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鲁意味深长地看着格桑梅朵。
格桑梅朵道:“大唐朝廷出了事。魏王李琛谋逆,受株连被杀者,数百人。可汗的老对手,河东道节度使郑奉安,已经免职回家了。且云州刺史被调离,几位同魏王有关的守将,也全部被贬。”
“果真如此?”贺鲁唇角勾起一抹笑。
“不仅如此,”格桑梅朵道,“大唐朝廷党同伐异、人人自危、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正是衰弱之时。”
贺鲁眼中的光芒渐渐炙热。
“不求吃掉老虎,”贺鲁道,“能啃下一块肥肉,就是大好事!”
他说完便转身进帐,似乎在掩饰自己激动的情绪。
格桑梅朵依旧站在帐外。
草原的风很大,吹动她的衣襟。
她的胸前已经没有闪烁光芒的宝石项圈,那里空空荡荡,像她失去的一瓣心。
“殿下。”有随从上前,低声禀告大唐的局势。
“魏王已死,葬在九嵕山附近。”
“我知道。”格桑梅朵神情冷淡。
本来就是借魏王的力,让大唐乱起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李琛的结局,也早就想过。
随从再报:“咱们的使团已经回到吐蕃,按照和议文书,再次划清边界,退兵到甘泉水以南。”
“嗯。”格桑梅朵仍旧淡淡回应。
太子李璋和叶长庚一起,带兵奇袭吐蕃,得胜还朝时,这件事便已成定局。
“还有一件小事。”随从欲言又止。
“大唐有句古话,”格桑梅朵缓缓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再小的事,也或许是大事。你说吧。”
“安国公府同皇后的母族裴氏联姻。”随从道。
格桑梅朵的手指骤然攥紧衣裙,丹凤眼中掠过一丝寒气,问:“谁?”
“叶长庚,”随从道,“叶长庚,娶裴氏嫡女裴茉。三日前叶公子亲率族人,前往绛州送去吉礼。裴氏收下,并且急于拟定婚期。”
不知不觉间,格桑梅朵已经向前走了一步。
茫茫草原,她似无路可去,又似知道自己想去哪里。
“殿下?”随从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询问道。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格桑梅朵停下脚步,抬头看天,短促地吸了一口气。
“没事。你觉得,他们为何联姻呢?”
“为了拉拢。”随从道。
格桑梅朵缓缓摇头:“安国公府是楚王妃的母族。与其说是拉拢,不如说是监视吧。甚至利用裴茉,陷害叶长庚,也不是不可能。”
裴茉……
那是个怎样的姑娘呢?
他喜欢吗?
“我们家王妃说,知道严公子喜欢骑马,但是有辆马车,路上也更方便些。万一刮风下雨,睡在车厢里,省得着了风寒。”
严从铮走出城门不久,便遇到了送行的叶娇。
叶娇安静地陪他向前走,她的婢女水雯牵来马车,把缰绳交到严从铮手里,絮絮叨叨地说话。
严从铮知道,叶娇是在保护他的自尊心。
“多谢,”严从铮把手中的宝剑丢进马车,“如今本公子穷得已经买不起马车了。王妃如果手里宽裕,再给些银子,再好不过。”
严府被抄得干干净净,严从铮虽然尚有散官的官职,但是还未发放俸禄。
他如今身无分文。
叶娇闻言笑了,也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想要帮朋友的忙,又怕对方难堪。幸好严从铮真的拿她当朋友,坦然自在。
“放在马车里了,”叶娇随手指了指,又嘱咐道,“这些可不是白给的。你在外回不来,这就算是预支的俸禄。吏部给你发禄米的时候,我会去领。”
严从铮的腿伤还没有好,走路有些跛足。
他爽朗地笑笑,掀起车帘,看里面的东西。
被褥炊具一应俱全,还放了许多本书。
“什么书?”他随手拿来一册,低头翻了一页。
叶娇看着他,神情有些怔怔。
这才是真正的他吧,即便拿着刀剑,也像一个读书人。
可惜这样的他,已经没有任何亲人,要独自漂泊了。
严从铮合上书,神情突然郑重。
“请你转达楚王一件事。”他环顾四周,谨慎道。
“什么?”叶娇问。
“事关格桑梅朵。”严从铮神情冷峻。
……
第259章 孕事暴露
官道上行人寥寥,两边的槐树树荫浓郁,严从铮注视着地面交叠的树影,开口道:“北辰曾经告诉过我一件事。他说,听见格桑梅朵同魏王谈起突厥,似乎她同突厥可汗,有书信往来。”
“突厥?”叶娇神情震惊,确认道。
突厥是大唐的劲敌,不过自从太宗皇帝在阴山击败颉利可汗后,他们便只控制北方及西域,不敢同大唐正面冲突了。
难道魏王不仅同格桑梅朵勾结,还勾结了突厥?
“魏王应该没有联络突厥,”严从铮道,“他有这个分寸。”
如果联络并且借力,就是叛国。
即便日后他成为储君、登上皇位,也会被天下人非议耻笑。
那么多清正朝臣,恐怕就算撞死在大殿上,也不肯对他叩首称臣。
叶娇稍稍安心,思忖片刻道:“所以现在格桑梅朵很可能去了突厥。”
“我也这么猜测。”严从铮道。
“这个消息很重要,”有路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叶娇等那人走得远了,才接着道,“圣上命楚王截杀格桑梅朵,不准她回吐蕃去。”
这是皇帝交给李策的最后一件公事。
做完这件事,他们就可以寻个去处,离京就藩。
严从铮沉沉点头,又潇洒自在地拍了拍马车,挪上前室。
“这些就交给你们费心,”他对叶娇挥了挥手,“山高路远,就此别过。”
“保重。”叶娇站在道旁,看马车缓缓离开。
车走得并不快,以至于没有扬起半点尘土。
“王妃,”水雯陪在叶娇身边,忍不住道,“严公子就这样走了,不当官了?”
“是啊,不当了。”叶娇含笑道。
“真是可惜啊,”水雯嘟着嘴,“多少人挤破脑袋要做官呢。”
“可也有很多人,”叶娇抬手揉了揉水雯的头,“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起码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那……王妃要做什么?”水雯俏皮地眨眼道。
“我啊……”叶娇抿唇笑笑。
一开始,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现在也一样,只不过慢慢地,家人多了很多。
“走吧,不舍得吗?”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清亮中有些幽冷,一听便是又要吃醋了。
水雯下意识往一边躲避,叶娇的手向后摸了摸,握住李策的手,这才转身,看着他笑。
“我饿了。”她撒娇道。
“走的路太多,自然就饿了。”李策攥紧她的手,把她拉向马车方向。
“我饿了呀。”叶娇晃了晃手臂。
“上车。”李策扶着她爬上马车,“带你去吃好吃的。”
叶娇乖乖坐进去。
从这里到东市,还要走很久,足够她把格桑梅朵的事说给李策。
晋州监牢百多囚徒的冤魂还未安息,格桑梅朵便又要掀起血雨腥风了吗?
经过半个多月的争抢、权衡、让步,魏王谋逆案后空下来的职位,全部选定继任者。
吵吵嚷嚷的朝堂总算消停了。
权力的本质不仅仅是一手遮天,还要平衡各方势力,让他们得到想要的,又不得不被皇帝牵制。
皇帝坐在龙椅后,询问道:“还有事奏报吗?”
这些日子他心力交瘁,精神有些不好。
吏部尚书裴衍道:“既已任命尹世才为云州刺史,那便请尹大人即刻前往云州上任,不要再回甘州耽搁一趟了。”
裴衍在朝堂上是个安静的人。
他五十多岁,身材中等,额头饱满厚实、鼻梁圆润、眼神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