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僵住,怀疑叶羲懂得读心术。
叶娇连忙打圆场:“好啦,父亲快治,思思很乖。”
叶羲便又横了叶娇一眼,堂堂楚王殿下,怎么能喊人家的乳名呢。
“至于这些浴汤,”叶羲继续道,“是用王迁山在剑南道找到,托娇娇带回来的药材熬制的。”
李策又转身施礼,感谢叶娇。
叶羲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道:“进去吧,每日两个时辰,泡够七七四十九日。”
李策点头,抬手触碰水温,顿时烫得缩回手。
“娇娇,这可真烫。”他转头看向叶娇,竟露出几分依赖的神色。
“烫吗?”叶娇也伸手摸,问道,“我用扇子给你扇扇吧?”
叶羲再也看不下去,抬了抬脚想踢,觉得不合适,冷哼一声,道:“趁热下去吧。”
“好。”
李策嘟了嘟嘴,忍着热气跳进去。
身体顿时像被丢在火炉里,惊得李策差点跳起来。可衣服已经湿透,此时起身太过不雅,只好勉强忍着。
叶娇初始还有些紧张,后来看他脸颊通红,头顶冒着热气,不再喊热喊痛,也便稍稍放心。
她离开梳洗,留叶羲陪着李策。
翁婿二人相对无言,有些尴尬。
他们曾经在青崖观深谈过一次,谈京都局势,谈人生抱负。李策拒绝了叶羲的提议,决定避开争斗、保护家人。
世事无常,叶羲不知道李策如今怎么想,他也不问。
“水凉了。”叶羲只是时不时端起熬煮好的药罐,把滚烫的汤药倒进去。
李策解开发冠时,他还帮忙接过来。
“岳父,”终于,李策找到话题,问,“娇娇小的时候,您也是这么照顾她的吗?您是位好父亲。”
他出生便离开了父亲,生病时,也从来没有父母在身边。
“没有,”叶羲木然道,“娇娇五岁,我就跑了。”
李策神情微怔,想了想道:“那您总这么照顾过叶大哥吧?”
“他是男孩子,皮糙肉厚,有什么好照顾的?”叶羲道,“我那会儿,忙着同先陈王吃酒聊天,谈论国事。”
再次说到先陈王,李策听明白了叶羲的暗示。
“岳父,”他承诺道,“有赵王在,家里没事的。”
“所以你费了这番功夫,就为了推举赵王即位?”叶羲再放一锅药汤,热得李策紧靠桶壁。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白费功夫。”叶羲总结道,但心情已经好很多。
李策只好岔开话题,道:“之前帝师大人请术士去楚王府看过我,说是想要救我,有一味汤药,做不出,也不敢做。因为有违天道,会受天罚、断仙道。不知道您如今救我,是不是也触犯了什么。”
叶羲脸色微白,又不屑地笑笑。
“他没本事救人,就说这些糊弄你罢了。”
“万一……”李策不希望自己的健康,是建立在牺牲别人的情况下。
“万一什么?”叶羲缓缓摇头,再放一锅热汤,“无非就是下了墓,惊扰了你们先人。抓了祥瑞,这不是又放了?楚王若想快些好,可别胡思乱想。”
他说完丢下药罐,留李策独自在此。
出门时,叶羲抬头看了看天。
他下意识抬手,想占算明日天气,可他的动作却比之前僵硬,许久,才放下手,苦笑着摇了摇头。
“无所谓。”叶羲抬眼看天,一脸淡漠。
临近年节,赵王李璟很忙。
今年出了很多事,太常寺和礼部都希望能让除夕的气氛热闹些,除旧迎新,一扫阴霾。但圣上的意思是,打仗和赈灾几乎耗空国库,还是要俭省些办。
这个时候,突厥可汗被杀,大唐公主舒文嫁而复返的消息传了回来。
朝堂上,皇帝的神色有些复杂。
“被杀?也就是说,突厥内部乱了起来。”
一旦确认了这件事,朝臣们便都松了一口气。
对大唐来说,一个分崩离析、内乱不断的突厥,才是让人放心的邻邦。
“舒文嫁而复返是怎么回事?”皇帝又问,“没有朕的旨意,她是怎么回来的?”
按照突厥习俗,可汗死了,舒文还要嫁给他的儿子。
若可汗没有儿子,那便嫁给他的兄弟,甚至是父亲。
朝臣静默不语,直到兵部尚书宋守节开口。
“回禀圣上,公主能回来,用的还是圣上的旨意。”
“哦?”皇帝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笑道,“给朕讲讲。”
……
第435章 捡个男人
朝堂的气氛终于松快了些。
肃然站立的朝臣,趁着这个机会揉揉腿,扭扭肩,甚至偷偷伸一个不那么明显的懒腰。
宋守节把这件事娓娓道来。
讲到突厥可汗被刺,皇帝面露讥讽,却也有点不安。
讲到基克部抢亲,皇帝有些愠怒。
“大唐公主,是他一个窝棚大的小部落,也有资格求娶的吗?”皇帝病体刚愈,说话中气不足,却很响亮。
“所以,”宋守节道,“送嫁使团正使,鸿胪寺卿严从铮,不辱使命,力拒基克部抢亲,把弘宜公主安全带回。”
“他们竟肯?”有朝臣好奇问。
突厥战事失利后,来大唐求娶公主,数月才得允准。
宋守节扬眉道:“自然不肯,幸好严寺卿手握圣上赐婚诏书,便是师出有名,他们如何敢挡?”
皇帝却有些疑惑,他仔细回忆,道:“朕当初的确有心赐婚,但也没有勉强他们。他二人那时轮番拒绝,奇怪得很。”
“会不会……”有官员道,“严寺卿只是借诏书带回公主,没有要娶的意思啊?”
皇帝顿时恼了。
“朕的诏书,是他想用就用,想扔就扔的?我大唐朝廷一言九鼎,他鸿胪寺卿也不该食言而肥。他说要娶,那便给朕老老实实地娶!朕没有那个闲心,看他们两个你来我往,蹴鞠般把婚事踢来踢去。”
这一通训斥让朝臣顿时噤声,高福稳步上前,为皇帝呈上茶水。皇帝呷了一口,面色稍缓。
礼部官员这才敢伸出头,询问宋守节:“那么……弘宜公主的嫁妆……”
“带回来了!”宋守节笑起来,“就在路上,等回到京城,点算清楚,交还礼部。”
礼部官员点着头,想起自己的库房里还堆着突厥的聘礼,顿时乐了。
“圣上,微臣想加盖几间库房。”
“盖什么库房?”皇帝有些没好气,“舒文嫁给严从铮,便无需陪嫁吗?她肯只身一人,为朝廷远嫁突厥。如今虽然婚事未成,那些嫁妆,朕也要赏给她。”
不光赏她,也该赏赐长公主才好。
先太子李璋趁皇帝昏迷,潦草地把舒文嫁了。长公主顾全大局没有生事,让皇帝心生感激。
几个孩子不争气,倒是这个嫡亲的妹妹,知道体恤朝廷。
赵王李璟带着内侍刘振,把赏赐送进长公主府。
刘振是长公主推荐给李璟的,一路都在恭维李璟最得圣心。
李璟只淡淡点头,神色复杂。
若是以前,他也信自己是最受父皇母后宠爱的孩子。如今看来,一切都不重要了。
皇家的父母亲情,抵不过权力带来的掠夺和猜忌。
他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活着,便已知足。
公主府有好闻的香味,仔细辨别,还像点过蜡烛,烧过纸钱。
“明日才祭灶啊,”李璟问,“这是烧什么?”
刘振小心地看看左右,道:“今日是……那人的忌日。”
李璟这才想起来,顿时神色黯然叹了口气,道:“姑母还记得啊?”
“长公主殿下愧疚,以前驸马爷在时,也是任她今日祭奠的。”
“其实,那也不是姑母的错,有何好愧疚的?”李璟叹了一声,心内唏嘘。
当初长公主李娴雅年少未嫁,喜欢的,是位军中的少年将军。
他身份卑微,却累建战功。壮行宴上他们一见倾心,待将士凯旋,他把夹着书信的木箭矢,射入李娴雅马车。
他们自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但是这桩婚事,太后没有答应。
听说那少年将军,是外室子。
也听说那少年将军,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敢殴打皇族。
总之最后,一夜之间,他的宅院被夷为平地,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李娴雅求告无门,束手无策之下,安葬那人,然后嫁给了探花郎舒子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