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桑宁有些羞赧,觉得自己这行为这会儿看来是有些傻。可、可她的确是一片道歉的赤诚之心啊!
王砚辞冲她摆了摆手,道:“罢了,你的歉意我知晓了。日后你莫要再送。”
柳桑宁应下,表示以后不会再如此怀疑他了。
等柳桑宁一走,长伍从外头进来,有些好奇地问:“柳娘子这是怎的了,怎么感觉脸都红了?少爷,你训人了?”
王砚辞瞪了他一眼,长伍赶紧闭上了嘴。
只是到了次日,王砚辞进工房却下意识地往书案上,却没有见着点心的身影。到了第二日、第三日他还是习惯性地先往书案上看,可依旧没有点心的身影。
王砚辞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了,竟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好似少了些什么一般。
他坐在书案前,瞧着原本会放点心的地方,竟有些出神。
直到长伍一声叹息声响起,王砚辞才从走神中回过神来。便听到长伍叹气说道:“如今没了柳娘子送的点心,竟还有些不习惯了。吃惯了她那口,别的点心还真有些不大喜欢了。”
王砚辞抿了抿嘴,难得没有瞪长伍,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只是似无意,朝着工房的门口悄悄看了一眼。
可惜,门前并无柳桑宁的身影。
第29章 墙下聊天
今日下值回到百官斋,柳桑宁便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翻译宛园书局给过来的新书籍。这段时日,她已经为宛园书局翻译了四本书籍,每本书二十两,总共拿到手八十两。
给钱的时候,掌柜的不仅没有半分的不舍,反倒是兴高采烈地给了。柳桑宁见他那模样,便知这呼罗珊国的书卖得有多俏。不过她也没有因此坐地起价,而是按照约定好的价格一直翻译着。
因为彼此已经有了信任,柳桑宁便同掌柜的透露了些许自己还会其他番邦文字。掌柜的是个人精,一听也不问她会什么,而是往她手里塞了一本书,柳桑宁低头一看,见是天竹国的佛经,便没有推诿,直接收下了。掌柜一看便心知肚明,这位柳娘子是会天竹文字的。
于是柳桑宁在宛园书局的这份活计算是稳定下来。
她先是将碎银子换了五贯钱,又买了个带锁的箱子。回来后,她将五贯钱都拿给春浓作为两人生活的开销,不够再问她要。又将剩下的银子都锁进了小箱子里,藏在了屋子里隐秘的柜子里。
手里头有了这些银子,她总算是轻松了一些,不至于捉襟见肘每日都仔细算计着铜板过日子。
这会儿她边翻译着书边等着晚膳,思绪却有些飘忽。不知为何,这几日没有再给王砚辞送点心,也就没了理由在他身边蹭看他处理公务,心里竟有些失落,也有些痒痒。
柳桑宁如今是发现,王砚辞这人比表面看起来要厉害多了,他的厉害是那种不动声色的,不会叫人一眼看穿的。
她不由心想,若是能跟在王砚辞身边做事,不知能学到他多少本事。
一想到王砚辞,柳桑宁手中的笔不由顿了下。一滴墨在纸上晕染开,柳桑宁回过神来时,已经晕成了一朵花。她微微张嘴,最后只能无奈地将这张纸拿到一旁,重新再翻译这一页。
却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柳像胥。”
柳桑宁将笔放置一旁,掏了掏耳朵,发现声音不见了。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正准备继续提笔时,却又听见一声:“柳桑宁。”
这回竟是叫她的名字。
柳桑宁愣了一下,随即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还快,她几乎是边跑边撸袖子,然后三两下就蹿到了银杏树上,一张小脸顿时出现在围墙之上,与围墙下站着的王砚辞四目相对。
王砚辞一只手背在身后,对于突然出现的柳桑宁并不意外。方才他站在这儿,就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和爬树的声音。听着围墙那头的动静,便知晓这人对于爬树有多熟稔,不由有些失笑。
柳桑宁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倾,问道:“王大人,你唤我做什么?”
王砚辞看着树上显得格外娇俏的姑娘,只觉得在夕阳余晖下,她背着光反倒显得格外的好看。王砚辞之前就知道她的容貌是顶好看的。但因着她的脾性和工作上的积极性,便渐渐忽略了她的容貌。
这会儿就这么仔细看着,竟叫她也生出几分感慨。他们鸿胪寺里,能窝着这么一个美人儿,倒是显得有些添彩了。
在柳桑宁的注视下,王砚辞从身后拎着一个油纸包的东西朝着柳桑宁抬手递去。他嘴上说道:“这些日子吃了你不少点心,这是我叫人从匡春楼买来的烧鹅,给你尝尝。”
“烧鹅?!”柳桑宁顿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听闻匡春楼新出了一道菜,正是这烧鹅。这些日子许多人去买,经常买不到呢!还是王大人身边的人有本事,竟能抢到。”
生意太好,断货是常有的事儿。
柳桑宁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去接,就在快要碰到时,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谨行哥哥!”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柳桑宁一个不稳,整个人就从树上朝着王砚辞这边栽了下来!
王砚辞见她忽然滚下来,想也没想立即上前,伸出手的瞬间,柳桑宁便稳稳落在了他双臂上。他将她牢牢抱住,柳桑宁抬眼与他对视,她觉得跌落时心跳都没有这会儿快,真是奇了怪了。
“谨行哥哥!”那清脆的声音再次传来,听着像是又靠近了些。
柳桑宁反应过来,立即从王砚辞的怀里下来,又往后退了半步。王砚辞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他撇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那清脆的声音显然是属于少女的声音,柳桑宁听着越发近的呼唤声,终于没忍住问出来:“谨行哥哥是谁?”
王砚辞轻咳一声:“是我。”
顿了下又补充:“我表字谨行。”
“谨行。”柳桑宁喃喃重复了一遍,听得王砚辞手指都蜷缩了一下,“谨言慎行之意,没想到王大人家中竟会用表字来规劝大人。”
王砚辞却轻轻一笑,道:“不,不是规劝。”
是警示,亦是王族长的拳拳爱子之心。王砚辞没有说,这个名字是他从父亲准备的三个表字当中挑的,一眼便挑中了它。
正说着,便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朝着这边冲过来。
那人跑得像离弦的箭,一刻都不带停的。她边跑边喊:“谨行哥哥,我回来啦!”
柳桑宁发觉王砚辞的身形都僵硬了一下。这让她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让王砚辞露出这副表情。
她觉得若不是自己在此,王砚辞会掉头就跑。
柳桑宁看过去,便见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姑娘跑了过来,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眼睛笑得弯弯的,脸颊上有一颗淡淡的小痣。她只看着王砚辞,站在一旁的柳桑宁她别说看一眼,甚至根本就没发觉。
柳桑宁:...
这还真是满心满眼都只有王砚辞啊。
王砚辞咳嗽了两声,躲避了一下她的眼神,突然说道:“叶小娘子,这位是鸿胪寺像胥科的柳像胥,柳桑宁。”
柳桑宁吃瓜看戏表情还停留在脸上,她赶紧调整了一下,看起来一副很正直的模样,还冲着那位女娘微微一笑。
王砚辞这时又介绍:“这位是叶相公的千金叶娘子,叶轻雨。”
柳桑宁这下有些呆住,她没想到面前这位看起来还带着稚气的圆脸可爱少女,竟是当朝宰相的女儿!
第30章 烧鹅
柳桑宁看着叶轻雨,叶轻雨也正看着她。于是柳桑宁便看着叶轻雨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敌意忽然转变成了惊喜。在柳桑宁还没想明白她为何情绪转变这么快前,叶轻雨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叶轻雨兴奋说道:“你就是那位考进了鸿胪寺像胥科的小娘子?我知道你!我在回来的路上就听闻了你的事。你是咱们大雍第一个通过应考的女官,太厉害了!”
叶轻雨一边说,一边还好奇地上下打量柳桑宁,随后认真问道:“你怎么脑子这么灵光?我爹以前也让我读书,可是我看着看着就想睡了,勉勉强强才认了《千字文》《三字经》,但是作诗什么的我可就不会了。听说鸿胪寺的考试还要考策论?那个你也会写吗?”
柳桑宁被她噼里啪啦一堆问题砸得头晕目眩,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最后她选择了策论这一问,回答道:“是,要考策论。”
叶轻雨顿时又露出惊讶的神色:“还真要考啊……我听闻策论很难的,你连策论也会也太了不起了吧。”
夸赞完,叶轻雨自来熟地拉着柳桑宁的手晃了晃,有些撒娇地说道:“阿宁姐姐,我以后可以找你玩吗?”
柳桑宁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对她这么热情又亲切的同龄人,她只是一个四品编撰的庶女,又不得父亲喜爱,自己便不喜欢出门串门了,总是往静安寺跑,相熟的同龄人少得可怜。
叶轻雨瞧着比她小上两三岁,又是千娇百宠的长大,没想到她竟会对自己表达亲近之意,这让柳桑宁心中十分惊诧。
大约是叶轻雨长得着实惹人喜欢,柳桑宁在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注视下,下意识就点了头。叶轻雨高兴地喊了一声,立即看向王砚辞,昂着下巴说道:“以后我去鸿胪寺就有正当理由了,我可是去找阿宁姐姐的!”
柳桑宁额角微微抽了下,所以叶轻雨只是为了找个借口进鸿胪寺?
还没等柳桑宁说完,叶轻雨又拉着她说道:“我这次从江南回来,带了好些吃的用的新鲜玩意儿。到时候我给阿宁姐姐带一些,保管你喜欢!”
说完又对王砚辞说道:“谨行哥哥也有。等我理好单子,不日就送到府上来。”
柳桑宁心下一跳,好家伙,叶轻雨给王砚辞送礼居然还需要拟单子,这是得送多少东西啊?
王砚辞却已经司空见惯,只觉得颇为头疼。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却也没有对叶轻雨表现出不耐烦,只是有些无奈道:“叶娘子,你可是刚回长安?回相府了吗?”
叶轻雨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在王砚辞目光的注视下,不情不愿道:“还没有。”
王砚辞叹了口气,劝道:“那便赶紧归家去。你进了长安城却不回相府,岂不是叫家人忧心?叶相公向来视你为掌上明珠,最是疼爱你,你今日要归家,他也定早早就在家中等着。若是被他知晓你不归家反倒是先来了我这儿,岂不是寒了你阿耶的心?”
听到王砚辞这么说,叶轻雨大约也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顿时眼中闪过愧色。于是她也不多作逗留,只是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王砚辞,嘴里说道:“那好吧,我先回去,下次再来找谨行哥哥玩。”
王砚辞「嗯」了声,却没有表示下次愿意和她一起玩耍。
叶轻雨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可刚走了没两步,她忽然又折回来,径直走到了柳桑宁跟前,看着她问道:“我刚才忘了问,阿宁姐姐为何会在谨行哥哥这里?”
柳桑宁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呆了片刻,她抬眼看了眼围墙,心道这要怎么说呢,说她并没有打算来,只是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了?
柳桑宁有一种刚认识一个亲近自己的小姐妹,又要马上在她面前形象崩塌的无力感。正当她要开口回答时,一旁王砚辞却抢了先,他道:“有些公务我想要同柳像胥了解一下,她就住在隔壁百官斋,所以便干脆请她过来。”
说这话时,王砚辞拿着烧鹅的手还往后挡了挡,同时给柳桑宁使了个眼色。柳桑宁心领神会,立马点头如捣蒜。
叶轻雨笑了:“原来是这样,这会儿正是要用晚膳之时,我还以为谨行哥哥与阿宁姐姐有私交,平日里都在一处用膳呢。”
“没有没有!”柳桑宁连连摆手。
叶轻雨得到了答案,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等人一走,柳桑宁与王砚辞竟同时都舒了口气,两人不由又看向对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在这一刻,柳桑宁觉得王砚辞好像离自己近了很多,不是那个坐在鸿胪寺卿的工房里,让人觉得有些遥不可及的王大人了。
笑过之后,柳桑宁听到围墙那头春浓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焦急。柳桑宁对王砚辞一拱手:“王大人,我家婢子在找我,我得回去了。”
王砚辞看她:“你打算怎么回?”
柳桑宁笑了一下,指了指围墙:“自然是怎么来的,怎么回。”
就在王砚辞准备问她需不需要帮助时,便见她突然跑远了些,然后忽地朝着围墙冲去,越跑越快,接着用力一蹬,竟是一脚踩在围墙上后往上一攀,手边紧紧抓住了围墙的边缘。紧接着,柳桑宁用力向上,一只腿搭上了围墙,然后腰部一用力,人便坐到了围墙上。
王砚辞整个过程看得目瞪口呆。
柳桑宁却不以为然,拍了拍沾了灰的手,朝着王砚辞的方向一伸手:“王大人,烧鹅。”
王砚辞愣了一下,将手中已经浸湿油纸表面的烧鹅递到了柳桑宁手上。这回柳桑宁可是牢牢抓住了烧鹅,接着便又上了银杏树,在春浓一声「姑娘,你去哪儿了」中,爬下树去。
王砚辞站在围墙底下,听着一墙之隔的百官斋内响起柳桑宁与婢子说说笑笑的声音。她得意地炫耀自己拿回了一道好菜,婢子高兴得立即就要去小厨房里拿干净的碗,说话的语气一听就很让人高兴。
他独自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长伍唤他用膳的声音。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心沾着的烧鹅油,不由轻轻笑了一声。
围墙那头,柳桑宁大气说着:“春浓,给你吃这块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