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必要。
吐蕃地处高地、空气稀薄,虽然屡屡滋扰边境,但没有造成过大规模伤亡。这次晋王带兵征讨,也打得比较顺利。
龙颜大悦,朝中私下已经有人议论,圣上有立储之心。
但是有人不愿意让吐蕃和谈。
为名利也好,为争权也罢,安国公府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了俎上鱼肉。
严从铮板着脸回官衙去,那个幕后的人,他已经心中有数。
可是远在千里之外,那人真的能操纵朝局吗?
或者,京都有那人的党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便已经自作主张了。
无论如何,严从铮的手紧握刀柄。
不会,不会让你们得逞。
吐蕃使团同样乱成一团。
盗贼桑青被抓时,他们已经听禁军说使馆遭贼了。
无非是丢了几样东西,事情不大,使臣甚至都没有打扰熟睡的公主。
待到清晨,他们的人打听出来,桑青从使团偷出来的,是大唐的绝密军机。
什么军机?压根都没有见过!
使臣被吓得满脸冒汗,连忙禀告格桑梅朵。
“公主殿下,要不要去礼部或者鸿胪寺,恳求面见大唐天子?”
“公主殿下,还是去大理寺吧?咱们是清白的。”
格桑梅朵端坐殿内,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不必,”她淡淡道,“大唐有一句话,‘清者自清’。本宫虽然认得叶将军,却的确没有让他打探什么军机。我们是诚心和议的,这件事说不定还能帮助我们把事情办成。”
“真的吗?”使臣满脸疑色。
“当然,”格桑梅朵笑道,“你们见过叶将军杀狼吗?这大唐的官员,难道比狼还厉害?”
“他很有能耐。”格桑梅朵笃定道。
大理寺狱中,叶娇站在牢门前,放下手中的食匣,看着端坐草毡的叶长庚,掀起幂篱道:“你的能耐呢?”
叶长庚抬起头,清俊的脸上露出委屈,但更多的是内疚。
“对不起,”他道着歉起身,走到栅栏边,对叶娇解释,“这里怎么比战场还可怕?我怎么就泄露大唐军机了?”
“你没有,”叶娇道,“你只是有些蠢笨。”
叶长庚垂下头,无地自容地叹了口气。
他往日明亮的眼眸中,多了一丝遭遇挫折后的沉稳。
“你是不是生气了?哥哥错了,等……等我出去,算了,哥要是因为这件事死了,下辈子变成耕牛,一头撞死在你面前,让你吃一年牛肉。”
大唐是禁止宰杀耕牛食用的,叶娇贪吃,总想大吃一顿。叶长庚一直记得这件事。
叶娇忍不住笑了。
“我哪有那么爱吃牛肉?”
看到逗笑了妹妹,叶长庚挠挠头道:“母亲还好吧,别让她担心,别让叶柔哭,把眼哭瞎了,我就得养她一辈子……”
“你别啰嗦了,”叶娇打断叶长庚的话,肃容道,“我来是想问你,那封军机奏疏,你事前看到过吗?”
“没有,”叶长庚正色道,“他们分析吐蕃朝事时,我说了些自己的所见所闻,但奏疏是一个字都没见过。”
“好,”叶娇点头,“那你送奏疏的路上拐过弯吗?逗留过吗?遇到过什么人吗?”
叶长庚一一回答,末了道:“哥要是完了,你是不是也做不成官了?”
叶娇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被停职。
身在监牢中的哥哥,比她这个奔波忙碌的人,更心焦,更难受。
叶娇提起食匣道:“你放心,我好着呢。我跟楚王赵王的关系都不错,大不了厚着脸皮去求一求,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叶长庚伸手去拿食匣,叶娇却后撤一步,有些俏皮道:“不是给你的。”
“不给我?”叶长庚抱臂道,“这里还有你别的朋友?”
“有啊,”叶娇道,“人家不像你,是饱餐一顿关进来的。你就在这里空空肠胃吧,道家的辟谷听说过吗?帮你延年益寿。”
叶长庚伸出胳膊去抢食匣,叶娇已经跑开。
她的模样,仿佛这件事会迎刃而解,不必担忧。但叶长庚总觉得,妹妹的脚步很沉,呼吸浅得仿佛胸口压着石头。
都是他的错。
叶长庚攥紧拳头,朝自己的大腿上重重砸了一拳。
赵王李璟在殿内踱步,一面走动,一面自言自语。
“不管,我不管,泄露军机、投敌卖国,这是小事吗?谁管谁死谁倒霉。我跟叶长庚不熟,管他呢!”
对,管他呢。
李璟端起茶盏就喝,没留意水太烫,呸呸几下吐出茶沫,立在原地叹了口气,半晌才道:“可是叶长庚,是女魔头的亲哥哥。”
他跟女魔头倒是很熟,是那种彼此看对方不爽的熟。
“是她才不管呢!”李璟努力挤出一个笑,哈哈道,“你倒霉了吧?谁让你抢我的弟弟,伤他的心,往我们家扔屎的?对了,还骗我往甘州跑,还抢我的肉包子,简直无恶不作。”
想到这里,李璟长舒一口气,就决定不管了。
他大步出门,先去勾栏听了个曲子,又去给王妃买了一副金头面,走到王府门前时,忽然没有力气迈步。
李璟的脸扭曲成一团。
“可她是本王的女魔头,却是小九的心尖尖。这……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李璟仰天长叹,差点就哭了。
……
第88章 带着被褥
在府门口犹豫、纠结、自说自话了一刻钟,直到门房和护卫怀疑主子有些疯癫,李璟才离开。
他要进宫去。
皇宫在别人眼中是神圣、庄严、生杀予夺的存在,但是在李璟这里,就是个百宝箱。
除了美妾,他能在里面讨到所有想要的东西。
这一回,李璟要为安国公府讨一份信任。
他可以为叶长庚作保,为叶娇作保,他们兄妹的确莽撞,但绝不会叛国投敌。
李璟连进谏的话都想好了。
“为利?安国公府不缺银钱;为名?这天底下最大的名,都要由父皇恩赐。”
李璟把这句话在心中背了好几遍,背到滚瓜烂熟,见个人都想说一遍。
但他还没有进宫,便被内侍拦住了。
“赵王殿下,”内侍总管高福对李璟施礼道,“皇后娘娘凤体微恙,圣上口谕,特命赵王前往太医署熬制汤药,不得有误。”
李璟望向宫门,疑惑道:“母后怎么了?往日侍疾的不都是宫妃吗?制什么药需要盯着?”
也就只有他,敢反驳皇帝的旨意。
高福压低声音,神情郑重道:“赵王殿下还是小点声吧,这是娘娘为您做的打算。”
也就是说,是皇后想要他熬药侍疾,圣上允准了而已。
李璟呆了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母后没有生病,母后只是猜到他要来请谏,便先他一步阻止而已。
母后不让他管安国公府的事,那也就是说,安国公府凶多吉少。
“本王要进宫见过父皇母后,再到太医署去。”李璟硬着头皮往宫里走,高福苦苦拦住他,一副唯恐事情闹大的模样。
“赵王殿下,请您留步。”
“您再走下去,咱家就只能让禁军驱赶了。”
“赵王殿下,您就听咱家一次,别去了。”
李璟个头不低身体结实,横冲直撞下,五十来岁的高福根本拦不住他。
可李璟刚刚冲进宫,便突然听到一个冷厉的女声道:“来人。”
他抬起头,见前面站着皇后宫中的女官。
“潇然姐姐,”李璟眉开眼笑就要贴上去,又面带委屈指着高福道,“他不让本王去见母后。”
平时总绷着脸忍住笑意的女官,此时面无表情扬手,清声道:“赵王殿下不认得太医署的路,你们带他去吧。”
“我认识!不就在太常寺……”
李璟话未说完,便被两个禁军左右夹住胳膊,提溜起身子,直奔宫外太医署去了。
“本王不走,本王要面见父皇……本王,本王有冤……”
身边的禁军果然把他放下,可李璟还来不及庆幸,嘴里就被人塞了一团布。
禁军重新提溜起李璟,并且提醒道:“宫禁重地,请赵王殿下噤声。”
李璟气喘吁吁,只能模糊不清地抗争道:“我的鞋……”
只剩下一只鞋的李璟被禁军丢进太医署,那里有一个半人高的大缸等着他。
缸放在灶台上,下面燃着极小的火苗。
太医署的官员嘱咐李璟道:“这就是汤药了,请赵王殿下看着火。已经用武火开过锅,接下来要用文火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