一幅挂画下,端详那幅画,默不作声。
那是一幅泰山小景,画着嶙峋的山石,和伸展枝桠的迎客松。叶娇见过很多这样的画,但唯有晋王府这一幅,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明明是迎客松,却站得清高自傲,伸展的枝桠与其说是客气欢迎,不如说是拒人千里。
的确,晋王这里,是不缺来客的。
“真是稀客。”
大厅的门突然被仆人推开,身穿青色圆领袍,腰间系着环形墨玉的晋王李璋走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姿容优雅步履稳重,眼睛看着叶娇,却又像并未把她看在眼里,只是率先走到几案前,对叶娇抬手作请。
叶娇没有坐,李璋跪坐下来,伸手翻开红泥火炉的铜盖,看了一眼里面的炭火,把水壶放上去。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从容自在和闲适,像是周遭的一切,都是听话的棋子。
“不知道武侯长节日造访,可有什么要事吗?”
李璋屏退下人,也不让婢女伺候,虽然殿门开着,但所有仆役护卫,都退到十丈以外。
他坐在窗前,除了一只放在桌角的手,整个身子都隐在阳光照不到的暗处。不知为何,李璋的某些举止,会让人想到皇帝陛下。
叶娇扬手抛出一样东西,打破了李璋的从容自在。
那是一块木头。
手腕粗的檀木块被叶娇抛到几案上,“砰”地一声,滚动着落在李璋面前。他的手指刹那间攥紧茶盏,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这是什么?”
“檀木,”叶娇道,“今日我去了大兴善寺一趟,从圣物挑檐上削掉的。”
其实大兴善寺的圣物,已经被换成樟木。而这块木头,来自那个挑檐燃尽的柴房。但叶娇削去了燃烧痕迹,只留下光滑部分。
所以看起来,像是从挑檐下面的某处削掉的。
叶娇在赌,赌李璋虽然安排了更换挑檐,烧掉紫檀木,但他并没有亲自去做,所以不知道白羡鱼有没有做好,有没有露出马脚。
她盯着李璋那只握紧茶盏的手,看到他眼中刹那间涌现的杀机,叶娇明白自己赌对了。
“晋王殿下好大的势力,”叶娇这才走过去,慢条斯理地坐在李璋对面,缓缓道,“连皇家寺院,都忠于殿下,唯殿下马首是瞻。不过——”她话锋一转道,“他们的动作太慢了。”
叶娇没有提起白羡鱼。
她怕李璋怀疑白羡鱼背叛,对白羡鱼不利。
人各有志,就让他得偿所愿,为李璋效力吧。
对面的男人这才抬起头,认真端详叶娇的脸。
她的脸真好看,特别是那一对桃花眼。这种眼型总是有一种似醉未醉的朦胧感,但叶娇没有。她的桃花眼清澈得像冬日不凝的溪水,带着穿透冰雪的狠辣,直直看进人心里。
李璋甚至怀疑,叶娇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想到此处,他握紧茶盏的手指僵硬地松开,开口道:“你想怎么样?”
不必怀疑,她知道了檀木挑檐的事。
印象中她没有那么聪明,那就是李策知道了,所以叶娇前来兴师问罪。
她没有去圣上那里举告,那就是说,她来谈条件。
很好,她不聪明,但也不蠢。
在等待叶娇开出条件的时间,李璋唤随从进来,耳语几句,那随从便飞奔而出,往大兴善寺去了。
从李璋府邸到大兴善寺,快速往返,也不过半个时辰。
所以叶娇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来震慑诓骗李璋,达到她的目的。
炭火上的水壶“呜呜”作响,蒸汽升腾而起,又缓慢散去。
冒泡的开水一次次顶开壶盖,溢出的水在炉火边“滋滋”响,然而李璋一动不动,似乎听不到水响,也不在乎炙热的蒸汽。
叶娇抬手,提起那壶开水,李璋的身体下意识向后闪躲,但叶娇只是给他添了一杯白水。
“晋王殿下,”她含笑道,“如果不出意外,您将是太子,是未来天下的主人。我不敢硬碰硬,也不敢拿整个安国公府的安危开玩笑。楚王受伤,即便我们不来寻事,您也会因为害怕我们知道这些,夜不安寝。”
叶娇去查大兴善寺的事,李璋早晚会知道。
这件事不是忍辱负重、咽下这口气就能揭过的。
“所以呢?”李璋道,“你是来警告?”
“不是,”叶娇道,“我来求你放过。”
她的语气很真诚,掩下眼中的一丝狡黠,乖巧道:“我求晋王写几个字,好让我们吃个定心丸。殿下以后荣登大宝,我们也好相信,殿下能给我们一条生路。”
随着叶娇把这番话说完,李璋僵直的脊背渐渐放松,双手撑着凭几,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这才对,没有人敢威胁他、恐吓他、站在他的对立面。
不管自己做了什么,对方都只能求饶。
李璋用一种主人看着家猫的表情看向叶娇,调侃道:“本王可没有免死金牌送你。武侯长回去乖乖做事,祭典的事,咱们就当是个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