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阿铮你可以安息了。
大公主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那声音并不如何高亢,却像一把刀子,似乎想要将闻者的心肺也跟着一同割裂。
苏御没有继续待在屋里,而是悄悄退了出去。
此刻的萧竹别院就仿佛一片死寂的坟场,只闻悲泣,并无人语。
天边有光亮濛濛透出,夜,马上就要过去了。
今日是中秋,瑞王府上下焕然一新,廊芜下皆换了崭新的灯笼。
梧桐院里的灯笼自然也跟着换了新的,无数盏小琉璃灯挂在枝头,摇摇颤颤,只待夜晚到来。
顾夏晨起时,瞧见院子里的喜庆布置,眼前倏得一亮,这样的过节气氛,她很喜欢。
中秋时节,早晚凉意渐重。
天气稍凉一些,顾夏就喜欢吃点儿热热的流食。
今日早膳她特意点了一份儿粥。
也不是什么加了鲍参翅肚的滋补粥,就是用小黄米慢火熬煮出来的小米粥。
这粥一大早就煮下了,端上来的时候能看到里面的小米都熬开了花,稠稠的,很烫热,吃下去后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顾夏今儿胃口不错,喝完了碗里的仍觉着不足,又吩咐喜儿再添了半碗。
新粥呈上,还没来得及动口,苏御就回来了。
他进屋这会儿,顾夏拿着勺子正想往嘴里送粥,见人进来,还没来得及放下勺子起身,苏御就已经走到她身旁坐下,连手带勺,一起握了住。
“吃什么好吃的呢?”
“是小米粥。”顾夏轻轻挣开苏御的手,将粥喂到他的嘴边,“您用过了吗?可要给您也盛一碗?”
苏御将粥吃下,摇头:“不用,你这碗不是还没喝完吗?”
说罢,他端起顾夏面前这碗粥,几口就喝干了,一点儿也不挑。
顾夏好笑地看着他,转头吩咐喜儿再盛两碗来。
除了粥,小厨房还另送了一碟子卷饼。
卷饼是用青瓜丝和火腿卷的,里头还抹了一层酱,闻着很香,吃这种卷饼配热粥最为相宜。
顾夏拿了一张卷饼,递给苏御,问:“您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回来换身儿衣裳,待会儿就过去衙门。”苏御说罢,笑吟吟地看着顾夏。
换衣裳不过是个借口,苏御以前时常宿在衙门,那边留了他不少的换洗衣物。
……他是特意回来看她的。
对上苏御笑吟吟的目光,顾夏哪里还看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就红了脸,她低头吃了口粥,做若无其事状地转开话题。
“姑母那边都处理好了吗?”
苏御“嗯”了一声:“姑母今晨随我一同回京了,今年中秋,她会进宫陪皇祖父一起过。”
顾夏眨了眨眼,笑开:“那可太好了,月娘佳节本就该同亲人相聚。”想到早前陛下所下的免了宫中家宴的口谕,顾夏甚觉可惜,姑母好不容易归京一回。
“无妨的。”苏御看出她的想法,伸手握住她的手,笑着解释道,“大公主府已经在修缮了,往后姑母会常住皇城。今岁除夕,咱们一家子可以一起为皇祖父守岁。”
第93章 中秋
用罢了早膳,又同顾夏叙了会儿话,眼看上衙的时间就快到了,苏御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您今儿午膳想用什么?妾身备好了让人给您送去。”顾夏有些恋恋不舍地抬手替苏御理了理衣襟。
她这是在对自己撒娇呢……这个认知让苏御觉得心里暖暖的。
“前儿个吃的那道姜仔鸭就很不错。”苏御笑着道。
顾夏点头:“还有吗?”
“其他的你看着准备就成。”
“好,眼下是鲜藕应市的时节,再来一道炸藕盒吧……”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直至走到梧桐院门口方停下脚步。
“今日是中秋,您晚上早些回来。”顾夏笑着嘱咐苏御。
苏御觉得她今天的笑容特别明亮,定定凝视了好一会儿,才颔首道好。
“那我走了。”苏御说着,又往前凑近了些,唇在顾夏鬓边轻轻一触,“晚上等我。”
“嗯。”
顾夏目送苏御的背影离开,直到他走出老远,才想起他是特意回来换衣裳的,却连内室都没有进去……
自己怎么就忘记提醒他了呢?顾夏抿了抿唇,面色有些泛红。
喜儿在旁边看得稀奇。
不就是送人上个衙门?用得着这样恋恋不舍?
主子这得有多眷着世子啊!
说来世子对主子的牵挂也不少,不过才分开一个晚上,就巴巴地跑回来一同用早膳。
一个人怎么就能这么地想另一个人呢?还真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份儿缱绻缠绵,看得喜儿很是费解。
喜儿从没喜欢过什么人,自然不会懂牵肠挂肚地想着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尤其是在见证了大公主那样铭心刻骨的感情之后。
当然喜儿也不向往这样的爱情,要她像主子这样黏黏糊糊地牵挂一个人,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什么时辰了?”顾夏问。
喜儿:“快辰中了,眼下时间尚早,您可要再歇会儿?”
顾夏想了想,摇头:“不了,我早前做的那盏鲤鱼天灯还差最后几道工序,你让人将灯整理出来,咱们在拾掇拾掇,然后去寻王妃,请她赐墨画上图样。”
喜儿应了一声,道:“这敢情好,王妃的书画可是一绝,奴婢这就去取来。”说罢匆匆离去,途中还不忘叫上几个洒扫的小丫头一起。
顾夏笑着摇了摇头,趁着喜儿取灯的功夫,也回房换了身衣裳,她现在身上穿的这身儿宽袍可不适合做活。
等喜儿将灯取出,顾夏也换好了衣裳。
她换了身月白绫的绢衫,下身搭了一条翠蓝色的马面裙,头发松松挽了个单螺髻,斜插着支玲珑白玉莲簪,清爽简洁,瞧着很是利落。
顾夏扎的鲤鱼灯极大,寻常的鲤鱼灯顶了天也就成人男子的一臂长,可她的这盏都快抵上半人高了,也难怪喜儿要招呼其他人帮着一起拿。
花灯就搁在院子里,这儿地方大,动起来也方便。
正在前院张罗今日诸事的朱嬷嬷听到顾夏还要继续再扎花灯,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赶过来。
扎灯需得用上竹条,主子上回弄时就不慎磕了手,可不能再让她伤着了。
这个喜安,也不知劝着点,真是胡来!
喜儿若知晓朱嬷嬷的想法,定是要无言的。
实在是朱嬷嬷谨慎过了头,主子又不是瓷娃娃,还不兴她动手做盏花灯了?
周管家安排送来梧桐院的竹条都是上品,每一根都打磨的十分光滑,完全不用担心割伤的问题,主子上次就是不小心被竹条磕了一下手背,她的皮肤娇气,轻轻一碰就红了一片。也是朱嬷嬷来的巧了,只要稍晚一些过来,那红痕就能退下去。
朱嬷嬷赶到后院的时候,喜儿正高兴地同顾夏说着什么,手舞足蹈的,很是激动,打眼瞧见朱嬷嬷怒气腾腾地过来,不觉缩了下脖子。
顾夏也看到了朱嬷嬷,看出她的顾虑,顾夏笑着道:“嬷嬷放心,这灯架上回已经扎好,我这次要做的就是往上面糊纸,不伤手的。”
喜儿听了连连点头:“您看,形状已经有了,都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不让主子亲手将这鲤鱼灯弄好多可惜啊。”
朱嬷嬷闻言下意识就想皱眉,可看顾夏一脸期待,拒绝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要当心些,再让主子伤着自己,我饶不了你。”这话,朱嬷嬷是对喜儿说的。
喜儿可怜兮兮地望向顾夏:“主子您可得当心些,不然奴婢就惨了。”
顾夏听罢笑了起来。
糊纸确实要比扎灯简单,也不伤手,就是有些费衣裳。
尤其是在苏绾宁过来串门,看到了非要帮着一起弄后。
苏绾宁从没亲手做过花灯,连糊纸用的浆糊都是头一回见,她觉得十分新鲜,没等顾夏说明就伸手去拿刷子。
绾宁下手极快,顾夏拦都拦不住。
才一会儿的功夫,木桶里的浆糊就被她扫得到处都是,好些方纸还没来得及用上就已经被她毁了。
“不是这样弄的。”在她毁了更多纸张之前,顾夏终于拦住了她,“浆糊是刷到灯架上的,而不是纸上。”
顾夏边说,边用刷子在鲤鱼灯架上涂抹,而后放下刷子,将一张干净的方纸小心翼翼地贴上去。
“如此就可以了。”
其实顾夏的做法并不全面,但糊弄一下完全不懂的苏绾宁还是绰绰有余的。
“哇,嫂嫂你好厉害!”果然,苏绾宁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顾夏的杰作,“我知道怎么做了,我来帮你。”
顾夏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接受了这个赞美,她指挥着绾宁来刷浆糊,自己则一张一张地往上面贴纸。
本是主力之一的喜儿,只能被迫打起了下手,别提有多憋屈了。
几人整整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总算将鲤鱼灯上的纸都糊好。
“就差上色了。”顾夏看着鱼灯,非常满意,“还得在晒一晒才能上色。”
绾宁兴奋地围着鱼灯转了好几圈:“这灯晚上我也要一起放。”
“这个自然。”顾夏笑着说,“等里面的浆糊都晒透了咱们一起将灯送到王妃的院子去,请她帮忙做最后的上色,到了晚上大家一起放。”
“这可太好了!”绾宁也笑了起来,她的身上、脸上都沾了浆糊,就连头上都有,也不知她是怎么弄的,活像只小花猫。
顾夏也是脏兮兮的,但比绾宁要好很多,就脸上和衣服上沾了点。
朱嬷嬷捧着茶点过来,一看两人这模样都来不及多说什么,赶紧将人都请进屋里,又吩咐下人去打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