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福连忙劝解道:“虽然是九皇子敲开京兆府的门,但的确是陪着叶小姐呢。圣上您自己都说,女儿家的名节要紧嘛。”
皇帝停步颔首,觉得高福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叶娇……”他挑眉道,“你见过这孩子吗?她怎么就认识小九了?还有小九,深更半夜怎么就到处溜达呢?”
“圣上,”高福眯着眼笑,“九皇子尚未娶妻,家中没有妻子管束,正是出门游玩的放纵时光啊。”
皇帝皱眉凝思,似乎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好日子。
然后又想到了自己现在有多苦。
“不行,”他摇头道,“得给小九定个亲事。”
李策坐在院落里,用磨石打磨一把剑刃。磨了许久,插入剑鞘。不知为何,他忍不住把剑举起,扛在肩上走了两步。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剑扛肩上。
为了省力吗?
那模样真是傻透了。
李策收起剑,散漫地坐在台阶上,日影微移,他也挪动,尽量坐在太阳下。
他这种寒瘀体质的人,离不开阳光。
在皇陵的那些年,他有很多时候就这么晒太阳。身边没有人陪,他从日出晒到日落,无趣得很。
此时院门处有咳嗽声传来,五皇子李璟大步走进来。
“哟!”他依旧是一副欠揍的样子,“吃白食儿的活死人可真好,能悠闲自在地晒太阳。”
李策斜睨他一眼,问道:“包子吃完了?是不是一次吃太多,撑得慌?”
那日李策给李璟买了几个包子。
“呸!”李璟大声道,“你是咱们兄弟里最抠门的吧?我花大价钱养着你,你就送几个包子打发我吗?还是野韭菜鸡蛋馅儿的,能不能有点荤腥?我没吃!给狗了!”
李策冷哼一声没说话,李璟却凑过来。
“告诉你一件喜事,”他眉飞色舞道,“你要成亲了。”
李策猛然看向他,被这个消息惊得咳嗽起来。
第13章 娶个娘子
李策咳得肩膀耸动,胸口像坏掉的风箱,整个人如一吹即倒的芦苇。
李璟立刻摸出衣袖中的泰山石,惊恐退后道:“李策,你撑住,我这就去找太医,你可千万别死在我府上。”
如果府里死了个未成婚的青年人,那可真是晦气中的晦气。
李策抬手拒绝。
“娶谁?”他的问题简明扼要。
“不知道啊。”李璟仔细观察李策的面色,因为咳嗽了一阵,他的脸露出几分奇异的潮红。有了这丝红,李策素日惨白的脸反而好看了许多。
“那你怎么说……咳,我要成亲了?你看我这身子,破衣烂衫一般,如何成亲?”
李策摇着头,一脸苦笑。
李璟鼓了鼓嘴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知道父皇怎么就惦记起你的婚事,说是七夕临近,让姑母主持乞巧宴,把宗室和朝臣家未嫁未娶的适龄男女都凑到一起。当然,主要是让你挑选,别人都是凑数的。若有合心意的,姑母会趁势做媒。我回来的路上,见宦官已经去传旨了。”
原来是这样。
李策兴致索然道:“我还病着,没力气去。”
李璟也不太关心李策的病情,他喜欢显摆自己消息灵通:“父皇还趁机安抚户部侍郎和安国公府,特许让严家没成亲的那个小子,和安国公府的叶二小姐,都去赴宴。”
“谁?”李策直起身子。
“叶二小姐啊,”李璟揣手道,“听说人长得很美,还温柔善良擅长女红音律。傅明烛那个王八蛋,丢了明珠娶鱼眼,倒让别人捡便宜了。”
李璟展平衣襟,施施然道:“你说若我娶她做侧妃,父皇会不会答应?”
李策抬手攥住了李璟的衣袖。
“扶我起来。”他把李璟拽得险些摔倒。
“你干什么啊?”李璟抱怨着扶起李策,“不是没力气吗?怎么这会儿力大如牛了。”
“父皇都说了是为我择妻,”李策勉强起身,微微咳嗽道,“我挑剩下的,才轮到你。”
“呵!”李璟满不在乎地转身,“这事儿讲两情相悦,嫁给你做正妃,还真不如跟着我吃香喝辣。看我这风流倜傥的模样,哪个姑娘不喜欢?”
瞧他那样子,是一定要去了。
圣旨先送到长公主府上,很快,长公主便拟定名册,做好请柬,四散出去。
收到请柬的人家大多欢天喜地,但安国公府反而很安静。
叶柔正在坐小月子,叶娇每日练剑骑射后,就到姐姐屋里叙话。
“听说长公主要在七夕节设宴,你去吗?”叶柔问。
“不去。”叶娇答得干净利落。
经过钱友恭的事,叶柔不再逼迫妹妹高嫁。
她面露愧色点头道:“不去也好,姐姐丢了人,很怕你因为我,被那些宗室贵女议论取笑。”
“姐姐不丢人,我也不怕她们议论,”叶娇拍了拍姐姐的手背,“我不去,是因为那日西市乾县豆腐王开业,我要去吃豆腐脑。”
叶娇对各地美食如数家珍,早听说乾县豆腐脑好吃。这是他们在京城的第一家店,从装修开始,叶娇便惦记上了。
“娇娇,”叶柔忍不住叹息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听到这句话,走到门口的叶长庚止住脚步。
他一直住在书院,听说家里出事,立刻赶回来。
心中忧心妹妹,却又内疚自己没能帮上忙,此时听到叶柔叹息,揪着心立在门口。
“请你去,是陛下的意思。你若不去,托病就是了,跑到西市买豆腐脑,却拒绝宴会,万一被人知道了,合适吗?”
眼下安国公府正处风口浪尖,一言一行,都要谨小慎微才是。
叶柔正色道:“去一去,没有合眼的,回来便罢。咱们家惹不起朝廷,也惹不起那些贵女。不争,不抢,避开祸事纷争,就算吃亏,也不能造次。”
叶娇的手指绞着衣裙,咬唇道:“姐姐批评的对,我去就是了。但是,我可不吃亏!她们别想欺负我。”
叶柔的声音小若蚊蝇:“娇娇,咱们家不是以前了。如果父亲在,安国公府的爵位在,或者哥哥在朝为官,钱友恭敢这么欺负咱们吗?可父亲他……除了每年都有人拿着他的印信到帐房支钱,就没有管过我们。”
她说着淌下泪水:“你就忍一忍,别惹事。”
“怎么就哭了?”叶娇拿起手帕为姐姐拭泪,宽慰道,“咱们都长大了,不能再靠着父亲,靠着爵位。大不了,我也去讨个官做,让姐姐你扬眉吐气!”
门外的叶长庚静静听着,面色内疚,转身离开。
他的脚步很沉,像黏在地上。
外面都传,说钱友恭因琐事杀严从效,被叶娇发觉报官。而叶柔因为阻止钱友恭毁尸灭迹,被打到小产。
但这只是外面的说法。
叶长庚虽然学业不精,但他心思很缜密。
叶娇是怎么发现的,那个时刻,她应该已经睡了。
钱友恭那种巴结逢迎的人,会为了什么琐事杀严从效?是什么事情要败露,让他急于掩饰呢?
那个晚上,妹妹们绝对经历了恐怖阴暗的事。
他没有帮上任何忙,他连冲到京兆府监牢打钱友恭一顿,都不能做。
因为斗殴会让他被书院除名,也就无法参加科举。
而其实他根本就完不成学业,无论怎么学,考测时总是垫底。
他是没用的哥哥,天底下最没用。
叶长庚走出坊街,抬头见乌云遮蔽日光,忽然想起十年前,他就是这么站在坊街上,拖住父亲的手。
而父亲掰开他的手,扶着他的肩膀,郑重道:“长庚,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他恨父亲,但是从没忘过这个嘱托。
可十年后的今天,当妹妹们出事,还是要靠母亲手持宝剑冲进去救人。
而他这个儿子,没有半点用处。
叶长庚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有数十军士策马而过,其中一匹马险些撞到叶长庚。
马上的人呵斥道:“肃王回京!还不道旁避让!”
百姓们向两边避开,叶长庚看着飞扬跋扈离开的军士,突然如梦初醒般紧追了几步,又转过身,向书院的方向走去。
他越走越快,身影如风,似藏在剑鞘里蠢蠢欲动的利剑。
肃王李珑,是皇长子,也是目前唯一封王的皇子。
“珑”,乃上古祈雨之玉。
李珑出生那年,皇帝只是王爷而已。
正值河南道数月大旱,先帝为这个孙子赐名为“珑”,取求雨之意。
说来也巧,赐名三日后,河南道天降甘露,庄稼得以保全。
先帝喜极,不久便敕封太子,也便是如今的皇帝。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李珑虽非皇后所生,皇帝却对他十分倚重。
为了让李珑熟悉政务,皇帝先让他在各部协助理事,再派他带兵镇守北疆。此次回来,是被一纸诏书召回的。
王府大门紧闭,李珑尚未脱去铠甲,便先召王府幕僚议事。
他要在面见皇帝之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吐蕃犯边,本王正集结兵力歼灭,怎么这种时候,反而被召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