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官员忍不住,道:“户部划拨粮草,负责调运的可是你们自己人。听闻粮草督运胡稼在路上屡次改道,甚至同山贼私斗耽误行程。这个胡稼,难道也是我们户部的?”
“这是吏部的,”姜敏嘿嘿一笑,把锅甩出去,“吏部委任的官员,与我兵部何干?”
这次轮到太子李璋脸黑。
让你们议楚王就藩,怎么议来议去,变成抢功和推卸责任,顺便要弹劾我的人吗?
他下意识向右手边看去,没见李璨,顿时有些失望。
“好了,”李璋沉声道,“此事暂时搁置,突厥那边情况如何?”
突厥的情况不好。内战不断、部落混战,争夺可汗之位。
不过这个情况对大唐来说,很好。
李璋沉声下令:“兵部要督促守军,主动出击、除掉突厥。其余各部密切配合。”
打仗好。
打仗,就能把李策留在北地,他的人也就有机会做事。
下朝后,李璋命人去寻六皇子李璨。
自从皇帝病倒、李璋监国,李璨就没了影子。
很少上早朝,偶尔到东宫吃一壶茶,别的时间自在逍遥,仿佛太子已经登基,他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远没有到高枕无忧的那一日。
李璨正枕着高高的枕头,斜躺在东市。他的目光没有看扭动腰肢跳舞的胡女,反而低低向下,看一楼赌场。
这家赌坊别开生面,一楼大堂可摇骰赌博,二楼雅间可闲坐吃酒,他正看着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实在好看。
又瘦又高、眉目清朗、脸上有几分桀骜不驯,透着一丝迷人的危险感。
只是为何肤色有些暗呢?像早晨的阳光照在阳伞的铜质手柄上,温暖得很。
奇怪,他的母亲明明很白。
那或许是因为他跟着叶娇做事时,太常在外面跑动了。
李璨眯眼看着林镜,看他不吃不喝在这里通宵赌钱。如今天色已亮,赌场将要关门,他还不太肯走。
“再赌一局,再赌一局!”林镜拿起随身的酒袋,倒了许久,倒不出一滴酒。
赌友四散离开。
“得了!输了一夜,净让庄家赢了!”
“走走!林小大人别跟着我们学坏了!叫你上官知道,撤了你的职。”
林镜又去阻挡关门的赌坊伙计,反而被伙计拉住,道:“林小大人,您这一夜借走的赌资,先还一还吧?”
“多少?”林镜的神情顿时灰败。
“五百两。”伙计道。
“先记在账上。”林镜说着便往外挤,又被伙计攥住手。那伙计回头,便要招呼护卫。
林镜如今是兵部吏员,虽然不能打,但捆住手脚丢进暗房吓唬一下,还是可以的。
暗房里到处是屎尿,臭气熏天。待不了两日,他就会想办法让家里送钱。
然而护卫未到,一张银票从天而降,轻飘飘落在伙计面前。
一个悠悠的声音道:“他的赌资,我出了。”
伙计捡起银票,再三核对数目检验真假,顿时笑起来。
他看看楼上的李璨,不敢再得罪林镜,恭维道:“楼上的客人好大气!林小大人好福气!”
林镜冷哼一声,脸上写满烦闷,仿佛要把这福气让给别人。
他捡起外衣向外走,尚未走到门口,楼上的声音再次传来。
“别走啊,我陪你赌一局,如何?”
李璨已经坐起身,虽然坐得仍旧歪斜,但是声音已经很响亮。
像某种乐器被奏响,清澈动听。
林镜向上看,目光中有一缕毫不遮掩的敌意。
“赌什么?再扔五百两银票,让我跟你赌吗?”
“以金银作赌,太过无趣。”李璨快速起身,穿好外衣,施施然走下来。
林镜烦躁地等着他卖完关子。
好在这次李璨没有嘴碎。
“不如——”他提议道,“赌人?”
“赌什么?”赌场伙计感觉自己今日开了眼。
“赌人,”李璨走至一张赌桌,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骰子,并不去触碰,道,“你输了,你就是我的。”
他胜券在握,看定林镜。
……
第314章 赢小郎君
李璨留意林镜好些日子了。
叶娇把他踢开后,他消沉几日,便迷上了赌博吃酒。
他是真赌,且十赌九输。
输干净银钱后,甚至还把家里的房产地契卖了。卖房所得银两,给老母亲在里坊租赁了两间旧房,余下的继续赌。
昨日把卖房的钱也输完,夜里再来赌时,终于被赌坊哄着开始借贷。
那可都是利滚利的,三日还不上,利息就比本金还高了。
这个烂摊子,还是早点收拾起来吧。
林镜攥紧拳头,清俊的脸颊绷紧,像是随时都要同李璨打上一架。
赌人?
这是看得起他,还是把他当物件玩意,甚或是舞娘娼妓?
但是看着眼前身份贵重、姿态动作洒脱肆意的男人,林镜又有些自惭形秽。他的头渐渐低垂,呼吸平稳,问:“那若是殿下输了呢?”
听林镜称呼殿下,赌坊的人有些吃惊。再看李璨的穿衣打扮和面容,顿时猜出他是谁。
“六殿下大驾光临!小的们多有怠慢多有怠慢!”
屋内顿时跪了一地。
李璨丝毫不在乎身份暴露,也不怕被言官弹劾。他抬起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你我身份不同,但人命同等贵重。我若输了,我是你的。天南海北,任凭差遣。”
这可真是桩豪赌,且林镜稳赚不赔。
说什么人命同等贵重?在赌坊伙计眼中,李璨可不止贵了一星半点。
而且能差遣动李璨的,只能是圣上和太子吧?
这林镜简直是接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金子!
“殿下殿下,”赌坊伙计跪行一步,谄媚地笑,“林小大人不愿意赌了,小的陪殿下玩几把吧?”
李璨斜睨对方一眼。
看了看他黝黑的皮肤、乱糟糟的眉毛、睁开也像没睁开的眼睛,以及嘴里的一颗大黑牙,快速收回目光。
他干咳一声,继续询问林镜:“怎么样?赌吗?连人家都知道,你吃不了亏。”
“殿下若输了,”林镜道,“我不要你,只要一千两银子。”
赌坊伙计瞠目结舌。
这真是有便宜不占是傻蛋,六皇子可是一万两都买不到的。
李璨淡淡笑了。
他的笑容很浅,却露出深深的梨涡:“好。”
赌局很简单。
双方各持骰盅转动,开盅后点数大者为赢。
林镜站在赌桌前翻折衣袖,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他提起骰盅,扫入骰子,在空中摇动,动作凌厉顺畅。
骰子在骰盅中飞速转动,声音清澈,如哨箭破空,越来越近,突然停止,“咚”地一声落下,再缓缓打开。
五点。
这是林镜昨夜至今,摇出的最大点数。他微微松了口气,想到可能到手的一千两银子,喉头微动口干舌燥。
接下来轮到李璨。
相比林镜的认真,他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注意力全在那个骰盅上。
“多久没洗了啊?脏得很。”
李璨抽出手帕盖在骰盅上,只轻轻提起,便又嫌弃地放下,道:“好了。”
“这就好了?殿下不再摇摇?”赌场的人凑过来,询问。
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和一条命的赌注,也太不当回事了。
“本王的运气一直很好。”李璨提起骰盅,同时丢掉手帕。
方方正正的骰子立在赌桌正中间,众人眼睛冒光大声尖叫,同时恭维李璨。
“六点!殿下好运气!恭喜殿下鸿运当头喜赢——”
赌注是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