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里养病,这么久了没有一个人探望。这会儿有人来,必然不是为了他。
朝廷的那些事,李策不想卷入其中。
但是随从面露难色,回答道:“是禁军十六卫统领阎季德,他拿着二皇子的名帖。”
“阎季德啊?”叶娇放下筷子道,“昨日御街上,是不是他安排的铁叶子?我正要找他算账!”
说着便翻折衣袖,想要打架。
“娇娇,”李策忍不住道,“他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打。”
“能,”叶娇拿起一个麻团塞进嘴里,“陛下革了他的职,能打了。”
李策满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革职而已,就能打,能打过吗?那可是禁军统领。
“要不……”他问道,“先容我同他谈谈?”
这么多年来,李策在皇子堆中,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除了每年祭扫皇陵时,礼部会让他帮忙安排祭扫事宜,其余时刻,就仿佛没有他这个人。
元旦的祭奠没有他,平日的宫宴没有他,几位皇子已经参与朝事,不会有人提起九皇子。
他是不祥的人,身在皇陵、体质羸弱,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但李策知道阎季德为何而来。
“九皇子殿下,”平日不可一世的他很恭谨,“劳烦示下,昨日的铁柳叶是怎么回事。”
李策吃完最后一口豆腐脑,用丝帕揩净唇角,问道:“昨日的铁柳叶?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阎季德打开包裹,把柳枝送到李策面前,“有人告诉我,这枝柳枝,是在皇陵里折断的。”
而皇陵,向来由李策看护。
正夹起一颗炸圆子的叶娇抬起头。
圆子落在桌案上,滚落到阎季德身前。
李策?
叶娇的眼神迷惑汹涌。
第22章 诱人碰撞
她放下筷子,推开碗碟,静静地坐着,脊背比之前更为挺拔,裙裾微动,那是想要起身的样子。
李策的确有让人怀疑的理由。
但如果是他,又何必在箭台下告诉叶娇呢?为了送出消息,他甚至引发旧疾,刚刚还躺在床上呢。
叶娇又坐回去。
李策手持柳枝仔细端详,时不时轻咳一声。
阎季德的神情很严肃。
不是那种生气的严肃,是觉得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马虎的严肃。
李策触摸柳枝上的纹理,苍白的脸颊上,眼神锐利清澈。看完了归还给阎季德,沉声道:“不是。”
不是,并不做更多的解释。
阎季德当然不肯罢休。
“请殿下说明,为何不是!”
李策薄唇微抿抬头,脸上露出几分清俊的冷意,声音却仍旧温和。
“墓中的确有这种东西,折柳相送,以示不舍之情。但墓里的东西都是要防腐的,这根柳枝上没有油脂,漆也是新的,故而绝不是墓中之物。”
阎季德半信半疑地捏揉柳枝,一时有些尴尬。
“那……”原本威武英勇的禁军十六卫统领,此时像走进死胡同的困兽,“求九皇子示下。”
“你……”李策道,“跟李璋是什么关系?”
李璋,皇帝的第二个儿子,皇后嫡子。
璋,圭形美玉。可测日影,可量琼浆,皇帝祭祀时,也会捧着向神灵祝祷。
这个名字厚重尊贵,只能赐给皇嫡子使用。
阎季德是带着二皇子的名帖来的,也就是说,二皇子并不在意别人知道他和阎季德的关系。
也就是说,这关系无需隐瞒,可以问。
李策常年驻守皇陵,京都的很多事都不清楚,也没有心思去探听。
阎季德面有得色道:“小女三个月前嫁入二皇子府,是为家人子。”
家人子,未封王皇子的侧室。
原来阎季德的女儿嫁给了二皇子,待二皇子封王,便是侧妃。若二皇子有机会荣登大宝,便是皇妃。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一切豁然开朗。
“这枝柳条上的叶子工艺复杂,”李策淡漠道,“需要先打出铁片,再切割打磨。砂轮细致,只有兵部能做出来。”
阎季德猛然起身,因为太过激动,胸口起伏短促地呼吸。
“谢殿下示下。”
“不必客气,”李策道,“你拿着兄长的名帖来,我当然要知无不言。”
阎季德急匆匆地告辞离去,紧绷的唇角,似乎随时要出门寻仇。
叶娇忍不住急急地询问。
“是兵部吗?”
“对啊。”李策好整以暇地把最后一颗炸圆子,推到叶娇面前。
叶娇却没有心情吃,她眉心微蹙道:“兵部谁?”
隔着桌案,叶娇站起身,因为倾身向前,几乎贴到李策身上。
李策看着她,想要笑,却紧张到呼吸都是慢的。
“你要先答应我,”想了想,他温声道,“我告诉你是谁,你不能找他寻仇。叶兄的事虽然凶险,但结果是好的。现在对叶家来说,养精蓄锐更重要。”
“你放心。”叶娇道,“明的不行,我会来阴的。”
“那也不行。”李策坚持道,“太冒险。”
叶娇嘟着嘴唇,桃花眼垂下来,似乎随时都要委屈地哭泣,李策的心立刻软了。
他哄她道:“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叶娇再靠近他一点。
“好,你轻声说,不让别人听见。”
隔着桌案,她整个人贴过来,耳朵下意识凑到李策唇边。
清晨的阳光钻进室内,照亮叶娇皮肤上细小的绒毛。她的耳朵红嫩好看,几乎透明的耳垂悬挂两颗珍珠。
珍珠时不时撞在一起,虽然声音低微,却像在撞着李策的心。
一下下,敲碎他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敲进他周身上下唯一炙热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的美,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就算是九天之上的神明,也会被诱惑到丧失法力。
李策心神波动,小心退后一点,让开男女大防的距离。
他屏息道:“柳枝是兵部做的,但兵部背后是李珑。李珑不满李璋鼓动朝臣,让陛下收回了他的兵权,召回京都赋闲。阎季德如今同李璋关系非同寻常,李珑这么做,等于把禁军的管治权从李璋手中拿走了。”
“不是兵部,是大皇子啊!”
叶娇站回去,初秋的风从她和李策中间吹过,把他们隔得好远。
叶娇原本就对李珑没有好印象,此时立刻恼了。
“李珑是吧?”她翻折衣袖,转身取下支撑窗棂的棍子当作兵器,便往外面去,“他今日死定了!就该让他跟他那条狗一个下场!他同二皇子争斗,关我们叶家什么事?看我——”
叶娇大步向外走去,李策绕过桌子,急急地拦她。
叶娇身子灵巧,她飘扬的披帛从李策手中飞过,李策愣是没有捉住。
“你不是答应了不寻仇吗?”李策急急地追赶。
“我说话从不算话。”叶娇抬脚疾奔。
李策紧跑几步,又去抓叶娇的手臂。这次捉住了,她柔滑的手腕被李策攥在手心,怎么都不肯松开。
李策脸红心跳,沉声道:“听话!”
叶娇仍在挣扎,李策捂着胸口就倒下去。
叶娇这才丢掉棒子。
“你怎么了?”她慌乱又内疚地扶住李策,呼唤李策的随从,“快去请府医!”
李策的身子软绵绵的,叶娇连拉带拽拖住抱住扛住,把他送回床上。
看起来病入膏肓的男人这时才开口说话。
“我……还好。”
“你好什么好?”叶娇道,“你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能痊愈吗?还能活几年?”
她小巧的鼻头上闪着汗水,让人想伸手拂去。
“主要是不能受惊,”李策道,“所以请你……”
叶娇长叹一口气。
“我不去就是了,就算去,也不让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