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星在旁不禁问去,“白六爷,阿纭她... ...”
他甚至问不出人还有没有救,他的阿纭,还能不能有幸熬过这漫长的一夜。
白春甫晓得众人的心情,他道莫急。
“容我先试试,还是有望。”
这话只把当中翻涌的不安都定住了五分。
白春甫同先前来的那位大夫商量了起来,那位大夫方才已经给杨尤纭施了数针,两人此刻快速商议了几句众人听不太明白的话,那位大夫眼睛就亮了起来。
“对对,可以用此针法试试,人只要能缓过这口气来,后面就好说了!”
他急问白春甫,“是您来还是我来?我有点拿不太准。”
但他说话间,白春甫已将自己的银针全部铺开。
“我来。”
他语气里毫无犹疑,那大夫连连道好,两人先给杨尤纭用了几颗成药镇住,接着又开了方子让人去煮汤药来,最后两人配合着给她施了针。
众人或等在房中,又或等在门外。漫漫长夜在众人的等待之中,悄然行至了结束的边缘,黎明随着天边鱼肚泛白的天光出现。
若是天亮了,杨尤纭还没有苏醒过来的征兆,她只怕就凶多吉少了。
邓如蕴这个同杨尤纭没什么太多关系的外人,都不免把佛念了一遍又一遍。
她回头见滕越也不说话了,就默然坐在她身后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沈修想要踱步却怕吵到白春甫和那位大夫,只能不安地抱了头;杨二夫人的眼泪早就哭干了,此刻似盼着甘霖降落的枯树,勉力撑在床头一错不错地看着女儿;而沈言星则跪在她床榻下,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了,只就这么一直握着她的手,轻轻用指腹擦在她的指边。
天边的白亮完全翻了上来,室内的烛灯燃烧到了末尾,只剩下一簇摇晃的火苗在蜡油里苦苦挣扎,而天光从床边掠进了房中。
天光越亮,房中越发寂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只有白春甫和那位大夫,低声说上两句,好像连他们,都不想言语了。
邓如蕴再没见过白春甫脸色如此沉沉,而那位大夫已经开始摇头叹气。
天光大盛,室内最后的黑暗,压灭了摇晃的残烛。
然而就在此时,床上的杨尤纭忽然重吸了一气。
这一气响在每个人耳边,下一息,她眼帘微颤着睁开了眼睛。
“纭儿... ...”
“阿纭!”
醒了。
她醒了!
她熬尽了漫漫黑夜里最后的烛光,在被黑暗压灭之前,在黎明白亮射进来的第一瞬间,她活过来了!
第62章 【万字大章】
“醒了, 醒了!”
众人都不由地奔上了前来,杨尤纭还有些意识不清醒,眼睛半睁半闭, 可白春甫搭上她的脉,长出一气。
“人没事了。”
房中自有人喜极而泣, 也有人哽咽难言, 邓如蕴抽了一下鼻子, 上前便同白春甫道。
“你的医术真是太厉害了!”
她说着,还不忘也感谢那位半夜请来的大夫,“还有您。”
那位大夫连连摆手, 说自己只是给白大夫帮衬了一下而已。
而白春甫见她又朝着自己夸赞道谢, 不禁也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
“你觉得好就行。”
从前他拜师太医院学医, 只为了和让他科举的母亲大长公主对着干,从那一潭死水的日子里,折腾出两片波浪来,至于到底学医做什么,他其实从未想过。
师父常说他学医有些天分, 可惜初心非正。
旁人救死扶伤,诸多喜悦,可到了他这里, 十分的喜悦也因为这不正的初心削减到两三分。
对于白春甫来说,能有这两三分, 也算是他能感受到自己还有些活着的用处吧。
可此时, 她听着邓如蕴不断地夸赞过来, 连同整个房中的人都连连朝他道谢。
“白六爷医术了得,把人从阎罗殿里抢了回来!”
“仁心仁术, 白六爷当得我们称一声赞。”
“你真是太厉害了,要是昨晚你没过来,我真不知要怎么办了... ...”
自来只有两三分的喜悦,这一瞬,倏然盛开了来。
白春甫看向众人,最后落在了第一个上前夸他的那人身上,看着她眼睛里还含着激动的泪光。
他缓声开口,“是你们肯给我机会,救下了不该离开的人。”
今日,他初次明晰地感到,自己学医多年,能有医术在身,是如此的好。
但还没等邓如蕴再开口说什么,有人出现在了她身边。
“多谢白六爷相救,也多谢这位大夫了。”
滕越上前把话头直接错开了去,“不知道大表妹接下来要如何用药。”
眼下把人唤醒只是第一步,他说了这话,白春甫不得不收了神思,他同另一位大夫商议着,开了两副药来,让人日日给病人服用。
白春甫又看了看杨尤纭,“还是要仔细静养,她如今的身子再经不得半点折腾了。”
杨二夫人连声应下,“我知道了,再不折腾她了,再不折腾了... ...”
可她不折腾,却并不代表别人也能轻易放过杨尤纭。
众人皆熬了一整夜,前半夜刀光剑影,后半夜屏气凝神,这会也都累了。
沈言星让灶上去做了早饭过来。
然而众人刚吃过早饭,沈府门口的门房突然跑来传了话。
“砚山王府来人了,想要见二夫人。”
杨二夫人闻言身形一僵。
“他们这么早,就找到这里来了?”
滕越倒是不意外,杨府和滕家都没有动静,人能去何处算算也就知道了。
但朱霆广这么早就找上了门来,看来是要先发制人。
“既然来了,那便见见吧。”
沈府前厅。
杨二夫人带着红叶走了进去,抬眼便看到了朱霆广和钱侧妃母子都来了。
她一想到自家女儿昨夜历经生死,全是这母子二人害得,不由就怒气上头。
“你们还找上门来?你们来做什么?我家大姑娘没死,她活过来了,她死不了了!”
钱侧妃一听人没死,小松了口气,若是人死在了杨家人眼前,只怕杨二夫人要冲动坏事。
但人没死就没关系了,她这会见杨二夫人全没了从前的卑躬屈膝的模样,压了压眉头。
然而朱霆广却不管这许多,面对这位岳母,他本就鄙夷,此刻冷哼一声。
“她死不死与我何干?你们夜闯王府,这是藐视宗室皇家,这是造反。杨二夫人不若先想想自家还有没有活路。”
他声色俱厉,杨二夫人不禁被那“造反”两字惊了一惊,脸色青白起来。
她变了神色,钱侧妃心里暗暗嗤笑了一声,心道她果然是个纸老虎。
她这才正经开了口。
“亲家,咱们本是姻亲,也不必非要闹到衙门朝堂里去,既然你家姑娘没事,何不就此平息了事端,我们完全可以当做并无事情发生,她仍旧是我们王府的正妻,你们杨家也照旧是王府姻亲,你看如何?”
这话说得杨二夫人一愣。
“可是你们本要害死她,就这么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吗?!”
她脑袋都被钱侧妃这轻飘飘的话说得乱了一下。
而钱侧妃也只理亏,又和缓了三分语气。
她道这是个误会,“是她小产在先,王府当即就请了大夫给她看诊,可她大出血不断,大夫也诊治不了,这如何能怪旁人?”
她说确实请了大夫,不信可以去找大夫来问。
她言之凿凿,言下之意,便是告到宗人府也不怕。
然而红叶却一口向这母子啐了过去。
“你们这杀人的恶鬼。那大夫分明说,他治不了可以再请擅长妇病的大夫来看,可你们呢?再没请半个人影过来,待大姑娘房中药用完了,也不再给她续药,还把杨家的人手全都看管了起来,除了给饭,不许人走动,也不许我们往杨家报信,这不是杀人是什么?!”
杨二夫人听到红叶说起彼时的状况,心头酸涩地似被掐了一样。
他们怎么能这样狠心待她的女儿?
然而朱霆广却道,“你们不想给人,那我可就要休妻了。这下堂妇我早就不想要了,你们留在家中吧,今日之事我也懒得追究,从今往后,砚山王府同你杨家井水不犯河水。”
他不再要人,直接提了休妻。
杨二夫人只见女儿好生生的,被他们差点害死不算,还要将她休出门去,做那人人看不起的下堂妇。
“你们怎么能如此狼心狗肺?!”
她几乎要同这母子厮打上去。但朱霆广一个眼神瞪了过来。
“到底是谁狼心狗肺?王府给她吃穿用度,她倒好,还同这沈家没断往来?今次还躲进了沈氏的府邸,这贱人是不是早和那沈言星还有一腿?她还下堂?她应该沉塘!”
他直接污蔑了过来,杨二夫人目瞪口呆。
“你血口喷人,他们好几年都没再见过面了!”
可朱霆广根本不想再多言,从袖中掏出一封休书来,直扔到了杨二夫人脚下。
“那贱人如何我不想追究,但她不干不净,我是不会再要了,让她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