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脸色惨白微微颤抖的林镜,大声道:“恭喜殿下喜赢精壮小伙儿一个!”
精壮小伙儿林镜摇出他运气最好的点数,却还是输给了李璨。
他怔怔地站着,仿佛掉光叶子的杨树被搬到路中间,笔直而又无所适从。
李璨满意地笑了。
他迈步向屋外走去,屋门打开,外面日光刺目。
李璨侧过头,立刻有随从上前,递上一把阳伞。
他喜欢自己撑着伞,喜欢伞下只有自己。
“喂。”李璨唤了一声,这次是唤林镜。
林镜仿佛正在梦中,被李璨的人撞了一下,才抬起头,用一种豁出去的口吻道:“殿下要我做什么?杀人放火吗?”
“胡说什么啊?”李璨站在明暗分界处,笑道,“我是个好人。你过来。”
林镜像木偶般走过去,动作迟钝缓慢。
李璨递给他那把伞:“给本王撑伞。”
清晨阳光斜照,林镜板着脸走慢一步撑起伞。他撑伞也撑得直直的,以至于阳光穿过伞下的空隙,全照在李璨脸上。
李璨只得抬手挡住脸,扭头看林镜。
“林小朋友,”他叹息道,“本王已经晒黑了。”
林镜僵硬地挪了挪方向,勉强遮住李璨的脸。
赌坊众人看着并行离去的二人,瞠目结舌。
所以六殿下赢走一个精壮小伙儿,就只让人家撑伞?
这活儿,长得丑也能干啊!
“就因为他长得好?”太子东宫,傅明烛说了赌场赢人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是因为林镜长得好看,六殿下这些年,也没少跟貌美的小郎君鬼混——哦不,交朋友啊。”傅明烛摇头,咂了一口茶水。
李璋并未像傅明烛般,惊诧疑惑看好戏。
他很忙,胡乱听了几句,才道:“我听说楚王离京时,手下的密探都交给了林镜。”
傅明烛拿起糕点的手停在空中,恍然道:“林镜?”
“是,”李璋写完最后一个字,沉声道,“所以他大有用处。”
傅明烛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脊背有些发凉。
林镜官职低微,只在针对李策时,才算有用处。
“有事做了?”傅明烛含糊不清道。
他是太子的一把暗刀,对付李策,不可能不用。
“有事。”李璋手中握着太子印鉴,盖在一张文书上。
出入东宫的人开始变多了。
他们大多深夜来访,穿着暗色衣袍,头戴帽兜,与李璋在书房密聊许久,再拜别告辞。
声音低沉,神情恭谨,言语滴水不漏。
这些人身份神秘,有一回傅明烛遇到一个,看模样气场,竟像是河北道某位豪商。
傅明烛不好多问,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他只是越来越紧张,隐约感觉会有大事发生。
这样到了中秋节这一日,朝廷突然收到边关急奏,说突厥摄图可汗即位,愿向大唐纳贡称臣,结束战争。
朝野欢声雷动,也有几位主战官员面面相觑。
“这就不打了?太子殿下,我等原本决定歼灭突厥,永消后患的。”
“如今突厥羸弱,机不可失啊!”
“本宫也决意如此,”李璋正色道,“但姜太公有言:‘国虽大,好战必亡。’兴师十万,日费千金。拖得太久,国库空虚、将士死伤、百姓困苦。不如就看看突厥有何诚意。”
皇帝还在病中,朝事皆由李璋决断。既然如此,官员也不再反驳。
“为免突厥诈降,”兵部姜敏道,“就让大军依旧镇守边关,只允准突厥派遣使团入境,前来长安和议吧。”
“姜侍郎所言极是。”李璋颔首。
传送京都诏令的驿使甩动皮鞭,马匹飞快向北。急递日行六百里,五日后,远在云州的李策便从驿使手中接过诏令。
“要休战。”李策道。
叶长庚一拳头打在桌案上,吓得尹世才打了个哆嗦,刚刚咽下去的馒头噎在喉咙里,差点噎死。
他连忙喝水,听到叶长庚在高声抱怨。
“边关将士不怕流血,京都官员倒要休战?”
“就是,”尹世才接腔道,“连本刺史都不怕打仗!他们怕什么?”
“慎言。”李策开口阻止叶长庚。
“这是好事。”虽然眼神清冷,但李策笑了笑。
“好在哪里?”叶长庚闷声问。
“叶兄可以成亲了。”李策道,“想必裴家听说休战,已经开始准备送亲。”
“送亲的人都定下了吧?”绛州裴家今日很热闹。
裴家距离京都更近,诏令还没有送进云州,他们已经接到消息。
既然停战,婚礼便可如期举行。
嫁妆早已备下,虽然不如其他几位小姐丰厚,但也能说得过去。左右安国公府不缺银两,他们裴家是下嫁,无需铺张浪费。
“小姐,”这日临睡前,奶娘犹豫良久,还是趁着左右无人,小心翼翼地询问裴茉,“小姐生母早亡,继母也不在身边,不知几位婶娘,有没有教小姐……那个?”
“哪个?”裴茉放下书册,疑惑道。
奶娘指了指床。
……
第315章 李璨隐私
指床,自然是指床事。
宫中皇妃,有嬷嬷教引床事,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前,也有家中母亲或用画本暗示,或简明扼要教导。
成婚前,绝不能让她们被情色之事玷污。
成婚后,也不能让她们看到丈夫便瑟瑟发抖,无法行房。
裴茉脸颊一层红晕,心底却压着巨石。
“这个……不用教吧?”
她奉命嫁入安国公府,去做密探,去协助皇后和太子监督叶氏。她的丈夫必然对她处处提防,也许根本不屑于与她同房。
奶娘含笑看着裴茉,向她这边靠了靠,低声道:“秦嬷嬷也没有教?”
秦嬷嬷是皇后和太子妃派来教导规矩的。
“没有。”
夜已深,裴茉起身向床边走去,奶娘展开锦被,为她放下帐帘。
“奴婢笨嘴拙舌,也说不好这个,”奶娘踌躇片刻,俯身叮嘱,“但有一样,事事要顺着丈夫,别怕痛,忍着痛,忍一会儿就好了。”
钻进被窝的裴茉打了个哆嗦。她把被子拉起来,遮住大半张脸。
那事儿……能有多痛啊?
“还有呢?”她的声音里没有羞赧,只有对未知的恐惧。
“小姐别担心,”奶娘也怕自己吓到裴茉,安慰道,“一切听姑爷的,他要脱衣,便脱衣。他喜欢你穿着来,便穿着来。有些贵人的嗜好奇怪,你忍上几次,实在受不了,就给他纳妾。但千万记得,小姐生养了孩子,才能准许妾怀孕。”
裴茉脸色发红,静静点头。
嗜好奇怪?能有多奇怪?
奶娘掩上门出去,心中也有淡淡的担忧。
小姐的书很多,可惜没有春宫图。
京都长安的夜色要亮一些,烛光也亮。
六皇子李璨斜靠引枕,看一本画着许多图画的书。
每页看完,他会抬眼示意,跪在身边服侍的林镜便会伸出手,为他翻动一页。
无论翻快翻慢,李璨从不责备。有一次林镜去取书,一整摞书劈里啪啦掉在李璨身上,他也没有动怒。
在下人眼中,六殿下对这个刚刚赢来的小厮,有些过分宠爱了。
这个小厮穿得好,吃得好,每日甚至还随意出入,没人敢拦。
拦也没用,人家是兵部吏员,要去官署应卯。
可是这小厮也太闲了些。
唯一的活儿就是给殿下翻书。
殿下看书吗?他分明在看林镜,所以翻快翻慢,都无所谓。有一回还放颠倒了,被点灯的仆役提醒,再颠倒回来。
看完最后一本,林镜还要去取,李璨抬手揉眼。
即便是不看书,一直这么睁着,也挺累。
“林镜,”李璨坐直了些,迷迷糊糊便往床上去,一面脱衣一面道,“我把你娘接来了。”
林镜如死水般平静的脸上掠过一丝愠怒:“殿下赢了我,可没有赢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