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笑起来,“那便找个生面孔过去就是。”
他直接把自己的药童叫了过来,“竹黄,你去漏雨巷替梁师傅打听打听消息。”
邓如蕴见他的药童才十四五的样子,身量也不过跟她差不多高,想到先前淬毒的银针,不免道,“那漏雨巷里住了不少匪贼之流,我看着竹黄还小,这不太妥吧?”
她见男人笑了一声,说竹黄确实不大,“但我是从嵩山脚下捡的他,你猜他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邓如蕴狐疑,“难不成还能是少林俗家弟子?”
她这话一出,白春甫就笑了起来,“梁师傅可真聪明。”
邓如蕴:?
他这是跟她逗着玩呢?但漏雨巷里面那些贼人可不是逗着玩的。
她正要严肃了脸说不成,就听竹黄道,“小的打小就在少林寺长大,六哥这一路过来,全靠我护着他呢,梁师傅别担心。”
他说着,拿起门后的门栓在手上一耍,小小年纪,竟把一根木棒耍的虎虎生威。
邓如蕴顿时就信了。
竹黄领了命替她去了漏雨巷里蹲守。
只是她再看着这位傅大夫,男人却反而问了她一句,“不知梁师傅家住何处,等竹黄得了信,我也好立时让他去通禀你。”
他冷不丁一问,问得又是一本正经,邓如蕴开口就要告诉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她是女非男还不够,还打听她家住哪,要不要她把祖上三代都报给他?
邓如蕴只见这人温柔的眼眸中,眸光轻轻闪动着,就哼了一声瞥了过去。
白春甫一下就笑了出来,他歪头瞧着她。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像个坏人吗?怎么从前,从没有人说过我这样的话?”
邓如蕴道,“旁人既然没说过,那我也不会说的。”
言下之意,就算她不说,她也觉得他不是什么老实的好人。
姑娘的鬓角下并未被装扮的黄粉涂满,细软的鬓发容貌下露出五分白皙的脸边皮肤来。
白春甫只能道,“看来梁师傅跟人打交道的经验过于丰富。”
邓如蕴却说不然,“有些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敞敞亮亮,但也有些人总是有些秘密的。”
她在说她自己,也在说某个人,“比如这个人是真的没钱到只能骑毛驴,还是大隐隐于市,宁穷着也不把身份亮出来呢?又或者说出来的名字,是真的名字,还是假的呢?又或者根本就是反着的?”
她脑袋轻摇着点了他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白春甫直接笑出了声来,他连连摆手求饶。
“好了好了,我不套你的话了就是,姑娘可别说了,在下遭不住了。”
再说几句,他怕她真把他的身份拆出来。
这会他目光落在她被黄粉覆了的脸上,从鬓边可窥探得到她白皙的脸颊,同那双灵动的眸子一样,此刻微微撅着抿起来的唇,会令她整个人都散着如林中小鹿一样灵巧聪颖的模样。
白春甫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直到听见她道。
“你该叫我梁师傅。”
他看着她无奈地笑,“好好好,梁、师、傅。”
他只能又问,“那竹黄有了消息,我怎么告诉梁师傅?”
邓如蕴回了他,“我会每日让人过来的。”
... ...
这般过了两日,竹黄真就得来了消息,说两个贼人今日下晌要去城北的花市上和他们的老大接头。
邓如蕴得了消息的同时,白春甫就问了她,“报去衙门吧,可不要自己行事。”
邓如蕴也晓得那贼头头的厉害,点头道好,白春甫干脆跟秦掌柜说了一声,“我陪你一道去趟衙门捕房。”
衙门捕房皆是官差捕快,邓如蕴没同他们打过什么交到,她见白春甫愿意陪她,心下略安,不再同他戏谑着玩,正经跟他道了句谢。
男人领了,笑道,“我只当梁师傅欠了我一次人情,用小簿子记上了。”
邓如蕴:“... ...”
行吧。
贼头下晌就要露面,两人也不耽误这就衙门捕房去了。
邓如蕴损失了一百两银子,是正经的苦主,她把事情前后同捕快说了,又把得来的消息也讲了出来,还非常懂事地花五两银子买了包茶叶递了上去。
捕快自然把这事听进了耳中,又让她把见到的贼人样貌说了来,白春甫也见了那贼人,当下他问了一句。
“此贼颇为厉害,身上还有暗器,不知捕爷这里,有没有近来在抓的贼人画像,说不准正是其中一人。”
捕快一听连道有理,当即将画像找了出来,邓如蕴和白春甫辨认了一番,还真就从画像里指出了一个人来。
“像是此人!”
他们两人不知这贼还犯过什么罪,画像都被捕快拿在手中,但几个捕快相互眼神一对,有人道,“此人另有上面的人在抓,你们先等着,我等得先往上通禀!”
邓如蕴一听这还是要要犯,还有旁的人马在追,心下都高兴了起来。
这不比她自己抓人容易多了?
她那丢失的一百两,要有眉目了!
白春甫见她眉眼松快了起来,也笑了,叫了她往炉火边坐下。
“那咱们先坐着暖和暖和,等着人过来。”
他坐在了门边的风口间,把里面的位置留给了邓如蕴。
炉里炭火正旺,两人一道坐下等着后面的来人。
*
都司衙门。
佟盟过来的时候,见滕越正叫了七八个卫所的将领询问屯田的事宜。
“你们这三年的屯田亩数,和册子上的定数皆对不上,我不论你们先前是怎么回事,既是我接手了这差事,便不能让下面的兵将吃不上饭。”
他说着,啪地合上了田册。
佟盟从门缝里家自家将军冷了脸,一一扫过下面垂首立着的人。
“去把你们各所里的屯田,重新给我清点一遍,照实给我画了图册来。我倒是要看看,朝廷划给军中这么多田亩,到底都去了谁手里!”
他这一句说完,只把下面的人震得全都完了腰。
但他也不再多言了,摆手把这些人都清了下去。
人走了个干净,冷凛之气还在堂内回荡。
佟盟缓了一下,才通禀道有事要报。
滕越招手让他进来,见着外面风大天冷,还准备让人给佟盟上了茶来,但佟盟连道不用了。
“将军不必这般照顾属下,眼下正有个急事。”
他一口道了来,“咱们的人还没盯上之前替白凤山倒卖军资的黑市贼首,不想西安府衙门这边竟然有消息了,说是有两人报案,发现了此贼的踪迹,今日就要同手下的小贼在花市接头。”
滕越追查此人许久了,这人甚是谨慎,一直没有露面。
他听了这话直接起了身来。
“恰我今日也在衙门里坐烦了,那便去一趟捕房,问问这消息到底可不可靠。”
他要亲自去捕房,佟盟连忙跟在了他身后。
*
捕房里人来人往,门帘一被撩起,外面干冷肆虐的北风就往堂里灌进来,幸而有人身量不低,坐在她身侧替她挡了不少风。
邓如蕴等了一阵见还没人来,便想着去跟捕快门打听一下,到底这贼人还犯了什么罪,又是什么人还在追他。
有个刚进来的年轻捕快生着一副好说话的模样,邓如蕴问了两句,这位小捕快便爽快地回了他。
“此前有一伙流寇占山为王,嚣张跋扈的很,竟然绑了一位将军的夫人,幸而那位夫人逃得快,但那将军可发了怒,将这伙土匪剿了个彻底。但还有一批被土匪倒卖掉的军资没有下落,转手军资的人,据土匪交代,就是你碰见的这贼首。”
小捕快说着,还跟邓如蕴笑了笑,“若真是此人,你的消息也准确无误,待我们抓了人不光能把你的钱追回来,还能给你记一功。”
可邓如蕴却听得只觉熟悉起来。
她耳朵边有些发麻,“捕爷说得,莫不是白凤山那伙土匪吧?”
“正是,你也听说了?”捕快问。
邓如蕴何止是听说了,还亲自参与了一遭。
这会北风刮的人要立不住了,她怔着问了一句,“所以这会,你们报上去此事,是报给滕越、滕将军了?!”
捕快更是点头,还有点惊奇,“看来你很是了解么。”
邓如蕴那可太了解了,却听着小捕快又道了一句。
“滕将军如今在调回了陕西都司,都司衙门离这儿不远,多半要到了。”
他这一句说完,邓如蕴的神魂都快**冽的北风吹走了。
滕越要来了?!
滕越见到她在这儿,只怕都要用眼睛盯她了,若再见了毛驴傅大夫,还不得把她所有的事情都就此挖个底朝天?
而傅大夫那人还正想套她的住址身份呢,若见了滕越,可不也什么都知道了?
邓如蕴只觉身上的衣裳要穿不住了,却听见捕房院外竟然马蹄声突然降至。
马蹄声?苍驹的蹄声?!
邓如蕴腾地就转回到方才烤火的堂中,一把就拉了白春甫。
“傅大夫,这儿太冷了,你身子弱别在这儿坐了,快回慈辛堂去吧。”
白春甫:?
他身子什么时候弱不禁风了?
他被她拉拽地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她。